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姑奶奶酒醒了，大概会忍不住想灭了自己。
沈娇看着正发酒疯的周晏晏，如此感慨。一边感慨，一边跟在她身后，弯腰把人泄愤扔了一路的衣服、包捡起来，拍拍灰，抱在怀里。
江边已经没什么人了，轮渡也停了。只剩江边建筑上那些色彩斑斓的灯光倒影在江面上。风一起，一圈一圈涟漪搅动着灯影。
江对面，一丛的摩天大楼里，一眼就可以看到CR集团的大楼。深色玻璃外墙，周围的光亮在玻璃墙上缓缓流动，有种镜面的质感，加上四方长柱体的外观，像一只巨大的香奶奶口红。
不过CR集团跟化妆品八竿子打不到一起。CR是国内最大的时尚运动品牌。两年前换了老板，一改往日的老派作风，一跃成为国内最受年轻消费者喜欢的运动品牌。
周晏晏扒着栏杆，站在栏杆的最下面的底座上，指着大厦顶上的CR两个字母。
“你！”
“你以为你算个什么？！”
“你……就是个屁！”
喝多了，乍一开口，有点结巴。
看她上半身探出栏杆外，沈娇“哎”了一声，赶紧上前拉住她一点：“小心点。”
“还‘你懂还是我懂’？你懂，你懂个屁！你就知道听人忽悠！”
“那么多人半年的心血，你三秒就给否了！这么不愿意，当初立项的时候别签字啊！这么耍人好玩吗？啊？！”
“一群王八蛋！王八蛋！你们别落在我手里！不然我把你们炸成煎蛋，西红柿炒蛋，然后一颗蘑菇蛋轰到外太空当垃圾！”
看她恨不得变成铁臂阿童木，飞过去一拳头把那大楼打成拆迁现场的样子，生怕她栽进江里，沈娇双手抱住她的腰。
“姑奶奶，你慢点。”
“老娘不伺候了，爱谁谁！什么第一，什么女性的运动品牌，都见鬼去吧！离了CR又不是活不了，又不是非要赖着你！去你大爷的，你们这群王八蛋！”
这阵仗比刚刚拦大老板的车怼人还要激动，沈娇抱紧了她，半点不敢松手。
头发被风一吹，呼到脸上。沈娇身上是裙子风衣，脚上还踩着八厘米的细高跟鞋。本该是风情万种的，这会儿为了喝醉的周晏晏，什么形象都顾不上了。
像是要把这几年默默忍下去的王八蛋都骂出来，周晏晏一口气骂了几十遍。结果喝一肚子的冷风，退回来大吐一回。
还好沈娇早有准备，刚刚喝酒的时候就找老板要了呕吐袋。
蹲在周晏晏身边轻轻拍着背，一股冲鼻的酒味，沈娇不由屏住呼吸人往后仰。
看人吐得差不多了，沈娇从包里翻出湿巾跟一颗果冻装的漱口水。一回头，却看到周晏晏抱着呕吐袋，眼泪啪嗒啪嗒直掉，先是很小声的呜呜哭，到后面越来越控制不住，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这一晚上，看她又是拦老板的车，又是当面怼人，又是喝醉发酒疯，沈娇都还觉得没什么。怼老板丢工作就丢工作。她巴不得，CR这工作，要不是因为周晏晏，她早就不伺候了。
但是这会儿被她这么一哭，沈娇直接被哭破防。
周晏晏向来是流血不流泪。上次哭还是两年前由翎姐从CR女装部辞职的时候。
她跟周晏晏是同一批管培生。大学毕业进CR就是在女装市场部。周晏晏在产品组，她在推广组。两个人一起从管培生，到专员，到主管，再到现在的经理，一直都是搭档。~
CR虽然是国内最大的运动时尚品牌，但其实只是男装。女装这边只有一些差不多十年前的产品在售。那个时候的运动品牌市场是男性消费者为主，所以产品设计都是优先满足这个主体消费者的需要。就连CR的市场部，一开始也是不分男女装的，女装的产品也是男装市场部的人在做。
她们进公司的时候，刚好是CR准备发展女装，分成两个市场部的时候。那个时候，她们十几个人聚在一起，相信运动不独属于男性，信心满满的要做出女性也喜欢也好用的运动鞋服，让女性消费者的选择范围不再只有国外品牌。
只不过事与愿违。
直到现在CR女装的在售产品都还是男装市场部的人当年顺手做的一些东西。CR的论坛里吐槽女装的帖子源源不断，销售额一年一年降，看不到希望，当初的十几个人只剩她们两个了。
眼看着待在这里只是浪费生命，她好不容易劝动周晏晏跟她一起走。就在准备提辞职流程的时候，公司突然出现大变动，换了说话的人。就因为这一点可能，周晏晏心里的希望又死灰复燃。
几乎是任劳任怨，死缠烂打，好不容易新老板签字同意了新项目。得之不易的机会，作为由翎姐最得意的徒弟，周晏晏把这次机会看得比自己还重要。一个人干好几个人的活，拼了命地做保证项目正常推进，谁能想到在最后关头又被毙了。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
沈娇眼眶红红的，深吸气，把她手里的袋子封好，扔进垃圾桶。蹲到她面前，把人揽进怀里，拍背无声安慰着。
大概是吐过，清醒了些。怀里的人认出她，伸手抱住，衣服被她攥进手里。
“娇娇……”
“怎么就这么难啊？”
“我真的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但是为什么就是做不成？”
沈娇仰头往上看，把眼泪忍回去：“是他们瞎。没事，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咱们不要这个工作了。我说过，你去哪儿工作，我就跟你去哪儿。你去哪儿做产品，我就去哪儿做推广。反正这辈子，你做的东西只有我可以去跟全世界说有多好，有多棒！”
*
为了这个项目熬了太久的周晏晏，再经过这一晚上的折腾，在回家出租车上睡了过去。
沈娇架着人上楼，好不容易把人放到床上。帮她把被子盖好，又从角落里拎出医药箱，翻出解酒药出来给她吃了两颗。走之前，烧了热水装在保温杯里放在床头。
房间是密码锁，沈娇把门关好。一转头跟住主卧的那个女孩打了照面。
这套房子里三个房间分别租了出去。次卧一个是周晏晏，另一个更小一点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主卧是一对小情侣。
合租房里有异性，总是不太方便。沈娇本来早就让周晏晏换个地方，但是周晏晏觉得这就是个睡觉的地方，甚至有时候忙起来，甚至会直接睡在公司，住的地方没什么要求，只要房门的锁是好的就没行。
沈娇冲对面笑了下，算是打招呼，手推了下门，确认关好才离开。
*
为了赶在年前工厂放假前把项目敲定，周晏晏每天转得像个陀螺，每天睁开眼就是项目项目。以至于做梦也经常梦见自己要么打仗，要么打妖怪，要么跟男装市场部的那几个人打架。
又梦见打妖怪了，她拿着刀一直一直砍，砍得筋疲力尽，但是对面那个大boss怎么都砍不死。
梦里精疲力竭，等醒过来的时候也精疲力竭，一动不想动。
“啊……”拖着音调叹了一声，吐出一口浊气。
没睡够，周晏晏翻身想要继续睡。
一秒，两秒，三秒。
“唰”地睁开眼。
“啊！”短促的惊叫声。
什么鬼？！
这世界上有什么事比一睁眼就看到顶头上司的脸更让人惊恐的呢？！
看着那副挂在床旁边的墙上的巨大个人写真，周晏晏瞬间瞌睡全醒，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
等比她住的那一整套房子还大的卧室映入眼帘的时候——
“这是……”
话说一半，周晏晏慌忙用手捂住嘴巴。
为……为什么是男人的声音？！
等等！
脸的触感为什么这么奇怪？
手……也不是她的手。
下一瞬，身体的某个部位传来极其诡异的感觉。
周晏晏僵住，刹那间，脑子里冒出一个比说她是神经病还要神经病的念头。
手颤巍巍握住被子，慢慢、慢慢拉起来。
下一秒——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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