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儿摸摸头:“娘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去给您请大夫。”
包氏看着这憨厚女婿,不由一笑:“不是娘不舒服,是你爹今儿个五十寿辰。”勇儿反应了过来,忙不迭地答应。
这日,东家听说勇儿岳丈今儿寿辰了,便准了他早些回家。信儿便也跟着提早收工。回家路上,信儿央告着要去喝一盅。勇儿知道这个弟弟干活儿不惜力气,平时做事也老实,就是爱喝点小酒。可惜林家家教甚严,非到逢年过节,平日里滴酒不沾,这信儿便只得偷偷在外喝点零星散酒,解解馋。勇儿见弟弟又犯馋了,便笑着由他去了,只是要他醒了酒再回来。
谁知这信儿却一夜未回来,接下来的几天都不见人影。林冠英在这乱世中为保一家子平安,从不露财,也不多外出,是以认得的人不多,勇儿是个老实人,平日里也只跟自己上工的几户人家有来往。此时信儿不见了,他跑遍了熟识的人家和村头卖酒的小铺子,均不见信儿人影。酒店老板说信儿当天下工后确是买了瓶酒,后来店里进来几个人,拉着信儿走了。老板以为他们早就认识,也没多问。
林冠英毕竟江湖经验多些,一听便觉得不妙,立即叫上包氏收拾细软,准备半夜趁着人少先带着妇孺撤退,信儿回头再来救。不乘想,天刚黑透,屋前院后便都围满了人。来人皆举着火把,提着油桶,怕是一伙杀人放火的惯犯。林冠英一看这情形,后悔不已:当初为求一家平安,打定主意绝不露财,也不多跟人往来,是以选择的竹木屋子远离村里其他人家。今日这一番情形,恐怕贼子们早就摸清了地形,知道这一家子无人救援,是以提着油桶前来围攻,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林冠英没法,硬着头皮上前招呼:“不知我林某人得罪了哪位朋友,今日竟要劳烦诸位大驾光临。”
为首的一名男子大概四十岁年纪,生得十分精干。他见林老头亲自出来打招呼,便也上前几步,安然道:“林老哥这几年安居深山,一家子人与人来往极少,倒是没得罪谁。”
“那今日之事又是为何?可是信儿闯了什么祸事?”
“哈哈,信儿不过是贪杯而已,胆小如鼠,能闯出什么祸事?不过,倒是从他身上,解开了我们兄弟这些年对你们林家的诸多疑惑。”
林冠英一听这话,深觉不妙。“什么疑惑?”
“林老哥,你说这乱世当中,几家能有你们这样的好日子?莫说林家几个正主从不缺衣少食,就是信儿这半拉子人也是人模狗样儿。听说,他打工赚来的钱林家分文不要,还每月给他些零花买酒喝。林家若真是逃难到此,该当狼狈万分才是,怎么这日子过得似乎比我们这做无本生意的还显得滋润?”
“小老弟误会了,林家不过是勤俭持家,家风肃然而已,日子过得也是紧巴巴的,什么滋润不滋润……”
他话未说完,对面冲出来一个汉子:“大当家的,咱们不必跟他??隆P樟值模?匣吧偎担?乇ν寄贸隼矗?袢毡闳屏四闳?摇2蝗唬?揖拖仍琢苏獬粜∽樱?偕漳闳?摇!彼底牛?叱鲆桓隼Π蟮萌缤?兆拥娜死矗?皇切哦?撬?
信儿本已深悔自己喝酒误事,醉酒之后,被人一番套话便将林家带有藏宝图的事情泄露了出去。如今又哪里见过这个阵势,早就吓瘫了。
林冠英深知今日之事难以善了,便勉强说道:“林家世代务农,哪里有什么藏宝图?不过是小孩子酒后随口乱说而已,当不得真。诸位若是看得上林某人,今日就将这竹屋连家什物件一并相送,林家从此浪迹天涯,再不回来便是。”
“老匹夫,你不交出藏宝图,以为你几位爷爷是吃素的吗?”那后冲出来的汉子一搭箭,箭头射出,正射中正在门口拦着儿子媳妇不让出来的包氏。可怜包氏本就体弱,这一箭力道又甚大,只听得“啊”的一声,当下便毙了命。
林冠英大怒。正要去扶住包氏,不想此时箭雨阵阵,连发而来,林冠英赶紧回屋,跟勇儿一起关上门窗。屋外忽然又一声惨呼,却是信儿做了那二当家的刀下鬼。
林冠英见此情形,已是六神无主,倒是秀姑镇定一些。她隔着窗户,冲那先头说话的大当家的一喊:“大当家的,你们山寨究竟是什么规矩?你这大当家还未发话,怎么你手下人就这么急于杀人?我们都被烧死了,你们管谁要藏宝图去?”
此语一出,箭雨骤停。大当家一声令下:“兄弟们听好了,大家稍安勿躁,反正这姓林的一家逃不出天去,咱们且缓一缓,不要误了兄弟们发财的大事。”二当家的心有不甘,大当家的踏步上前,给了他一个耳光:“你休要坏了我的大事!”
“兄弟不敢。”二当家愤愤然退至一旁。
大当家的叫来一个人,问:“你问清楚了?这开启宝库,却是需要林家后人的新鲜血液?”
那人与信儿交好,于酒桌上探得如此机密,得大当家看重,心中得意非凡,于是猛一点头:“是的,大当家,信儿确是这么说的。他说,当日林老头对着女儿细说往事,特意强调了只有林家的还有他义兄的鲜血能克制蛇群。”
“此事当不当得真还得另说,不过,这林家人暂时却杀不得。”
“大当家说得是,小的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这林家皆不足为惧。不过这男热恐怕比女人费事些。小的的意思是,咱们是不是把林家老汉跟那儿子先处理了,留着那林家女儿跟那三个幼女岂不是好摆布得多?”
“哈哈哈,此计甚合我的心意。”当下计较已定。
“林老哥,我们是生意人,咱两谈笔买卖如何?”
屋内,一家人正为包氏伤心欲绝,林冠英身为一家之主,却没个主意。想到外面群狼环伺,屋内不是憨憨莽汉,便是弱质女流,心里纵有万般后悔这些年不该贪图天伦之乐,只顾自己偏暗深山,没有追随义兄而去,此时也是无济于事。听到外面问话,勉强应道:“你已杀我老妻,还待如何?”
“哈哈,林老哥,你家女流,何止林大嫂一人?”
林冠英暴怒:“你还想怎么样?我老汉跟你拼了!”
大当家一声奸笑:“我不想怎么样。只是为老哥你想出一条万全之策。这样,你跟你儿子出来受降,我便饶了你女儿和三个孙女,如何?”
秀姑一听此话,大急:“爹,不能信。他们已经杀了我娘,绝不会放了我们母女。爹不要上当!”
林冠英何尝不知道其中道理。可是,当此情形,便有一分希望保住女儿和三个孙女,他也得尽力一试。当下心中计较已定,便脸朝屋内,大喝一声:“熙儿,扶着你娘,还有两个妹妹,跪下!”
熙儿已经八岁,模样出挑不说,机灵伶俐还远在秀姑之上。林冠英这八年来闲来无事,几乎把自己所知所学全数教给了这大孙女,是以熙儿跟爷爷最亲,也最了解爷爷心意。当下便拉着两个妹妹跪宰了爷爷面前,秀姑也依言跪下。
“你们是我林家子孙,当听我林家家训:藏宝图乃是身外之物,弃之亦不可惜。但自今日起,谁要取我们林家鲜血投喂毒物,必先保证全家平安,否则林家子孙宁死不从。记住了吗?”
秀姑和熙儿均听明白了话中含义,答道:“女儿、孙女记住了。”媚儿和果儿还小,不甚明白,也跟着妈妈和姐姐磕下头去。
后事完毕,对着跪在面前的一女三孙,林冠英也不禁老泪纵横。勇儿知道今日之事没有挽回余地,他当听从岳父安排,以身赴死,保妻女平安。只是他与秀姑实在情深难舍,当下也不禁放声大哭。w~
屋外听得这林家遗训,都有些不耐烦。大当家阴恻恻地说了句:“林老哥,该上路了。”
闻听此言,屋内又是一阵哭声。林冠英带着勇儿出了屋门,身后跟着秀姑和三个女孩。大当家的略一示意,上来几个小的,拖着秀姑和三个幼女而去。秀姑自是不忍离开老父和丈夫,媚儿和果儿也被吓得哇哇大哭。唯有林熙,可怜八岁的孩子,上面要照顾已经要昏厥的母亲,下面扶着两个妹妹,虽眼泪横流,眼神却是坚定。
“熙儿,你要记住今日这一幕,将来必要为爷爷和父亲报仇。”这是秀姑昏厥前最后一句话,林熙点了点头。
那是林熙最后一次看见爷爷和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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