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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青天揽明月 > 第54章 东宫簇戏 刀光剑影(中)
    一个是许青天,她此刻应该唤他作辰王。一个人身着桃红掐金锦衣,淡紫锦袄,领口镶水貂围脖,皓雪肌肤,黛眉红唇,明眸皓齿,艳丽不可方物。而她的面庞,眉目竟然与自己十分相像!只除了身形比她丰满些许,姿态比她更加娇俏一些。

    阮萌呆立在原地,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或是走错了空间,半晌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直到圣后连连唤了她两声,她才如梦初醒。

    “小萌,小萌……愣着作什么……”圣后道:“来我身边坐。”

    “这是……”她怔怔的瞧着许青天身边的那个美人。

    圣后见阮萌呆立,便对她道:“这是辰王,他前些年漂泊四海,如今终于回来了。旁边是阮家幺女阮明月,与辰王自□□好,因病跟着道士入山,如今也终于病愈回京了……”

    圣后后面还说了什么,阮萌听得迷迷糊糊,只隐约明白过来两件事:许青天当真是辰王,如假包换。另外,真正的阮明月也病愈回来了,有情人终于团聚皆大欢喜了。

    “你叫什么名字?”许青天身边的女子连连问了两声,阮萌才反应过来是在问她。

    “我……我……”阮萌内心乱作一团,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阮明月,原来自己果然是唐棣找来的冒牌货,用来诱骗许青天上当的。“我……”

    阮明月侧过脸,向着许青天低低一笑,笑中尽是促狭之意:“母后先前还夸她如何聪慧呢,她连自己名字都说不上来,我看她呆得很……喔、喔、喔的,好像一只呆头鹅。”

    阮萌见她抿嘴轻笑,情态万千,果然有羞花闭月的绝色姿容。许青天注视着她的笑颜,目光中尽是宠溺之意,轻轻道:“是你长得好看,她看呆了。”

    “你又哄我。”眼前美人语笑嫣然,牵了牵许青天的衣袖,“天哥,我怎么觉得她和我长得很像呢?”

    太子身旁云昭训两边瞧了瞧,细细打量阮萌和阮明月两人,道:“仔细一看,阮姑娘和明月确实颇为相像呢。”

    圣后素来不喜欢云昭训,微微冷哼一声:“我看着,她们二人却大不一样。”

    云昭训被堵了一句,面色尴尬。太子正待替她圆场,却被晋王抢了先:“母后识人目光如炬,阮姑娘心灵手巧,明月明媚天真,便似芙蕖碧桃,各有各的风流。”

    晋王妃在一侧欣然点头。阮明月却不罢休,凑在许青天耳边,巧笑倩兮:“天哥,那你觉得是芙蕖美,还是碧桃美?”

    许青天淡淡扫了着藕色上衣天青长裙的阮萌,又望向身边女子,柔声道:“芙蕖清丽,颜色寡淡,自然不及碧桃灿灿夺目艳压群芳。”

    “讨厌……”那女子娇嗔着微微捶了一下许青天,随即又依依地靠在了他身侧,目光柔情婉转,声音软糯娇媚,任谁听了都不免有销魂蚀骨之感。

    圣后指着阮明月和许青天道,对太子道:“这两人瞧着好生腻味,一会儿打簇,你把这两人分开安置了才好。”

    圣主对许青天道:“之前事多未及问你。十年前你身陷柔然,后来是如何脱身的?又如何与庵罗辰结成了兄弟。”

    许青天道:“当时我和几个江湖朋友找到了柔然可汗阿那瑰的王庭,于是假扮成贩马的商人混入潜入敌营,谁知那里有个汉人,手上居然有我的画像,差一点认出我来。幸好后来柔然王庭生变,阿那瑰的几个兄弟意图谋反,我趁机逃回雁门关,劝说庵罗辰撤兵,并与他联手荡平了叛军。”

    他三言两语说完,便是九死一生之事也是轻描淡写。但众人都知,当时柔然十万大军围困雁门关三个多月,关内粮草殆尽,死伤惨重,实已到了穷途末路。若非庵罗辰撤兵,一旦雁门失守,北漠铁骑长驱直入,中原千里沃野则岌岌可危。

    圣主听完都不禁长出一口气,他年少时也曾领兵打仗,自然十分清楚其中的厉害。他想到一事,问许青天:“你说那个汉人有你的画像,且知道你的身份?那他必然不是普通百姓,保不定还和宫里有什么牵连,这才弄到你的画像?”

    许青天目光几不可察地自两位哥哥脸上扫过,太子与晋王同时举杯饮茶,宽衣大袖掩住了眉眼表情。“既然事情已经过去多年,那汉奸也被儿臣处置了,儿臣便不想再追究了。”

    圣主何等人物,目光扫过自己几个儿子,眉心微微一皱,心里已有了知觉,便不再追问。

    圣后悠悠望了一眼许青天,道:“你明明脱了困,却一直不肯回来,自然是怨我了……若不是这次我病危,恐怕你都不肯回来。”

    阮萌之前听宫女们零零碎碎谈起辰王,似乎他是因为拒婚才负气去的雁门。

    许青天道:“儿臣不孝,让母后挂怀。当时明月不知所踪,若儿臣不能将她找回,实在有负她一片深情。朝中自有太子哥哥担当,儿臣不懂国事,便是在江湖行走,惩奸除恶,也是一样的为国分忧。”(.

    圣后望了一眼阮明月,道:“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明月早已葬身云阳谷,没想到她大难不死,当真被你找回来了。”

    许青天道:“皇天不负有心人,儿臣总算找回了明月。其间情形曲折,又有小人作梗,儿臣恐母后担心,一直没有回朝相告。无论如何,我们二人如今总算是在一起了。”

    阮萌听他说到:“情形曲折,小人作梗”,想到唐棣拿自己为诱饵,几次差点害死许青天,不由得耳根发烫。如今他们两个在一起,想来子衿夺去的解药,终于给到了真正的阮明月。

    她怕许青天要当场揭露她这个“作梗的小人”,谁知许青天却全然不看她,拉了阮明月一同站起,缓缓走到圣后跟前,两人同时双双拜倒在地。

    许青天直起身子,对圣后道:“我与明月,早就两情相悦,只因种种挫折,才迟迟不得相守。如今历经坎坷,好不容易重聚,但求母后降下恩典,允我们……”

    阮萌见他们行五体投地的大礼,又听许青天这样说,心中一紧,知道他们这便是求圣后赐婚了。

    许青天正要说下去,忽然身后的的几个小皇孙们打打闹闹了起来。一个孩子也不知被谁推搡了一把,扑倒在许青天身边的砖石上,额头手肘擦破了皮,抽抽涕涕哭了起来,口中不停喊道:“我父王不是坏人,不是坏人!你们才是坏人。你们才是!”

    阮萌认出那是蜀王的儿子瓜子,将他扶了起来,抽出绢帕,按住他额头。蜀王妃身边的人早都被抓了,如今他的奶娘是新配的,眼瞧着瓜子摔倒了哭闹,也只是站在后面,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出来哄他。

    圣主想起巫咒之事,脸上微微露出厌恶之色。瓜子已经一下扑到了圣主圣后面前,哭道:“皇爷爷皇奶奶慈悲,父王病得厉害,求皇爷爷皇奶奶让瓜子看看父王。”

    圣主冷冷道:“我没有那种只知爱子,无父无母的儿子。”

    自圣主下令幽禁蜀王,不让其与瓜子相见,蜀王惶惶不可终日,惊惧交加,终于忧思成疾。又听说韦氏败落,旧日亲朋无一相帮,不由得心灰意冷,病情一日重似一日。

    守卫初时还忌惮他的身份,对他颇为客气,可是眼看除夕过完,二圣仍旧毫无原谅蜀王之意,言行举止上便日见怠慢。蜀王自小锦衣玉食,哪里习惯粗茶淡饭,又终日看那些下人的脸色,心情郁闷,无以复加,病情就越发的一日重似一日。

    从前交好的亲朋好友,怕牵扯进巫咒圣后的案子,都不敢来看望。那些守卫怕被责罚,也隐瞒病情不报。半个月拖延下来,疾入腠理,蜀王终日昏睡,竟然隐约有了下世的光景。

    熬到了元宵那日,婉娘自蜀中赶到,重金贿赂守卫,终于私下见了蜀王一面。蜀王自知难以幸免,便让她教了瓜子,借东宫打簇的机会向二圣求情。

    瓜子哀哭连连,又不住的给二圣磕头。圣后侧过脸不语,微微擦了擦眼角,却并不扶起瓜子。

    阮明月见孩子额头血迹斑斑,看着不舍,心中一软,正待出言相劝,却见许青天向圣后拜了一拜,道:“儿臣不敢替三哥求情。只是想三哥思念瓜子,瓜子依恋三哥;便如母后思念儿臣,儿臣依恋母后一般。推己及人,此间伤心感同身受。儿臣如今能平安归来与双亲重聚,实乃仰仗父皇母后圣德;愿父皇母后推恩三哥,宥他一念之过,许他亲子相见,免此父子别离之苦痛。”

    这番言语至情至诚,圣后听了不禁落泪,圣主也不禁长长喟叹一声,“罢了,带瓜子去见他父亲吧。”瓜子连连磕头谢恩,奶娘当即带了他去见蜀王。

    圣后让许青天到她身边,拉了他的手,垂泪道:“还是我儿宽仁,也最知道我的心。”

    太子与晋王相视一眼,都暗暗后悔,自己没有先出声,替弟弟求情。如今反倒显得两人凉薄,毫不顾惜手足之情。

    晋王妃当即将儿子唤道身边,面色郑重道:“我平日怎么教导你的,兄友弟恭,团结友爱,一家子才兴盛。你今天欺负瓜子,可有做哥哥的样子?

    阿俨挨了训斥,急道:”又不是我一个,他们也……”

    “住嘴!”蜀王妃喝止他,板着脸道:“《论语》讲孝悌的,你现在就背。”

    阿俨只得红着眼睛,委委屈屈地背道:“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等他背完,晋王妃问:“知道错了吗?”

    阿俨点头:“知道错了。”

    “罚你回去再抄百遍,你可心服?”

    “孩儿心服。”

    二圣及众人听他母子二人这番对答,心中都赞晋王妃教导有方。

    太子暗暗瞥了云昭训一眼,含了责备之意。云昭训则狠狠地瞪了她三个儿子一眼。

    阮明月轻轻扯了扯许青天的衣袖,意在让他再提赐婚之事。圣后眼尖,已经瞧见她的小动作,脸上不动声色,拉起晋王妃的手道:“我这几个媳妇,还是你最懂事。其他几个整日撺掇着爷要这个要那个。我那几个儿子也都不争气,整日被女人牵着鼻子,神魂都颠倒了……”

    太子与云昭训听圣后意有所指,默默低头不语。

    阮明月望向许青天,许青天微微摇了摇头,知道今日不便再提赐婚之事。

    众人喝过茶,太子引路,领二圣及诸人游览“庶人村”。

    圣主在“村”中走了一圈,道:“吾以勤俭立身治国,四季常服不过八套,后宫妃位虚置。你母后遣女官去晋阳阿英府上探视,他府中亦是器不纹饰,歌舞不奏,日常差使皆是老妪。可是看看你呢?器必金银,衣必锦绣,府中美妾如云,四季歌舞升平,吃穿用度一日所费,胜一户数年之积。上行下效,但凡和东宫沾亲带故的,个个争奢斗富,时常听闻有人为了歌女艳妓一掷千金争风吃醋,要不就是有人圈地占房盘剥百姓。”

    圣主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话里提到的一个是太子舍人,一个是云昭训的父亲,所以太子垂头,不敢言语。云昭训更是脸红耳赤不敢抬头。晋王走在后面,面上微露得意之色。

    圣主忽然冷不防问了一句:“家宴上我瞧唐侯的儿子一表人才,也能说会道,你这个庶人村的主意,可是他出的?”

    太子一听,颇为意外,他知道圣主早就在东宫安插了眼线,所以与唐棣密会也选在了宫外,他自以为天衣无缝,没想到圣主还是知道了。唐棣自然不会自己泄密,自然是他身边极其亲近之人泄的密,他细想自己平日的言行,偶然也有几句抱怨父母偏心的话,若传到父王母后耳中……他越想越是心惊,饶是在这雪后天霁的大冬天,也不禁惊出背后一声冷汗。心中将身边一应侍候的人都想了一遍,琢磨着等元宵过后,好好收拾东宫,将那眼线找出来。

    “唐六郎雄姿英发,博学闲雅,在江南闻名遐迩,儿子听说他进京,邀他他谈诗论琴,言语投契,便不免多见了几次。偶尔说起前朝事,他劝儿臣要居安思危,体察下情。儿臣觉得大有道理,所以便修了这庶人村,时时提醒自己,以百姓为念,忠君体国。”

    圣主瞧了他一眼道:“难得你也知道听几句人话,也不是一味亲近小人。”

    太子听圣主话里意思,并没有责怪他与唐棣密会的意思,便暗暗松了口气。

    圣主道:“我看他应对明敏,样貌出众,将来定非寻常人物,你既和他亲近,他又是自家人,以后也不必偷偷摸摸了。”

    “是,是,儿臣遵命。”太子道。

    阮萌扶着圣后,缓缓跟着众人走在最后面,前头正是许青天和阮明月。只见两人并肩而行,亲密无间。阮明月顺手折了一支梅花,用手弹开枝上霜雪,却没想手指被冻到,不由得搓了搓手。许青天立时便将她的手纳入掌中,合着掌心,将她的手指焐热。

    圣后的目光也停在前头那二人的身上,她忽然问阮萌:“小萌,你觉得这二人可般配?”

    “天造地设。”阮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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