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钱尽数打给雷浩爸爸后，黎珂算了算自己的余额。扣掉最低限度的生活所需，刚好够把多出来的钱还给该还的人。
她按照傅百城讲的公式把文献报告大致改了一改。奈何他当时解释得一点也不平易近人，导致黎珂补起课来十分吃力。
正敲着键盘，手机响了起来。
难不成是傅……诶？齐裕？
齐裕不等黎珂“喂”出第一个字就说：“你拜托我调查的事情查得差不多了。新媒体中心的确很久都发不出劳务费，最近一年尤甚。中心主任因此频繁辞职和换届，但即便如此，资金的问题还是一直没有解决。”
“我知道了。”黎珂迅速把杂七杂八的念头抛开，进入干正事的状态。
资金问题解决不了才是当然的。因为本该用于劳务费的预算根本就不是主任策划失误，而是被人釜底抽了薪。
“另外，下周初社联举行全体大会，几乎所有的社团负责人都会出席，除此之外还有校学生会外联部的部分成员，据说是为了筹备十一月初省里领导的检查。”
齐裕两年前在Y大校学生会外联部任职，异乎常人的超广人脉网大概就是那时建立起来的。
外联部的主要职能是联络企业商家，为学生会活动筹集资金，面试时有一套比之其他部门异常苛刻的外貌筛选流程，非俊男靓女不要。
自古俊男靓女汇集之处总少不了风花雪月，小道八卦。齐裕性格强势，能言善谈，深受部长团赏识，本来在同级中最有希望升任外联副部长，却因办公室恋爱而中途退部。
分手后，她那位同部门的前男友在朋友圈里晒出齐裕死皮赖脸求他原谅并在最后单方面提出分手的聊天记录，把齐裕劈腿的流言传得人尽皆知，自己却转头同部门里另一个“怕他伤心经常安慰他”的女生开始了一段新恋情。
拜这段风波所赐，齐裕不仅搞垮了身体，人际网络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处于瘫痪状态。直到这位前男友故伎重施，被新女友曝光了使用冷暴力逼迫她提分手的事情，齐裕跌至谷底的风评才渐渐恢复正常。
齐裕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面前这扇门。
如果不是为了黎珂，她决不会再踏进外联部办公室一步。
门开了——
那位谈了三段恋爱就逼走了三个外联部女干事却还能厚着脸皮待在部门享受学生会红利的前男友酷酷的表情，在看到齐裕的瞬间裂了一道缝。
齐裕对他报以微笑。前男友强作镇定：“你好啊。”
“你能不能……”齐裕冲他做了一个扇苍蝇的手势，毫不留情地，“别挡在门口？”
前男友：“……”
她此行是来找一位外联社大三干事的。对方听到门口的动静，连忙出来迎接：“齐裕学姐！”
前男友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你们认识？”
学妹正要回答，便被齐裕打断：“不关他的事。”
“啊呃，嗯，那……”学妹夹在□□味颇浓的两人中间，缩着头以免被误伤，“学姐，我带你去找你想看的资料。”
“资料？”前男友皱了皱眉，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你离开外联部这么久，这里有什么资料是你需要的？”
学妹脚步一顿，肩膀上立刻被齐裕轻推一下：“不要理他。你不知道我和他之间的旧怨吗？”
办公室里顿时有几道视线落在两人身上。齐裕把话说这么死，前男友感到十分尴尬，亦不好再跟，悻悻回到自己的座位，时不时隔着被齐裕关上的半透光玻璃门观望里面的动静。
外联社资料室除靠门的写字桌上放着近期工作所需的文件外，分左右两排大型资料架来存放历年合作企业信息和赞助明细。资料架按照年份顺序排列，每架的首尾两家企业名用一张A4纸竖牌印刷，像图书馆藏书标签那样贴在资料架侧面方便查阅。
趁学妹背对着自己躬身在写字桌上翻文件的空档，齐裕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近三年的资料架侧面标签。
“学姐，你要的下周社联会议出席人员名单。”学妹从文件堆里抽出薄薄一叠左上角松松订住的A4纸，“这份是外联部内部的版本，会议安排也写在上面。”
齐裕一眼看到封面上写着会议时间预计下午两点到四点。她往后翻了几页，嘴上与学妹闲聊道：“新任社联主席朱一辉是谁？这个名字我从来没见过……”
学妹一边整理找名单时被自己翻乱的其他文件一边说：“据说是社联主席团紧急投票选出来的，18级，今年大三。还是学校网球社社长。”
网球社代表Y大在网球锦标赛上屡获奖牌，是省内排得上号的高校体育类社团。雷浩自杀身亡，群龙无首之际，社联选出这样一个人临危受命完全在情理之中。
齐裕竖起纸张一角遮住自己的动作，快速掏手机把名单和职位拍摄下来传给黎珂，闲聊也一刻不能停：“我记得我退部之前外联部刚开始和社联对接。当时我在谈的两个企业都转给社联那边的人了，后来又辗转到了你手上。”
“当初我一个赞助都拉不过来，如果没有学姐帮助，我早就已经耻辱退部了。”学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起来，朱一辉把拉赞的活都派给下面的人负责了，他自己还是只管盯着网球社，社联里一些人说他做事格局太小，不如之前的雷……咳咳。”
死者之名被她轻轻带过，接着说：“还在的时候都是亲自跑企业的。他人一走，好多和我们建立了几年合作关系的企业都撤了资，包括他亲自谈下来的致臻科技……”
嘶啦——
学妹竹筒倒豆子一样的话语被突然响起的纸张撕裂声打断。她猛然回过头来，下意识叫了一声“学姐”，入目是齐裕淡定捡起掉落在地面上的半份文件，拎着破损的纸角抖了抖：“没订牢。有订书机吗？”
“我桌子那里有……”学妹呆呆说完上半句，拔腿便往资料室外跑，“我马上去拿！”
学妹像兔子一样跑出门外的背影之后，齐裕摊开手掌，露出刚刚故意撕掉的两块三角形纸片。
“致臻科技”，首字母恰好是Z。
就在几分钟前，她正好在年份为2018年的资料架侧面标签上看到过。
以齐裕现在的身份，开口索要退部后外联社的赞助企业信息必然使人生疑，必须在学妹折回来之前找到那家公司的资料！
一道声音兀地在耳后响起，连着令人不舒服的热气一同喷在耳廓，炸雷一般。~
“你在找什么？”
*
一份是傅百城传来的账户持有人名单，一份是来自齐裕的社团负责人名单，两份名单一左一右铺满黎珂的电脑屏幕。
两份名单高度一致，仅仅相差一个名字。而那个名字黎珂曾在Y大官方公众号上看到过——是新媒体中心已卸任的前主任。
她心中一直有个疑窦不曾解决。
从表面上看，雷浩交给她的半份证据里并没有直接指向幕后黑手的内容，恐怕真正致命的部分已经落入邹院长等人的手中了。
既然如此，邹院长又何必大动干戈，不仅威逼李孝凌暗访，还派出学院里的工作人员借宿舍检查之机搜查那半份证据呢？
答案很简单。
那平平无奇的半份证据中，必定含有某种重要的讯息！
翻东西的手被牢牢按住。
那个声音又重复一遍：“你在找什么？”
学妹回了回头，略不自在地笑了一下：“学长，资料室的一份文件散了，我拿订书机重新订一下……”
也就是说……齐裕一个人在资料室里？
“哦。”前男友挑起眉毛，“你不用找了，订书机我有，我拿去给她。”
不等学妹作出反应，他便回过身大步朝资料室走去。
齐裕糊弄得了学妹糊弄不了他。他倒要亲眼看看，齐裕故意把旁人支开，独自在资料室里干些什么！
蓝色，红色，水绿。相同规格，不同颜色的文件夹密密麻麻，排满资料架。
2018年，资料架的最末，致臻科技有限公司……
找到了！
齐裕蹲在灯光难以到达的黑暗角落里，借手机屏幕的亮光翻开那本厚厚的蓝色文件夹。
这才是她重访外联部的真正目的。
“学长？”前男友三步并作两步，学妹勉强快步追在他身后，直觉告诉她事情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
在大脑给出答案之前，她的身体先一步动了，紧紧拽住前男友的袖口：“学长，等一下！”
企业基本信息、谈话记录、账目明细……页码流水一样在指间翻过。
从2018年6月开始，每次谈话的参与者里都带着雷浩的名字。一开始排在最末，渐渐向前移动，直到当年9月，已经上升到负责人的位置。
与各社团负责人开始向雷浩“上供”的时间点恰好吻合，绝不可能是凑巧。(.
当时的账目在哪里？
学妹随时可能折回来，齐裕齐裕的心脏跳得极快，越到急切之处，纸张却仿佛越是容易上下粘合，怎么都揭不开。
就在此时，门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齐裕听见脚步声里夹着学妹呼喊的声音。糟糕，那家伙要坏事！
她抬起头穿过两个资料架间的过道向外望了一眼。
一秒也不耽搁，马上丢下文件把一切复原，回到写字桌前装作若无其事，应当恰好来得及。
可重要的账目还没有找到，机不可失，一旦引起外联部内的警惕，就再也没有接触到这些资料的机会了！
犹豫之际，脚步声越来越近。齐裕干脆一咬牙豁出去了，跪在地上拼命翻找账目。
“有什么事情等会再说！”前男友用力甩开学妹的手，一个大跨步上前握到了门把手，目光迅速透过玻璃门向里一扫，果然不见齐裕身影。
他嘴角向上扬起，手握住门把重重向下一撇。看不抓齐裕个现行！
咔嗒。
2018年6月，7月，9月……可恶，就差一点……
脚步声闯了进来，所有动作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声息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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