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小萝依稀记得，两人似乎真的是形影不离，偶尔互相串门似的到对方的教室谈天。只要稍微在旁边驻足，都会有一连串NBA球星的名字飘过来，还动不动就因为“科比和詹姆斯谁更霸气”争得面红耳赤。
这样的好兄弟突然从此消失，控制不住情绪是自然的事。那么多巧合指向那个男人，冲他发作也的确在情理之中。
女生们尖叫完便归于鸦雀无声，所有人瞧瞧肇事者，都瞠目结舌望向讲台。
继一声闷哼之后男人就再也没了下文，背对着全班一动不动。大家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如果要凭借过去对他的了解来推测是肯定得不出答案的，全都干愣着。包小萝盯着那条受到重创的胳膊，深色的袖子上因为椅子腿沾了一道灰扑扑的痕迹。已经骨折了吧？
然而，那条胳膊微微晃了一下就又抬起，继续方才没写完的化学方程式。明明脚边还倒着飞过去的椅子，却当做没看见似的忙于他的板书，还不忘在等号右边的碳酸钙后面打上一个代表沉淀物的符号“↓”。
假如我们扇给别人一巴掌，可是对方的反应却淡漠到让你怀疑刚才这一巴掌压根就没扇出去，那么开始不知所措的，反而会出手打人的自己。那个男生便是如此。
带着不甘、余怒和讶异站在当场，椅子已经给砸走了，又没法回座，转而只能甩了书包离开教室。头也不回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有病！”
中年男人仍然将这一切视为空气，继续讲他的碳酸钙。表情跟三年前包小萝在葬礼上第一次看到的相同，或者说，应该是三年都几乎没有不同过。
青春期的过渡，大家一级一级升到高三，为人处事方面很容易多出一种“自扫瓦上霜”的品质，能不多事尽量不多事。何况是包小萝所在的重点中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好孩子尤多。高考越逼越紧，加上化学老师本身的淡漠，谁也没有要往上通报的意思。
这次暴力事件便这么不了了之。原本以为隔天会翘课的那位男生，大概出于考试的压力仍然乖乖来上学了，只不过脸上的悲愤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包小萝总觉得照这么下去他肯定还会伺机做一点什么泄恨。
果不其然，几天后的又一节化学课冲突再次引爆。
化学老师一在讲台站定，班上四五名男生就把他包围在了中央，领头的便是伺机报复的那位。
碍手碍脚的桌椅一律被推到旁边。看来单方面的袭击得不到回应，让他耿耿于怀了这些天。——男生其实也盘算过，考虑一对一单打，可是单打的胜负难以预料，就算赢了，倘若再次从背面看不到敌人的表情，又实在令人不快。那么围起来拳打脚踢的话，至少还有人可以瞧一瞧他吃痛的狼狈吧。
如此较量，已经不限于帮朋友报仇，甚至还掺杂了男性被无视后的颜面问题。
望见这种阵仗，所有人立刻乱成一团，急忙朝墙角退过去。尤其是女生，稍微胆小的眼看泪水就快吓出来了，只顾往外跑。那男生堵住出口，直接锁上门，用尽量不引起恐慌的分贝平抚道：“大家都不用跑，不关你们的事。今天我必须把个人问题给解决，打扰一点听课时间抱歉了。”
只见他朝四面使个颜色，包围的队伍又小了一圈，一同朝着化学老师步步紧逼。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中年男人仍旧一动不动，彻底被困在中央。虽然个子和那位带头的爱打篮球的挺拔高中生比起来并不逊色，身板也同样笔直，却已然四面楚歌。
男人的胸口被推了一把，那位男生问着“你装什么装，我问你，你装什么装？”，足以挑起战争的鄙夷充分写在脸上。其他人也往周边聚拢，几乎要把男人给生夹住。
就在男人的衣领被狠狠拽起来的刹那，远远的墙角边冲出一个声音。
“不要打了！他没……没杀人的。”
纵观每所学校，同一班级的学生哪些人更容易被记住呢？实际上不外乎三种。一则，外形出众，或擅长体育或多才多艺，总有股不可磨灭的存在感。二则，左右逢源，男女通吃，人际交往如鱼得水。三则，成绩优良，尽管时常得到“四眼田鸡”“书虫”的讽刺，也始终顶着一颗走到哪里都能发光的脑袋处处受宠。
不巧的是，包小萝和上述三种形象彻底无缘。她一天天成为周边最庸碌的角色，上学放学上课下课可有可无地出入教室。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要是在漫画里出场，她的形象肯定也是主角身边被刷成一团黑的围观群众，作为故事背景来呈现。
为此她那句“他没杀人”脱口而出之时，多数人几乎都顿了顿。大家从记忆里翻了翻，勉强掏出一点关于这位女生的印象。
沉静、内向、成绩中下、不善言谈，此外还有什么可以拿来给她下定语的么，他们没找到，总而言之实在是很难跟这种场合挂起钩来。
说回包小萝自己，她平常没出息惯了，突然破格一次也没那么容易，毕竟有些“风头”不是哪个阿猫阿狗都可以出的。她嗓子眼发紧，脸上热度即将升至顶点，反而渐渐转为苍白，不免怀疑被轻轻一捅是否便会倒下。为首的男生放开衣领，还有点回不过神，脸上分明写着“你说他没杀人，你谁啊你。”
包小萝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那个人……嗯，就是隔壁班的那位，他是周五晚上……”关于死亡，她没能把话完整说下去，停在那。毕竟一提到死者男生的眉眼瞬间暗了下去。
“是那天晚上。就是那晚被害的，那又怎样？”
“不是，不是被害的，至少……应该不是被老师害的。”
“好笑！”男生语气嘲讽，盯住她，“他杀没杀人，难道由你说了算？”
“那晚我看见他了。”
男生立刻追问：“他？”
“哦，就是老师。刚好在商场碰见。”
Tobe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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