她低头看去，对上一个深红色娃娃玩偶的脸。
“你好哇，”娃娃挥舞着手，“城堡内禁止通讯喏。”
克拉玛认出了她，领主小草莓。
她下意识松了口气，小草莓站在她面前，玩偶的脸一动不动。
不太对劲。
“是副本的规定吗，”克拉玛把面板收起来，“抱歉，我刚才不知道。”
小草莓摇了摇脑袋：“也不算。你们是走的内部通讯，我没有权限终止。没有规定城堡内不允许通讯，也没有规定副本不许——是我不允许。”
克拉玛手搭上长鞭把手，“什么意思？”
小草莓突然抬头，嘴上缝的线突兀地扭曲了一下。
“你是教会的修女吧？你的同伴有看到什么吗？关于那个老女人的伤口？”小草莓嘻嘻笑起来，身体不自然地耸动，像是玩偶里的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她还能动吗？现在肯定急的要死了吧？派了这么多的士兵到我这里来。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从我这里偷走的糖精都被我的主人帮我夺回来了。
“她只有一具马上要腐朽的躯体，在地下苟延馋喘。”
“她是个小偷、无耻的盗贼。”小草莓说着，“我不喜欢盗贼和小偷，我喜欢凭借自己的能力得到的所有。”
克拉玛握紧长鞭，小草莓被线缝制的嘴巴扭动一下，克拉玛心底一寒，她就要抽出长鞭——下一秒，克拉玛被蠕虫紧紧地缠住，蠕虫表皮上带着泥土的味道，坚硬而温热，它从窗外来，将克拉玛拉出窗子。
蠕虫束缚住猎物，缓缓地收紧，像要将克拉玛绞死。
始作俑者晃着胖胖的布偶手，看着克拉玛。
“别做小动作哦。”小草莓让蠕虫向下移，她站到窗台上，居高临下地看克拉玛，“你是教会来的人，我不会伤害你。”
克拉玛觉得身体要被拧碎了。
小草莓说了什么她一概没听进去，大脑充血眼前发黑。
“但是，我不伤害你，不意味着我要留着你。”
克拉玛感觉身体一轻，血液终于重新流通，她的意识刚回到躯体，然后就开始飞快地下落。
那只死虫子把她扔出来了！！！
克拉玛抽出白雪，挥出长鞭缠住走廊上一根石柱，她稳住身形，往上一看，小草莓仍然站在三楼上看着她。
克拉玛吊在空中，离地面只有几米的距离。
她踩住墙壁，向上缓冲一截，松开缠绕住石柱的鞭子，翻了个身落地。
小草莓离开了，顺便带走了蠕虫。
克拉玛靠在墙边平复呼吸，她不太明白小草莓大老远跑到她旁边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的意义在哪里。
她的大脑还在嗡嗡响。
听起来她和女王虫的恩怨情仇蛮多的，到她这儿是想找人倾诉不满？
克拉玛嗤笑一声。
怎么可能？
小草莓的态度很奇怪，她不想让自己留在这里。
或者，只不想有人再继续探究下去。
为什么？
因为会坏了她的事。
克拉玛咽了口唾沫，她这才看到陈砂知已经回复了她。
内容与她猜测的大致相同。
克拉玛正打算编辑简讯回复她，她还没调出简讯，头顶投下一片阴影。
布娃娃的衣料擦过她的脸颊，一道平静、刚刚还在与她对话的声音在她的头顶缓缓道：
“你打算说什么？”
*
“我唯独不希望你出现在这里。”
“你知道为什么吗，修女？”
“因为他认识你，我知道，你提供给他第一个委托。”
“第一个——”
“我嫉妒你，修女。”
*
一滴水滴在脸上。
冰冷的感觉从身下泛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苔藓的味道。
克拉玛感觉全身都在泛酸，她缓缓呼吸，让自己的意识清醒些。
“她醒了。”
有人这么说。
紧接着一只手附在她的眼睛上，声音的主人离她很近，动作很温柔，克拉玛能感受到她没有恶意。
那个人对克拉玛说：“先不要动，你伤的很重。伤口暂时，嗯、暂时包扎了。”
克拉玛想起来，在失去意识前自己还给陈砂知发了一封简讯。
真亏自己在那种情况下都还记得回消息。
“这里是哪里？”克拉玛开口，发现自己喉咙沙哑地很。
“城堡外面的一处窑室，类似于地下室的地方。” m.a
克拉玛缓了一下，“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时间？”那人愣了一下，“晚上，几点？”
有人回应她：“十点过了。”
“十点......”克拉玛呢喃道，“虫潮发生了吗？”
与她说话的那人沉默了。
克拉玛心提了起来。
掩在她眼睛上的手移开了。
克拉玛睁开眼。
这是一间不大的地下室，没什么布置，看上去是个储藏室。
昏暗的灯光挂在门边，克拉玛借着光打量这间地下室，意外地发现这里有不少人。
她粗略地数了数，几乎有十个。
她躺在地上，身下铺了一层薄薄的衣服。和她说话的女性皱着眉头，正担心地看着她。
“所有的人都在这里？”
秋月抬头看了一眼窑室，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我觉得大部分都在这里了。”
徐未玲坐在角落里，打了个哈欠。姚思思在给路然处理伤口，严正闭着眼睛小憩。
楼其、谭觉站在门边，向仪刚回到窑室，现在正在擦自己的斧头。
“还有三个人出去搜索有没有迷失在城堡里的玩家。”秋月用手背试了一下克拉玛的额头温度，“看看还有没有像你一样失去意识的活人？”
克拉玛：……
克拉玛：“捡尸吗？”
秋月刚想笑，听见三声敲门声。
“他们回来了。”秋月对克拉玛说。
克拉玛朝门边看，站在门边的男人拉开大门，一男一女站在门外。
其中的那位男性她有点眼熟。
克拉玛看了半天，想起来这是那个帮她抓亡灵的冒险者。
“不是说三个人吗？”克拉玛望着脑袋，疑惑道。
“确实有三个。”秋月小声对她说，“你看唐大哥身后。”
克拉玛一愣。
唐大哥？
唐泉？
克拉玛默然，她偷偷撑着身子看了一眼。唐泉身后确实跟着一个不高的身影。
黑发、长刀、皮靴。
臭脸。
克拉玛：……
克拉玛：感觉有点眼熟。
秋月看着克拉玛陷入沉默，有些担心：“怎么了？”
克拉玛回过神，“我感觉我在会议室。”
“啊？”
克拉玛觉得头疼，“没什么，当我没说过吧。”
徐未玲拍了拍衣服，回来的只有三个人，他们显然没有什么收获。
“外面怎么样？”
江秋允伸了个懒腰，“还是之前那个样子。”
徐未玲看向唐泉。
“兵虫和侦查兵的数量增加了，毒虫的数量还是不多，女王虫应该还能控制住他们。”
“你觉得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唐泉摇头，“说不清。”
徐未玲沉默了一下，“领主的情况呢？”
“她还是没有出现。”
徐未玲点头，“其他人呢？还有活人吗？”
唐泉回答她，“江秋盏活着，不过他不打算和我们一起行动。”
徐未玲偷偷瞥了一眼江秋允。
唐泉动了动肩膀，似乎是有点累了。他呼了口气，看了一圈窑室，发现克拉玛醒了。
“感觉怎么样？”
克拉玛感受了下身上的伤，“还不赖。”
唐泉点了下头，走到墙边坐下，闭上眼。
窑室里安静下来，偶尔能听到衣料摩擦的声音。
克拉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她抬起头，对上秋月的视线。
“所以，”克拉玛小声问她，“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
在收到克拉玛发来的简讯后，陈砂知就被踢出了副本。
她愣愣地站在贤者像前，队长挠着头打着哈欠走出来，和她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愣住了。
“你不是在草莓园吗？”
“我不是在草莓园吗？”
陈砂知突然反应过来，她打开那封简讯，脸色有些难看。
“喂！发生了什么？”
“抱歉，我找一下贝利斯。”陈砂知打开系统，播出某个号码，嘟嘟两声之后，成熟的女性声音传来。
“贤者塔管理处。”
“贝利斯小姐，我是审判所的陈砂知，”她调出两封简讯，截成图片传送给贝利斯，“是这次季末游戏的玩家之一，我们遇到一点问题，具体的证明材料正在传送中。”
贝利斯沉吟片刻，“是什么问题？在我们的容错范围之外？”
“我不敢确定，但是我怀疑，草莓领主企图清除掉异种，丘钳女王，在我被清出副本之前它已经对丘钳女王造成了不可逆的致命性伤害。”
“你是说，”贝利斯一字一句道，“草莓领主失控了。”
“是。”陈砂知吸了口气，“副本产生了比丘钳女王更棘手的怪物，恐怕会有一批优秀的玩家折损在这次游戏中——这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砂知。我现在正在调用管理者权限，不过希望不大。”
陈砂知痛苦地闭上眼。
失控的领主——她将完完全全地变成异种，变回怪物。
在那只侦查虫出现的时候、在克拉玛告诉她事情出现转变时她就应该察觉到的！
贝利斯的声音传到她的耳中，虚幻而不真实。
“我会找安谢莉试试建立空间走廊，如果可以的话。”
“好的，”陈砂知回答道，“谢谢您。”
*
她也有想要守护的东西。
从睁开眼的那一刻、落入泥坑的那一刻。
她从不奢求更多的东西，就如同从不妄想有人会温柔对她。
她本没有名字，就如同千千万万个普通的虫子一般。
巨虫团成一团，小心翼翼地拥着一件干瘪的女孩玩偶模样的皮套。
它表壳坚硬，在夜里折射着天空的冷光，它的虫足本该用来击穿敌人的铠甲，现在却轻柔地抱起一件做工粗糙的玩偶皮。
它巨大，表壳坚硬。接受气味的腺体藏在甲壳间的缝隙里，毒腺连接进虫足顶端，这使得它能在刺穿猎物的一瞬就注入毒素。
爆发力和昆虫的直觉使它拥有规避危险的能力。
巨虫已经进化完全了，它有智力，能稳定地思考。
在某种程度上，它也能操纵同族的低进化者。
它终于成为了一名合格的战士。
可是现在没有人控制它，与其说是战士，它更像一只可怕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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