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长不知道齐裕这通电话还要打多久，干脆随她去，先把自己的三个部员臭骂一通。
“大二、大三、大四，又不是第一年刚进部门的新人，待了这么久怎么还能犯这种错误？资料室里的文件丢了都不知道？”
两个大二大三的干事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部长背着手从他们眼前走过，转过身，怒喷的气息直冲学妹脑门：“财务报表是谁交出去的？”
“……”一时静默。
没有人敢检举，亦没有人敢独揽责任。
“没人说话？那好，”部长两眼一瞪，“梁芙琳！”
突然被点到的学妹颤巍巍答了句到。
“你说是怎么回事？”
学妹低着头：“是他们……”
“他们？”
学妹头更低：“是检查员要求……”
“他们要求？”部长冷笑一声，“他们是什么东西？开例会的时候我强调过没有，外联部的资料里有很多牵涉到企业，需要保密的内容，尤其是财务方面的！什么猫猫狗狗向你们要你们就给？”
学妹颤抖着举起手。
部长目光不善：“你说。”
学妹下巴快要和地面平行，结结巴巴：“是上面领导，领导要他们来取……”
“什么领导？哪个领导？他怎么不亲自来！”
部长从身后的桌面上抓起一个文件夹啪地拍下去，吓得学妹和那位大二干事身体随着巨响弹跳了一下。
她中气十足，丝毫不压抑音量，似乎压根不在意齐裕和电话对面的人听见是否会产生什么想法。
前男友用余光看到齐裕似乎转了转身体，忍不住提醒：“部长……”
枪打出头鸟。
部长立刻揪着他嚷道：“你在外联部赖了四年没做出什么成绩，今天检查员叫你出去你就带着学弟学妹出去，你自己说你呆在这里有什么用！”
当众被揭老底加上在齐裕面前丢脸，前男友忍无可忍，嘴里蹦出：“我……”
还没“我”出下文便被打断，“你什么你？你给我闭嘴！我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每次我看上哪个部长团候选人都被你这渣男PUA到退部，我他妈也算是服了！”
膝盖被射成筛子的前男友：“……”
“部长，”学妹见他脸色发青，向前一步，“不全是学长的问题，我……”
部长像是突然被提醒，手指快要戳到她脑门上：“没错。你才是问题最大的那个！你自作主张去致臻科技干嘛你给我解释一下？！”
“……”
学妹缩起身体，弱小可怜又无助。
“部长，”见部长越骂越上头，齐裕把手机塞进口袋，走过来打断，“我有话单独跟你说，让他们都出去吧。”
部长闭上嘴，慢慢咽下喉间一股恶气，头快速朝门边侧一下。
三人如蒙大赦，出去的动作那叫一个手脚麻利。
等最后一个人带上门，齐裕才说道：“外联部每次账目往来应该都有存证吧？”
“理论上来说确实每笔钱进出都有证明。”
部长单手撑住办公桌，抬起左腿架在右腿上，“但不同企业的汇款是通过不同负责人的个人账户打进来，大大小小的活动都有支出，进进出出参差不齐，三年时间，没有当年的财务报表要上哪去查？就算其中缺少了几笔钱，现在也已经无从对证了。”
她叹了口气，忽见齐裕拍拍口袋：“……你这什么意思？”
当然是“齐裕拍了拍通话中的黎珂”。
齐裕一本正经地收回手：“腿痒。”
部长：“……”
“先不谈报表的事了。”齐裕未退部时和现在的部长一同被老部长当作候选人培养，私交不错，即使退部后也仍三不五时约个饭逛个街。
正是因为有这层关系，她才有把握帮黎珂开这个口：“我有个部外朋友想要参加社联大会，麻烦你安排一下。” m.a
部长嗤笑：“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齐裕摇头。
“……”部长收起笑容，定定看了她两秒，“如果是你我还可以勉强考虑，别人不可能。朱一辉给所有参会人都做了名牌，连播PPT的人都算在内，一个多余的位置也没有。”
齐裕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黎珂小宝贝”：我可以站着。
“我朋友可以站着。”
部长瞪过来一眼：“朱一辉的风格比雷浩严得多了。会议分成两截，三点半到四点是社联内部的会议时间，所有外联部成员不得在场。就算你的朋友能进来，也只……”
齐裕垂眸。
“黎珂小宝贝”：我可以跟着走。
齐裕抬眼：“我朋友可以跟你们走。”
部长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给噎死：“你这个朋友真的不是你自己？”
齐裕摊开双手作无辜状：“不是啊。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跟你一样气人。”部长呲牙，“我可以带她进去，但她得帮我把外联部丢失的报表和资料完完整整地拿回来。”
齐裕看手机。
“黎珂小宝贝”：没问题，再帮我准备一份PPT和一支控屏笔。
“可以。记得帮我朋友提前拷贝一份PPT，还要一支控屏笔。”
部长倒抽一口凉气：“她……她还想当众演讲？不可能，你们当朱一辉是死人？”
手机上。
“黎珂小宝贝”：谢谢。
齐裕站起来就走：“谢谢。”
部长：“……”
*
“谢谢”两个字如同一道暗语。
黎珂收了线，推开会客厅的门微微欠身：“不好意思，让两位久等了。”
坐在陈秘书睡美人式躺过的双人沙发上的，正是九月初晚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企业家夫妇。
“黎珂小姐，真高兴能和你再次见面。”企业家夫人亲亲热热拉过黎珂的手，态度简直像见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
黎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听到夫人左一个“可爱”，右一个“知书达礼”、“高材生”，边夸边观察傅百城的脸色。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应对，只能被动地回赞：“夫人您也很年轻很漂亮……”
假笑到面部肌肉都僵硬起来。
她知道对方的热情完全是看在傅百城的面子上。偏偏又没法拆穿真相——因为能跟对方说上话的前提必须得借助傅百城女朋友这一重身份。
好在傅百城看出了黎珂的尴尬，替她解围道：“闲话少叙，快点进入正题。”
顺便抬起食指轻轻点点沙发皮，心里好似有一根细针扎了一下。
黎珂也就只有这种时候才会乖乖地自己来到他身边。
陈秘书提早把黎珂拍摄的照片做了清晰化处理，打印装订成一份“股票发行计划”。黎珂把文件朝着对方摆上桌面，向前推过去：“这是我用非常规手段得到的，希望对二位有所帮助。”
夫人尚且温和地对她笑了笑：“劳你费心，黎小姐。”
她不苟言笑的丈夫已经懒得多费口舌，一把拿起翻看。
傅百城提醒道：“有几页我折了角。”
夫妇二人迅速翻到他说的页数，迅捷如期末老师划重点时的大学生。两人阅读速度不尽相同，脸色却都变了，一先一后看向傅百城。
企业家难以抑制地歪着嘴笑。
夫人表情比较淡定，但那目不转睛的神态已完全能说明心情之跌宕。
傅百城从靠枕上微微直起身子：“我想二位也看出来了，这支新股发行的细节上有几丝擦边的内容，严格追究起来，大有法律文章可作。”
致臻科技是间业界有些邪门的公司，创立多久，就和这对夫妇的老牌企业产生了多久的龃龉。他们一直怀疑对方仗着背后某位不可说的大人物进行暗箱操作，不论是技术上还是商业上。w~
两方的博弈足足僵持了几年。
自己夙兴夜寐，天天咬牙想解决那两个破坏行业规则，吃相难看的后生，偏偏只能和有后台的对方堪堪打个平手的感觉，别提有多憋屈了。
更何况，他们不久前查到那两人居然还是香港赌马场和厦门赌场的常客，三不五时便丢下公司前去销金，几十万几十万地花销！
想自己一生兢业，勤恳工作，竟输给两个不懂企业运营的赌鬼，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想到能够把那两人踩在脚下，夫人终于掩着嘴笑起来：“傅总愿意出手，就算致臻科技毫无漏洞，又岂有吃不下的道理？”
傅百城翘起唇角：“我可不喜欢单纯比拼财力的暴力方式。”
这三人很快进入大声密谋的状态，各种行业术语在空中乱飞。
令黎珂惊讶的是，那位平时几乎都由夫人代言的企业家一遇到股权、并购之类的话题，居然侃侃而谈口若悬河，和她印象中判若两人。
黎珂对他们的谈话内容似懂非懂，站在沙发后的陈秘书弯下腰来悄声用人话告诉她：“致臻科技的新股发行计划有一部分可以违.法。”
不是违.法，而是可以违.法。
一词之差，尽显资本家的阴险本性。
黎珂顿时觉得傅百城俊美无俦的外表也好，企业家夫人温柔知性的皮囊也好，隐藏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
把她排除在外的谈话并未持续太久。
说到兴起之处，企业家习惯性摸出西装内袋里一包烟，夫人赶紧按住他蠢蠢欲动的打火机：“黎小姐还在这里呢。”
企业家如梦方醒，冲黎珂憨憨地笑了一笑：“不好意思。”
这么一打岔，他过人的口才好像被按下了强制暂停键，重新恢复不善言辞的沉默。
夫人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黎小姐，作为回礼，希望你感到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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