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归一殿,九十九级台阶。
她气喘吁吁的爬上去,手抱着栏杆往下看,有参观的游人,有其他剧组,但她仿佛什么都没看见,眼神毫无焦距,嘴角耷拉着,要不是抱着栏杆,恐怕整个人就要滑下去。
不一会儿,她躺平了睡在地上,入目是屋顶的檐角,好像重重地压在她身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手背盖在眼睛上,咬着唇,心里翻江倒海。
许贵,我把命都给你了,还要我怎么样?
如果不是为了救你,根本不会被车撞,难道这样还不够?
她活了二十几年,一直围着弟弟团团转,上学带着他,打工带着他,为了他丢了不知多少份工作,最后肯留她的都是零工。
就为了照看他,怕他出事,她不知道还要怎么做才能做的更好!
现在的这一场梦?穿越?鬼知道!
但是自己的梦境自己做主,好不容易救回了奶奶,救回了爹妈,但是许贵,她依旧无可奈何。
自闭症,几乎不能治愈。
这个弟弟就像缚住她灵魂的一根绳子,无论她四肢怎么灵活,她要跑多远,最后都被扯住。
“我是一只风筝吗?”
绳子扯得太紧,要不然绷断了,要不然就绕住风筝的脖子,大家一起坠落。
她伸出手想把屋檐地角给拗断了,可是够不着,屋檐就近在眼前,可是天空是远的。屋顶再精美,也只是天空里的一角,还有那么广袤地天地,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顾念手拿着剧本,神色很严肃,心里担心小丫头,压根看不进去,但是外人看来,他蹙眉聚精会神。
金枝打量着他的脸色,试探道:“顾老师,要不要去看看许愿啊?毕竟是我们组的,万一出事,下午耽误了进度。”
“不必。”顾念漠然道,回的十分决绝。
好像许愿无关痛痒。
阿罗知道内情,对金枝道:“姐,哥这里端茶送水有我,倒是杂志那边找你找的急,要不您去对接一下?您要抽不开身,我去也行。”
金枝怎么肯放过和杂志社的工作,以为阿罗要抢,当即道:“还是我去吧。”
“顾老师这里你多照顾着点,摄影棚那里准备好了,等我通知。”
“好的,姐。”阿罗低头哈腰的。
等金枝走了以后,阿罗收回眼,对顾念悄声道:“哥,咱们真的不去看吗?”
顾念摆下剧本,叹了口气:“走吧。”
他们逛了好大一圈,才在河边找到她。
她蹲在那里,双手抱着膝盖,头埋的低低的。
池塘里养着锦鲤,荷花这个时候不开,鱼也因为天气,游的慢而懒。
隔着一段距离,顾念只是看着她,没有近前去。
阿罗很意外:“哥,安慰安慰她比较容易拉近彼此间心灵的距离。”
顾念摇了摇头:“给她一点空间。”
“谁的生活不是一团糟,毛线球似的,只能一根一根的理,她比我们想的都要坚强,这点小麻烦我相信她可以的。让她把情绪留住了,她得知道快乐不是单纯的乐,悲伤也不是单薄的伤,皇后娘娘这个角色的层次才能出来。”
——你在桥上看风景,我在这里看你。
顾念伸手,许愿就像一个小人儿,被他握在手心里,他又放开,回身道:“走吧,回去了。”
待到下午的时候,导演准备开拍,知道了许愿的事,有点担心的看王竞辉的眼色,其实给许愿休息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可以提前把费雯丽的戏挪上来,但是影帝未必乐意。谁知道许愿自己回来了,二话不说穿上了嫁衣,连戴头饰的时候都没像平时一样喊疼。
一切按部就班。
Action!
许愿演的皇后坐在床沿,等了皇帝很久,人都没有来。
摄影机对准她的脸拍特写,她嘟着嘴,微微垂眸,好闷啊,只能眼珠子四处乱转,一会儿做出各种表情,又碍于礼数,不得不挺直了背。
皇帝还没来,她百无聊赖,嘟嘴吹起了红盖头,红巾微微掀动,她趁人不注意看四周的宫女,陈设,再吹,桌上有葫芦,里面装的是合卺酒吧?
就在她调皮的时候,盖头猛地被人一把掀开,她的表情猝不及防的落入皇帝的眼中。
她愣愣的看着他,他不高兴吗?眼里有迷惑,有不安,小手揪着身下的喜被,她温顺的低下头,阿父说,中原的女子都很端庄,很贤惠,她也必须这样。
因为她是皇后,母仪天下,所以脸上的好奇,欣喜,都归于平静而娴雅。
皇帝冷哼一声,捏着她的下巴,拉到自己眼皮子底下。
王竞辉很会演,那种压迫感,逼视,周围的人都静默,但是许愿不怕,她只是微垂着眼,无知而无畏的样子。
皇帝冷哼一声,松开她,她的身子晃了一下,皇帝自顾自喝了合卺酒,乜了她一眼,嘴角满是嘲讽,拍了拍红色的锦被,指着她道:“自己睡。”
然后大摇大摆地拂袖而去。
皇后的眼里满是迷惘......
导演没想到许愿还在演!!!
她目送皇帝的身影,歪着头,露出些许纳闷的神色,又有点委屈,到底哪里触怒了他呢?
她垂头看自己的喜袍,我穿红色不好看?还是说我长得不好看?
她抿了抿唇,任由侍女除掉她的喜服。
导演喊cut,看许愿的眼神非常古怪。
又喊王竞辉回来,跟他们两个说戏,许愿一改前几日活泼的作风,闷声听他讲,导演一下子还有点不习惯,逗她:“小百灵,你倒是说两句啊。”
许愿微微一笑。
王竞辉对她的状态很满意,对导演挑衅的一抬眉:“怎么样?”
导演‘哇哦’,悄悄比了个耶。
接着拍的是室外戏,大冬天的很冷,皇后许久不见到皇帝,也不着急,虽然疑惑,但是自顾自玩耍,天空飘起粗蒙的雪粒子,她带着侍女□□,想继续昨天没堆完的雪人,谁知道一落地,就看到皇帝唬着脸看她。
她惊了一下,脚一滑,一屁股摔在雪里。
她想笑,但忍着狼狈站起身给皇帝行礼。
侍女手忙脚乱的扫掉她头发上的雪。
皇帝像看个傻子一样看她:“无不无聊?”
她直愣愣点头:“嗯!!!”
“您也知道我无聊啊。”
皇帝无语:“竟是骂你你也听不懂。”
皇后站定了看他:“妾身顽劣,知道错了。”
皇帝冷哼一声,指着跟在身后的小姑娘:“喏,不久以后就有人与你作伴了。”
他微笑的牵着小姑娘的手。
黄依依上前,有些尴尬地看着许愿:“见过皇后娘娘。”
许愿艳羡地看着她,中原的女子确实好看!
“明日行贵妃册封礼,来日你们就是姐妹了,你也不必一口一个无聊。”
皇后的脸色闪过一丝讶异,但转瞬即逝,半是失落半是呆愣的点头,反倒是贵妃,一脸的愧疚。
皇帝又道:“大将军的妹妹。”
皇后恢复神色:“是,妾会与贵妃好生相处的。”
皇帝绕着她走了一圈,看的她局促,才满意的又拂袖而去。
等他走后,皇后才长出一口气。
两场戏拍完,又补拍了黄依依的几个角度,下午的工作算是完了。
许愿疲惫的走到父母面前:“你们找到落脚的地方了吗?我住在......”
“找到了!找到了!”许爹一个劲点头:“来的时候做过攻略。”
许爹抓着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但是顾老师又给我们介绍了一个地方,比较清静和安全,我和你妈去看过,很好。你不用担心。”
许愿看着脚尖,‘嗯’了一声。
“那个......”许爹补充道:“阿贵你不用担心,他平静下来了,你妈专门炖了排骨汤,他正在喝,你也一起喝一点?”
看着许爹赔小心的样子,许愿点头:“嗯。”
许爹把保温桶递给她:“爸妈也没什么能为你做的,但是我发誓,以后你交代的,你吩咐的,我们一定严格执行。”
许愿打开保暖瓶,坐在椅子上喝了两口,身体渐渐暖了起来:“谢谢。”
许爹有点难受,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女儿反过来跟他说谢谢,太见外了。
说来说去,都是他的错!
他痛心疾首道:“圆啊,爸爸知道以前混账,没有好好照顾你和弟弟,你怪我是应该的,但爸爸又不是真傻子,以后会好好的。”
“你好有什么用。”许愿长叹一口,“沈女士幡然醒悟了吗?”
“你妈她......”
“还有,这次你们怎么突然两个人说好了一起过来?”许愿终于回神,发现了哗点。
许爹唉声叹气:“这不是你让我去做亲子鉴定嘛.......”
许爹郁闷道:“还真让你猜对了!我就说那小子怎么没有遗传我黑豹子的脾气,唉,反正不是我的种,我把鉴定书拍桌上,她就慌了。其实上次你回公司,我就和她离了,她闹也没用,官司她赢不了,我也不想逼得太紧,房子给她了,只要能离就行。”
许愿吃惊道:“你离婚了?跟那个狐狸精?”
许爹点头。
“倒还很迅速,快刀斩乱麻,雷厉风行。”许愿喝了口汤,“维持住了我老许家的智商底线。”
顺便拍了拍许爹的肩:“没事,人生要想过得去,头顶必须带点绿。你别往心里去。”
许爹回忆往昔,痛改前非:“当时虚荣心作祟,想找个年轻的,漂亮的,气气你妈。谁知道......”
许愿摆了摆手,示意他别提了,狐狸精外室姨娘的故事她不想听,怕脏了耳朵。
“至于你妈......”许爹接着道,“你也别怪她。我们都是第一次当父母,有个活泼的女儿高兴,有儿子当然也高兴,谁曾想儿子是那样的,我们手忙脚乱,我那时生意正火,就借口工作,不想管,你妈妈一个人顶着压力,总被我指摘是她的问题,再加上我们对阿贵的病都不了解,她就赌气也不想管。但我们想过再生一个,毕竟你是个小天才对不对,我们当父母的还想着绝处逢生,就......”
“咳,那个,你妈手里那个是你亲弟弟,不是你妈和小白脸的。”
“她是气我,故意那样说的!”
许愿张大了嘴,排骨从嘴里掉出来:“你这故事能不能一次性讲完?太吓人了!先是被绿了,替别人养儿子,跟着说我多了一个亲弟弟,那个嘴巴甜的跟抹了蜜一样的小瘪犊子是我弟弟?”
许爹嘿嘿讨好地笑:“对呀。都是弟弟,咱们别叫他小瘪犊子好吗?” m.a
许愿掐指一算,脑子里飞快地把时间线一捋:“所以你和我妈准备生三胎的时候,你搞了外遇,然后那个小三逼宫,你就跟我妈离了?”
“对。”许爹心虚的后退一步。
“接着我妈怒火攻心,就把孩子生下来给你看,事实证明,那孩子好好的,没问题,也就是说不是她的问题,但是你又抛弃了她,她一怒之下就和别的男人结婚了?”
许爹又心虚的往后退了一步:“孩子也要准生证,你妈当时是那么说的。”
许愿扶额:“谢谢,你让我静静。”
“好的。”许爹脚底抹油,走之前还谢了顾念:“多谢您帮忙,您真人比电视上还要帅,呵呵,我们家圆圆性子直,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替她赔不是,您别放心上,她就是脾气不好,心地是大大滴好。”
顾念含笑道:“知道了,伯父,我和她还是挺熟的。”
许爹还想继续客套,看许愿回头瞪他,这次真的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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