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米雷大惊，不由朝林熙身后看去，却见一个修长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来人身着狐眼将军袍，看着他的眼神又是愤懑，又是悲痛。
“你是谁？”
枯木不做声。
托米雷上下打量着他，半晌，狐疑道：“你就是枯木？”
枯木怒视着他，道：“正是。”
“你居然成了我的妹夫？”
“你居然是灭了我师门的凶手！”
林熙退了出去。托米雷烦躁地一甩仅剩下的那只手：“刚才你都听见了，事情确实是我做的，可我也只是听命行事，并不了解内情。”
枯木声音变得凌厉：“你不知内情，就可以下令用那么残忍的手段，杀死一百多号无辜之人？”
托米雷冷冷道：“我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枯木冷冷道！
“啊！”随着托米雷一声惨呼，他那仅剩下的一只胳膊也被一剑砍断。
“你是奉命行事，主要责任不在你；你是米若的哥哥，我不能杀你。但你手上真真实实沾满了我们灵安寺上下一百二十七口人的鲜血！师傅交代我不得寻仇，但我若放任你这种歹人再伤人，便是助纣为虐了！要你一条胳膊，算是轻饶你！今生今世，我们永不会再见！”
枯木说完，一扔剑，转身出了地牢。
回到了与林熙分开的小房间，枯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脸颓然，若有所思。林熙给他端来一杯热茶。枯木抬起了头：“你还想让我见谁？”
林熙淡淡道：“是你还想见谁。你若是不愿意见，我不会勉强。”
“林熙，你明知我此时，”枯木难以说下去了，他本来就不是个擅长言辞的人，今日发生的事情又都太过匪夷所思，一时之间他难以完全消化。
“我明白，”林熙静静道：“可这终究是你的事情，是你的师傅，还有你的兄弟，见与不见，你自己做主。”
“我的兄弟？”
“是。”
“很久以前，还在铭城的时候，你要我去桐花谷换你娘亲时就说过，也许我在这世上还有一个兄弟。如今，你这是确定了？”
“我并不确定，只是猜测。”
“他跟我一样，不怕蛇毒？”
“嗯。”
“他知道是什么人要害我师父？”
“是。”
枯木不做声了。停了一会儿，才又问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是。”
“那他是什么人？”
“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对，你可以自己来问我。”苏陵不知已经站在了门口。林熙退出了房门。
枯木站起身来，盯着眼前这个与自己身形相似的人。对方看了他一眼，便抬眼看向了别处。 m.a
“林熙说的，可是真的？”
“十有八九是真的。”
“你也不能肯定？”
“不能肯定。但是，”苏陵顿了一顿：“我相信是真的。”
“那你真的是我的兄弟？”
“嗯。”
枯木茫然：“那你是谁？我又是谁？”
“我叫苏陵，你自然也是姓苏，至于名字，我不知道。”
“苏陵？”枯木玩味着这个名字。它似乎有一点熟悉，好像有人从小就在耳边时不时提起。可是，究竟是谁呢？枯木静静想着，苏陵也不着急，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
去集市化缘，听人说起邸报上的消息，他会轻轻叹息：“老臣都被赶走了，苏陵这孩子，不容易。”
去村口喝茶，听到南边犯了洪水，他会怔怔出神：“苏陵没有实权，没有银两，他可怎么办？”
有时候只是对着他：“咱家枯木长这么大了，苏陵还不见得有这么高呢。”
……
枯木闭着眼睛回忆着——不断提及苏陵的，居然是师父！
半晌，枯木才不敢置信地抬起头，颤声道：“你是当今皇帝？”
苏陵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你当为兄长。”他缓缓站起来，面向枯木，躬身行礼：“大哥。”
枯木站了起来，本能地还礼：“草民不敢当。”
苏陵静静受了一礼，没有说话。
枯木又想了一会儿，才道：“我们，陛下，”
“你不用拘束，就直说吧。”
枯木想了一会儿，“事已至此，由不得我不问了。我想知道，我们既然是兄弟，为何会被分开？”
“具体细节，我也不太清楚。”苏陵缓缓道：“我被父皇养在民间多年，在老人家驾崩前一年才被接回宫中。我从未听到有人提起过你。我继位之后，父皇身边的老人几乎都被遣散，就更加没人知道你的存在了。”
“既然如此，”枯木缓缓道：“你又为何要认我这个兄弟？”
苏陵不假思索地答道：“既然是兄弟，就要认。我没想过为什么。”
枯木点点头，又道：“那你可知道，”
苏陵摇摇头：“我也只是猜测，并无证据，不过，八九不离十。”
“那你猜测的幕后主使是谁？”
“当朝太后。”
“她为何要这么做？”
“为何？”苏陵反问了一句，才道：“也许她本意只是想逼我就范吧。”
枯木想了一会儿：“她想逼我出来，就是为了要逼你？”
苏陵点点头：“父皇当年的事情，我知之甚少，朝中老人又多半被清理。你若真想知道真相，恐怕，也只能多想想你舅父。”
“我舅父？”
“是，也就是你的师父。”
枯木一时愕然：叫了多年师父的人居然是自己的舅父！他想着他教他读书习字、带他练武打桩、陪他玩耍打闹，生病时彻夜守着他，从不曾离开他一步，就连每次外出化缘都必然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会有这样的师父吗？或许只能是舅父吧！
“木儿，这段经文，背给师傅听听。”
“木儿，站桩累了？来，喝口水。”
“木儿，要坚持住，师父守着你呢。”
……
枯木脑子里浮现出过去种种，不由想起灵智死时的惨状，眼泪盈上了眼眶。苏陵静静看着他，不语。
“你既然知道我舅父，可也知道我娘亲？”
苏陵摇摇头。
“那你的娘亲呢？”
“即位之前，被父皇赐死了。”
枯木一震。
苏陵看了他一眼，道：“此刻也说不了这许多。眼前之事，恐怕还需要你我齐心应对。”
“什么事？”
“具体什么事，只能慢慢告诉你。你也可以去问林熙。总之，你既然也是皇家血脉，想过以前的太平日子，短期内是不可能的了。京城形势复杂，你万事小心。”说完，苏陵便起身准备离开。
枯木急道：“慢着。”
苏陵回过身来，看着枯木。枯木想了想：“我们，我们可还能再见？”
“我出来不太方便，你如今被人盯上了，入宫也太显眼。”
枯木无言以对。
“这样吧，驿馆里的礼官，兄长若是有事，可以随时找他。”
枯木点点头。
“你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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