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时,仇子戚正撑着头听慕兰兄弟俩唱着曲子。
韩宁叹气道:“我就知道你会回来。徐云鹏呢?”
仇子戚不谈徐云鹏,只悠然的眯起眸子享受道:“你也听听,他们唱的挺不错。”
韩宁扫了一眼两个兄弟,刚听了一句,忽而眉头紧锁,“别唱了!”
两兄弟被突然打断,有些茫然,清亮的声戛然而止。
——他们唱的是《关山月》。
“为什么不唱呢?”
仇子戚像是在笑他大惊小怪。
为什么唱呢!
韩宁知道的一清二楚,这《关山月》乃程夕执笔,写的就是仇子戚与虞嵘。这时候唱,不是摆明了扎仇子戚的心吗!
仇子戚将韩宁拉下来坐着,对两兄弟道:“你们继续唱。”
韩宁终于静下来听,可听着听着就不对了味儿。这唱的不是《关山月》里池敛与南无卿的爱情,唱的是山河破碎,唱的是铁马冰河。~
仇子戚听得认真,韩宁没出声打断,只是皱眉看他一眼。
这恐怕是仇子戚死也要回来的道理吧。他记得仇子戚同他说过的话,他怀疑有人暗中操控着一切。
所以,现在是……找到什么破绽了?
他不由得心中一跳,稳住声音问道:“……戚戚,你想如何?”
听了这话,仇子戚笑了起来。韩宁果然是懂他的。
原本他是当真拿那人无可奈何的,可谁知道就在他有些走火入魔时隐约抓住了一个东西。
——那人并不想让他死。
从前他被李百胜误导着以为那人想要他性命,也以为自己被虞嵘抓住后已经没了利用价值,可他错了。
他险些就忘了还有韩宁与二师兄在此。
那人知道有这两人,他是绝死不成的。
这般费尽心思,为的是什么?
仇子戚笑了。
为的自然是天下大乱。
那人想他忍辱负重后恨上虞嵘,最好能杀了这个人,整个陈国便再也无主了。
在此之前,自然是希望陈国梁国两败俱伤,否则怎能达到最大利益?
一旦到了梁国,那人必定还有后手。
若算下来,陆家灭门还与那人脱不开关系。所以,既然那人不想他死,那他便反过来拖那人下水。
与韩宁呆久了,他也学会用利益衡量这一切了。总归都是死,不如利益最大化?
韩宁倒没有想过那么多。自然也没想到陆家灭门那层上去。他皱着眉沉思半晌,给了仇子戚一个眼神,示意他一起行动。
仇子戚勾起了唇,算是约定好。
此后几日,仇子戚与韩宁再未见面。
他们这一路居然走到了兴关。 m.a
到了兴关就意味着快到金陵了。
在这风和日丽的一日,战俘中起了矛盾,
他出手了。
起因是梁国将士虐死陈国战俘。这个消息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与死了的战俘向来关系好的一个男子也站出来十分气愤,四处煽动战俘们反抗。
的确起了很大的效果,就连慕兰这种性情懦弱的孩子都义愤填膺起来,对仇子戚道:“小六那个孩子心地善良,从不惹事生非,若不是被逼的,肯定不会想着反抗。”
仇子戚笑笑,倒是没说什么。
可营地里渐渐便有了想要逃跑的战俘,的确有人逃跑了,可又被抓了回来,当着所有人的面被鞭打至死,手段残忍的程度令人发指。吓得慕兰紧紧扣住仇子戚的胳膊,连他一向刻在脑子里的尊卑都忘了。
那一刻,所有的战俘被震慑到了。
可仇子戚知道,那人的手段从来没有这么简单,他不动则寂静无声,动则山崩地裂。
事情按照仇子戚预想中的方向发展去了。
在短暂的震撼后,反抗的声音更大了。他们开始煽动策划集体逃跑。当然,仇子戚这个在人看来只是个花架子的君王自然不被计算在内。
慕羽自然心动,他主动要求着一同逃跑,可慕兰却不愿离去。在慕羽怒声问时,他只低着头小声说,如果自己走了,皇上一定很孤单,以后再也没人给他唱曲了。
慕羽无奈,只能放弃逃跑的计划。
那些俘虏终于逃了。可在梁国境内又能逃到哪去?
最终,没跑多选就被一个不差的抓了回来。
处刑的时候,剩下所有人都被要求观看了,这次与以往不同,赵祥虞嵘等人也来了。毕竟十几个人也不是小数目,处理好了是威慑,处理不好有可能发生暴动。
十几个人被杀时自然是吓破了胆,求爷爷告奶奶,想逃过一劫,人急了便越发不分青红皂白了。仇子戚他们瞧不上,可虞嵘却成了求救的首选。一个个对着虞嵘拼命磕头,叫的太子一声比一声真诚。
虞嵘不为所动,面色冷然的看着这些人被处死。于是,求救之声变成了辱骂声,怎么难听,怎么恶心人就怎么骂。
虞嵘如今是越发稳当了,早已褪去昔日的鲁莽轻狂,听着不堪入耳的辱骂也能稳坐马上。
仇子戚看了他一眼。而虞嵘的视线也穿过人群落到了仇子戚的身上。他眼神说不出的冷,也说不出的复杂。盯了许久后,视线又落到了仇子戚的腿上,冷笑起来。
那意思就像在说,仇子戚该庆幸这其中没有他,否则这腿可就不保了!
仇子戚自然是不会跑的,他移开视线,将目光落到了那些被处死的逃犯身上。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眼神没有一丝变化。
因为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头。
果然——
随后几天里,战俘们讨论的不再是如何逃跑,而是虞嵘这个太子如何残暴不仁。
说他对陈国子民的生死弃置不顾。说他卖国求荣。
有一个问题逐渐摆在人前。
仇子戚作为陈国帝王已然受俘,陈国后继何人?
极大几率是太子虞嵘。
可梁国却逐渐摸不准虞嵘的态度。
按理说,作为陈国人、即将继任的陈国帝王,却对着被虐待的陈国俘虏们无半点维护。是心里有数还是天生冷情?
逐渐的,梁国将士对虞嵘的态度有了不清不明的敌意。就连一向没什么脑子的赵祥都对虞嵘不再热情。
仇子戚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知虞嵘怕是要与梁国起嫌隙。
虞嵘怎么想的,他再清楚不过。
既然是一群战俘,生死大权不在虞嵘之手,虞嵘也管不住。再说,如果不逃,顶多是到梁国做奴仆而已。
虞嵘根本不屑于解释。
……
随着军队快要抵达金陵,一群战俘也逐渐焦虑起来。
不仅是慕兰整日里离不开仇子戚,就连慕羽也呆在了仇子戚身边。他们还小,对未知的一切都感到迷茫,甚至恐惧。
慕兰问他,“皇上,到了金陵,他们会把你带到哪儿啊?”
仇子戚安抚的拍了拍他毛茸茸的头发,慢悠悠的说着,样子一点没有担忧。
“大概随意寻处地儿,再幽禁起来吧。”
慕兰又搅起了手指头,期期艾艾道:“那,那我和慕羽呢?”
慕羽虽没看过来,可耳朵却时刻注意着他们的对话。
仇子戚勾起唇,带一丝诡谲莫测,“总归不能和我呆在一处。”
“可是,可是。”慕兰脸色通红,懊恼着结巴起来。
他还有话要说,却被慕羽狠狠拽了一把,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坐到角落里闷闷不乐了起来。
慕兰一走,慕羽却做到了他的位子上,一双黑曜石的眸子死死盯住仇子戚。
仇子戚侧目慵懒的扫他一眼,“你有话要说?”
“……对。”慕羽咬了咬牙,打量着仇子戚的神色道:“你……是不是另有打算?”
可令他失望的是,仇子戚面上看不出一点多余表情,依旧淡淡看他。
慕羽在那样的目光下,却感觉自己的小心思都被看透完了。他顶住压力又执着道:“我可以帮你。”
就在慕羽终于有些难堪的转过脸时,却突然听闻那道好听的嗓音蓦然笑了起来,“你还小。”
“我不小!”慕羽瞬间瞪他。
仇子戚却轻笑一声,将目光落入到远处的慕兰身上,“是为了慕兰吧?你想我同我交易,然后让我护住慕兰?”
慕羽烦闷的瞪他。
仇子戚若有所思的打量起两人,出声道:“你能为慕兰做到哪种地步?”
慕羽毫不犹豫道:“为他去死。”
仇子戚笑了。那?丽眉眼笑时绚烂似天边栖霞。
而慕羽则被他整的一头雾水,不过脸却悄然红了。这人怎么笑的如此妖孽!
恍然间,他突然想起很早之前有关仇子戚的一句话,三国内闻名。
仇君一笑拥千城。
这也许就是人们说的“风采不然,风骨依旧”吧。
见慕羽看久了,仇子戚淡淡扫他一眼,“怎么?”
慕羽猛然回神,瞬间远离他数步。那样子,就跟见到鬼一样。
仇子戚轻笑一声,没在意。
他仰起头看起了天。今日这风吹的异常大,树枝摇曳,满地叶子在地上打卷。天色是压抑昏沉的颜色,隐约夹杂着泥土的腥气。
——这是风雨欲来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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