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悄悄跟着席匀下去后，他就被眼前的景色震惊，甚至来不及去追席匀。
眼前是一片安静的祥和的土地，早春的稻苗在地里肆意生长，
土地上人影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论着最近的趣事。
这是世外桃源吗？
这个想法蓦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却觉得这实在太正确不过了。
在与他们交谈以后，他才知道这里是下城区，依附于上城区而存在。
在问到他从何处来时，他面不改色地撒谎。
“我小时候父母就去世了，一个人从小长到大，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在说完这句话，他亲眼看到四周本来有所怀疑的人的眼神都转变为了同情。
真好骗。
他很想这么说，但看到这些温暖的注视，他到底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一个看上去憨厚的大叔用粗糙的手拍上他的肩，“以后就把我们当作你的家人吧！”
而在一旁的大婶也接过话头。
“以后你有什么委屈都和我们说！”
“太可怜了，这小子。”
从小与机械作伴的他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关怀，一种陌生的感情从心里流露了出来。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泪水流了出来。
配合上他面无表情的面容，看上去更引人心疼。
起码周围的人都认定他是在故作坚强。
那个憨厚的大叔马上抱住了他，又拍了拍他的背。
这是在安慰我吗？
他终于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在泪眼模糊中看到他们眼里的同情加深。
在那以后，他就在这里定居了下来。
在这里待得越久，他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人。
以前那些缺失的部分都在这里得到了补全，仿佛他天生就适合这里。
他经常在帮他们干活时听到他们言语中对上城区的向往。
每当这时，他心里都会感到好笑。
如果真的让他们知道上城区是什么样子，恐怕就不会这么向往了。
但他的面上只是保持着腼腆的微笑，随口应和他们的话语。
转折发生在一天，大婶的家务机器人坏了。
大婶看到破损的机器人，皱起了眉头。
“这可怎么办，返修的话要好几个月啊。”
这时，他主动走了出来。
“大婶，我来帮你吧。”
“你行吗？”
面对质疑的目光，他自信地笑了，“我从小就开始玩机器了，这对我就是小菜一碟。”
在修理机器时，他顺便帮其优化了系统，添加了对人类友好的命令。
在交给大婶后，大婶豪爽地笑了。
“送你了，小姜，你还没有自己的机器人吧，让它照顾你吧。”
他看着旁边站立的机器人，第一次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好。”
自那以后，他仿佛发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主动承担了他们的机器修理任务。
修理了形形色色的机器人，他最喜欢的还是那个最初的家务机器人。
手痒难耐，他将一些破损的零件收集起来，为那个家务机器人搭载了武器系统。
他自信机器人不可能违反三大守则，改造得越发肆意，到最后那个机器人已经成为了他炫技的存在。
每当看到其他人的惊奇的目光，他就会油然而生一种在上城区从未感受到的满足感。
为此，他看到小孩子在玩游戏时，特意把那个机器人摆了出来。
“它能陪你们玩游戏哦！”
“怎么可能。”
“骗小孩的吧。”
孩子们瞪大自己的双眼，目光里是明晃晃的不信任。
他自信一笑，启动了机器人。
“你们好，我们来玩游戏吧。”
机器人双眼开始闪烁起蓝光，对着孩子们交谈，电子音是刻意调整过的最接近温柔的声音。
在玩过一轮丢手绢后，孩子们聚在他周围，脸上是同样的崇拜
“哇！大哥哥好厉害。“
姜辞成挠了挠头，第一次对这种直白的话语感到手足无措。
“没有啦。”
他视线转向那个机器人，眼神变得温柔起来。
这是他最得意的作品，也是以前在上城区从未感受到过的对机器的热爱。
他唤出那个机器人的名字，“姜晨，回来吧。”
“是，主人。”
机器人停下了动作，最后对小朋友们摆摆手。
“再见，明天玩。”
夕阳在此时落下，余晖刚好洒在一人一机器的脸上，给他们带来一丝温暖。
以后的姜辞成无数次希望时间能定格在这一刻。
可惜，时间如同穿梭的箭，给予每个人最无情的伤痛。
那以后，就是大清洗了。
说到这里，姜辞成抬起头，脸上陡然变得狰狞。
他的眼神一一扫过四人，无端让众人有一种被潜藏在暗处的捕食者盯上的感觉。
“你们知道，什么是大清洗吧？”
温行迟辨不清他的意图，索性出声。
“知道，上城区早就在所有机器里设定了恶意程序。”
“启动程序的一瞬间，所有机器同时开始攻击周围的人，但这种突变是以牺牲机器的芯片为代价，所以机器很快就会自爆。”
“我一直在升级它的系统，它并没有自爆。”
这句话让四人同时呼吸一窒，凉意扑面而来。
“所以，”唐明川终于忍不住出声，“它变成了杀人机器？”
“是的，”姜辞成点头赞同这个说法。
“与此同时，我设定的和人类保持友好的命令并没有失效。”
“这两者本来应该是冲突的，我不知道它的底层逻辑发生了什么突变，让它把这两个命令都精准执行了。”
“它与尸体保持友好，对活人毫不留情。”
这句话让吹入地下室的风都多了几分血腥的气息。
温行迟闭上眼，仿佛能看到机器将所有人屠杀殆尽，在尸体山上肆意嬉戏。
而它的创造者，却因为没有能力制住它而陷入了漫长的痛苦挣扎。
“这……你不能重新写入命令吗？”
唐明川不禁打了个寒颤，疑惑让他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
“不行，”姜辞成闭上了眼，似乎是无能为力者最后的挣扎。
“它的这个命令写入了最底层，除非让它系统崩溃，不然不可能阻止它。”
“是上城区的罪恶。”
秦珏冷眼观察许久后终于发声。
“也是我的疏忽。”
姜辞成自然地接到，仿佛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
“我太自大了，自信于没有机器能逃脱我的掌控。”
“实话实说，它的AI已经进化到了极高的水平，甚至通过了图灵测试。”
“我却只是因为制造出来这样的杰作而欣喜，丝毫不考虑自己到底放出来了一个怎样的怪物。”
“事情我大概明白了。”
温行迟打断了他将要吐出的自责，面无表情地问。
“所以我们到底如何阻止它？”
“你们阻止不了它的。”
姜辞成又抱住了头，看上去有再次发病的趋势。 m.a
“不……不可能有人能阻止它。”
“它是怪物！它杀了我所有的亲人……怪物……去死……”
“去死……去死……”
到了最后，他不停地重复这两个字，看上去又陷入了疯狂。
“他的作品杀死了他的亲人，这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在他们四人围坐在一旁讨论时，秦珏冷静地指出这点。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的结果应该是把这个机器弄到上城区，看他们狗咬狗。”
“你也太冷血了。”
纪岚不服气地锤了一下桌子，“我们应该为那些被它害死的C区民众复仇！”
“死都死了，复仇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我们应该让它发挥最大价值。”
“更何况，我不认为你有这个能力能够制住这个机器。”
秦珏脸色丝毫不变，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抵于头下。
温行迟若有所思地抵住头，没有答话。
看到此景，纪岚被气笑了。
“好的很，如果你死了，你的同伴跑得飞快不给你报仇，你怎么想？”
“首先，你这是在偷换概念，C区的人不算我的同伴，我也没有义务为他们复仇。”
“其次，如果我的死为同伴争取了逃亡时间，我会很高兴起到了作用。”
“死亡如果不是为了活者的更好生存，则毫无意义。”
“你……”
纪岚说不出话了，恶狠狠地看着地面。
余光看到温行迟似乎笑了一下，她把矛头对准了温行迟。
“老大，你就这样放任他吗？”
“哦对，”正在气头上的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你们可是一对，呵呵。”
温行迟首先看向了秦珏，笑容变得明显起来。
“你居然会说这么多话，真难得。”
看到纪岚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后，他又不慌不忙地继续说。
“一码归一码，我从来没偏袒过他。”
“如果你说的对，我当然会站在你这边。”
纪岚闭了闭眼，有些自暴自弃地等下一句但是。
“但是——”温行迟拖长了语调，像是在延长这局的输赢。
纪岚知道这次是她输了，连带着结局的宣布也变得无意义起来。
可她就是看不惯任何人不把别人的命当一回事，很容易让她联想到席匀那个混蛋。
那个时候，席匀也是说着一堆看似很有道理的话，把她周围的人一个个杀死，宣泄那可笑的占有欲。
像是终于吊住了胃口，温行迟带笑的声音响起。
“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两全其美呢？”
“既为C区复仇，又将之引到上城区看他们自食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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