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铎摇摇头：“……你只是关心。”
这下谁也不说话了，都默默吃着点心。
蔷薇小筑内部相当怀旧，科技化程度不高，好像连个智械都没有。陈修远观察了半天才问：“你们的AI管家叫什么？”
“没有。”苏铎解释道：“只要是程序，就存在被反向利用的可能，我不放心。”
她自己长于反程序，当然比一般人更有发言权。
所谓程序与反程序，即为是维护者和破坏者之间的斗法。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强者才能理解自己有多渺小。而要有一个相对纯净的环境，这样也是一种选择，当然，也意味着要舍弃一些便利。
陈修远颔首，表示理解。
苏铎握紧茶杯，眉眼间略带歉意：“那个……我哥他，平时不太出门，如果冒犯到洛星，还请他不要在意。”
陈修远摆摆手：“没事，夸他呢！”
苏铎疑惑道：“Alpha应当很在乎这些吧，我看他有些生气。”
陈修远还是笑着：“他饿了，血糖低看什么都不爽，一会我来解释！”
洛笙在一旁眨眨眼睛：“我哥哥本来就很可爱！”
陈修远立刻给她剥了个桔子，四目相接，会心一笑。
·
苏家装饰风格偏软萌，每间卧室都有卡通门牌。陈修远的是一弯睡着了的新月；洛笙是一朵胖嘟嘟的莲花；而某位小少爷的则是一颗小星星，哦，还拖着条彩虹尾巴。
他敲过门，洛星在里面闷闷地应了一声，让他直接进。
洛星窝在被子里，整个人都快气成一只胀气的河豚了！w~
陈修远一股脑拿出那些零食，他脸色才好一点，“算你还有点良心。”
陈修远无奈道：“……你可以用正常的方式表达谢意。”
这人别扭，饿了也不愿意说，想吃什么也不专门提，全靠陈修远揣摩。他之前瞥了花饼好几眼，陈修远就专门给他留了两个。洛星的身体也特别诚实，果然先拿起了花饼。
人家苏铮哪里有说错！喂猫了~喂猫了~
……
“好了。”洛星放回杯子，尾指有些不自然地蜷起，“老祁，我，我当时隐约听到你喊他。”
陈修远一直在回避，但这其实是绕不开的，看他神色，洛星就明白了九分。
洛一杰的手稿相当于一份蓝图，让玉碎号升级少走了不少弯路，而这份指导性资料，就是祁冲海带回的。从生活助理到后勤部长，跟了洛家多年，结果就这么搭进一场乱局。
洛星扶着额头，脸色苍白，指节也泛白：“其实我怀疑过老祁。”
陈修远很不理解：“你的理由？”
“记得那段视频里放着热饮和点心吗，那立方形的茶点是老祁早年爱做的款式。”他垂下眸子，继续说道，“回到桃源后，他再也没做过‘小方块’。”
“更像是怕触景生情。”陈修远替他辩解。
“但重点是……”洛星揉了揉眼角，平视着陈修远，“他一直称自己没有进入研究所的权限，这很可能是谎言。”
“也有可能是其他情况。”陈修远情绪上实在无法接受，继续反驳道：“比方是其他人带过去的，或者那份‘小方块’不是他做的。”
“所以也只是存疑。”洛星非常遗憾地说，“他说等这次回去了，有话要对我讲，没想到……”
陈修远拿出来那个小小的录放机，叹息道：“带回去，给他家人吧。”
洛星接过，抚摸了一遍机身：“他很宝贝这个的。”
上面那些按键都还很灵活，洛星把每个都轻轻试了一遍：“保养得这么好，键都很灵——嗯？这个粉色的按键……怎么有点…涩。”
洛星好奇心极强，遇到不一样的东西，会理所当然地怀疑那是机关。
陈修远还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他按了什么，“别，那是录音键！”
他赶紧抢回来，按下中止。
“……”洛星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额，这个，居然还能用吗？”
“试试。”陈修远按照依稀的幼时记忆，先轻点快退，接着按了播放。
录放机里响起熟悉的旋律，年代太久，有些花了：
“‘我想带你回我的外婆家，一起看着日落，一直——’‘有点…涩？’‘……’‘别，那是录音键！’‘不放开，爱可不可以简简单单没有伤害……’”
“啊。”洛星也明白自己干了件坏事，“能恢复吗？”
“覆盖了就没办法了……”
受信息素影响，洛星近来变得不太会掩饰情绪，听到这个“噩耗”，他直接趴在桌上，明显更泄气了。
不过一盒音乐磁带，覆盖了几句也没什么关系……
等等！
如果不止是音乐呢？老祁最后拼力把它扔过来，不像是仅仅想给家人留个“遗物”。
这念头一闪而过，加上洛星的怀疑和转述——
“我想到一件事。”
“嗯？”
“老祁确实提过，有话想对你说。”
“嗯，有。”
“如果他把想说的，录进了磁带里呢？”
洛星立刻来了精神：“这东西怎么用，我们从头开始听！”
靠刚那首歌来判断，这盘磁带可能是周杰伦的《范特西》。陈修远将磁带倒到头，《爱在西元前》前奏证明了他的猜测，陈修远觉得自己简直像穿回去了。
但听了半首，洛星就开始急躁：“有更高效地区分哪段是音乐，哪段是文字的方法吗？”
有的。
快进时，单纯人声听上去会比有伴奏的那部分单调些。陈修远按下快进，在一段叽哩哇啦过后，出现了疑似段落，他赶忙切换到播放键，可惜这只是一段念白。
陈修远继续操作，居然把之前误录那两句找出来了。
洛星评价道：“这位歌者……唱法好特别？”
“额，当——放在当时应该还挺受欢迎的？”差点说漏嘴了，他想说当年很流行。
“能被留下，必然是传世之作。”洛星表示认同，“虽然吐字不清，但旋律却挺动人的。”
算你小子有点眼光……是相当动人，谢谢。
“我继续。”陈修远多放了两段音乐，接着连续快进，这一次收获不大，到了末尾也没有出现预期中的内容。
洛星一脸失落：“……唉，到末尾了。”
陈修远安抚道：“别急，这种磁带都是有AB面的。”
卡式录音带，利用带状材料上的磁粉记录声音信号，这种音频数据存储方式早就被淘汰了。
洛星满脸都写着不可思议：“双面？是用来备份？”
“一般都是不同的。”陈修远也太久没见过这种东西了，翻来覆去始终没找到弹开键在那，他奇道：“怪了……怎么取出来？”
洛星见他焦头烂额，提议：“我来看看。”
莫不是后人传着传着，在魔改过程中把弹出功能给精简掉了……现在里面的磁带就是个摆设，非要“表演”，也就只能放单面内容做做样子？
果不其然，洛星研究了一小会，推断道：“这机身换过壳，‘磁带’被封死在里面了。”
这可怎么办！
洛星不死心，又喃喃道：“也许是……自动翻的？”
陈修远眼睛一亮：“哎！”
是有那种会自动翻面的磁带机，只是他接触过的款式都比较老土，一时想不起来就陷入误区，钻起牛角尖了。这样的磕绊也有好处，就算他存在专精优势，也不该用得太溜。
洛星倒没觉得怪，他按下播放键，两人耐心等磁带走。
设备内部咔哒一声，洛星推测起来：“应该是读取它的部件自己翻转了。”
TED卡上也不是什么都有，这些资讯早过时了，洛星刚上手不会用很正常。但只要会举一反三，就容易理解没见过的事物，知识量是一方面，但人的差距主要还是来源于独立思考的能力。
翻转后开始读取，洛星颔首：“嗯，听听看吧。”
两人屏息，加速辨别着，洛星忽然在一段没声音的地方按下了暂停。
陈修远疑惑：“停在这？”
“歌曲长短不同，但间隔时间是一样的。”洛星耐心解释道，“上首结束后，静默稍微长了一点。”
陈修远表示懂了。
播放键被按下，磁带记录了轻微底噪。陈修远转过脸望着洛星，而紧盯着磁带转动的洛星整个人都有些发僵。
“小星……”
这里的确有留言，隔着时空，隔着生死。
“这些话憋了太多年噻，我到现在还是没勇气当面讲。”
洛星轻轻抽了一口气，而“小盒子”里的祁冲海开始缓缓自述。
夏晨曦不在后，洛一杰重金遣散了所有仆人，祁冲海也在其中。不过他一直和洛家保持着来往，组建去贝卫七的小团队时，正巧缺个照看饮食的，洛一杰就想到了他。
起初他也就是普通的生活助理，某天在感慨贝卫七上的劳工生活太苦了时，洛一杰恰巧经过。
洛一杰便问他，如果给他个机会改变这里，有没有什么思路，祁冲海就把他那些异想天开的速生肥、茶园之类的一股脑全都说了。
“洛哥认真听完，笑着夸我挺有想法，却好像没有当真。”
过了好几天，洛一杰和宋承舟一起跟他谈话。
“他们在试着让桃花源变成一个没有压迫和剥削的地方，人人平等，各尽所能，各取所需……”
“宋老师问我，愿不愿意加入，为这样的未来而奋斗！”
“我当时不明白，其实现在也不是特别懂，但我相信洛哥和宋老师。宋老师主张废除了很多不合理的法案，就像我太太形容的……他是‘救世主’一样的人物。”
之后洛一杰和宋承舟经常把所思考的，还有对未来的构想在组织内部讨论。想要实现这个梦想，也许不是非要通过战斗，但必须得有一战的能力，所以必须攻克缎金难关。
“在贝卫七的日子里，洛哥时常说起你。我们都记住了你出生在黎明，是那个工作周期的14点39分。”
洛星皱了皱眉头，不过他没有打断，也没出声。
“后来……”
“有一群人控制了我的家人，并找上我……当时团团九岁，圆圆才刚满周岁！他们说，那是个监听系统，只要能放进研究所核心区域并连上ICE，不仅会放了我的妻儿，还会给我一笔钱。”
洛星闭上双眼，更加沉默。
“因为懦弱和愚蠢……我害死了自己最尊敬的人，和其他伙伴。”
“我明白出了事，能做的只有取回锁在他房里的手稿，四位密码就是你出生时间……”
磁带的两轴仍在不徐不疾滚动。
“我清楚做下了错事，也不想找什么借口开脱。”
“如果你听到这段录音，说明我当年跟洛哥夸下的海口都已经实现，可以安心去了。我明白自己的命抵不了什么，但我真的很后悔。”
“对不起！”
沙沙的轻响还在继续，却再也没有人声出现了。洛星按下中止键，他嘴唇发白，起身在屋内焦躁地转了几圈。~
当敌人是一方势力时，仇恨容易被具象化，集中钉在某个特定的代表身上。
洛星可能早已计划过要怎么清算背叛者，现在目标没了，甚至是受他的波及而死，那这一腔恨意又该去找谁清算？
洛星没有任何过激表现，他只是持续焦虑地走动着。
陈修远不太会安慰人，只好走过去：“实在难过的话，捶我几拳算了！”
洛星愣了两秒，淡色的眉拧在一起：“你胡说些什么？”
陈修远笨拙得厉害：“啊——我就是，就是看你这样，心里也不是滋味……”
洛星火更大了，甚至猛推了他一把，命令道：“给我坐回去！”
“好好好。”陈修远赶紧滚了回去。
洛星又走了两圈，猛地转过身，眼神冷冷地锁在陈修远身上，把人看得一毛。
“阿远……你会骗我么？”问完他又移开视线，匆匆否定这个问题，“不，你从来不会骗人，更不屑于骗我。”
他再次抬起视线，眼神像是在逼迫，也像是在哀求：“那你答应我，永远不会背叛！也永远不会……不会再离开我。”
跑偏归跑偏，这位可是大男主，陈修远抱紧大腿还来不及！承诺起来当然毫无心理压力。
“不会。”陈修远定定回望着他，“永远不会。”
洛星闭上双眼，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会追查下去的。”陈修远听洛星振作了一些，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对方吩咐了一句，“你先出去吧。”
“啊？”本来准备拍拍他肩膀安慰一下呢。
“我说出去。”洛星沉下嗓子。
他很崩溃，陈修远能理解，只是有点担心：“哦……你自己可以吗？”
洛星别开脸：“我想静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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