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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祝你安宁 > 第52章 口供
    “那家便利店是我爸爸开的,已经三十多年了,最开始只是个小面摊儿,后来才扩建成便利店。我爸爸去世后,我就一直经营着……虽然我家的便利店就对着那栋楼的楼道口,但其实我和那老房子里的人不熟,因为小时候我爸就跟我说那房子不吉利。”

    “虽然这说法挺迷信的,但有时候人还真不能不信邪!二十多年前,那里不就出了那件事儿吗,前阵子死了个小姐,现在又……我以前就觉得住在那楼里的人都特不靠谱,要不就是些无业游民,要不就是些不干正经工作的!还有那房东老太太和女管理员也是,两个女人,还都是上了年纪的,张罗那么大个租房,还管理得特别不规范,这万一住进去个不法分子怎么办?她们都没想过吗?所以……”

    羊及莫用眼神示意了下,身旁一同负责问话的年轻男警员连忙打断:“你对那楼里的房客们了解吗?”

    风韵犹存的便利店老板娘理了理身上钟爱的碎花裙,回道:“大部分都见过脸,接触不多。”

    男警员将几张照片摆在桌上,“这几个人都认得吗?”

    老板娘一一看过去,用葱白的手指点了下411房客的照片,嫌弃道:“这个人在那楼里住得最久,有两三年了。他很少下楼,每次过来就买一大堆泡面啊面包啊什么的,看上去胆子不大,但有几次我去对面楼里借东西,都发现他在其他房客的门外偷看!特别的猥琐!”~

    “这个……这个死胖子忒好色!他老是从楼上看经过楼下的女人的胸口,还以为我没发现!哼!啊,这个女人是个上班族,她偶尔下班回来就在我这儿买点儿吃的当晚饭,不过她上班时间挺没准头,有时候一周都不带休息一天,有时候隔两天就说休假,我问过她做什么工作,她也不说……”老板娘依次拨开408号房刘炳和413号房赵??的照片,指尖落在下一张白鹿的照片上时,明显顿了下,表情变得十分古怪,“这个小哥……”(.

    “怎么,他有什么特殊吗?”警员立即问。

    老板娘犹豫道:“这个小哥……他很奇怪啊!”

    “怎么个奇怪法?”

    “他搬过来的第一天我就见过他,他和一个大帅哥来我店里买饮料,当时我就觉得他……啧!怎么说呢,”老板娘纠结的搜寻着合适的形容词,最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压低声音说,“他‘这儿’好像有点问题!”

    羊及莫微微蹙起眉,“什么意思?”

    老板娘道:“我也说不太清……当时就他们两个人,但这小哥表现的就好像、就好像他们身边还有个人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羊及莫的目光变深了。

    男警员追问:“还有吗?”

    “就算那次是我看错了吧,但之后我不会回回看错。他搬进那栋楼以后在我店里买过好几次东西,他这个人……怎么说呢,他平时看上去挺内向挺有礼貌的吧,但有几次他来买东西,我跟他开玩笑,他就特别的冷淡,完全不理人,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还有一次,我看见他那个大帅哥朋友有事儿走开了,他居然想踢一只小奶猫!”

    男警员的眉毛皱了起来。

    老板娘揉着丰满的胸脯做心有余悸状,“你们是没看见他那时的表情啊,冷得要掉冰渣子似的!还好那个大帅哥及时回来了,不然那只猫肯定就被他踢死了!要不说他很奇怪呢……”

    “他为什么要踢那只猫?”羊及莫打断。

    “好像是那只猫冲他叫了几声。野猫嘛,对人总是有点儿戒备的,但寻常人哪儿会因为野猫野狗对你叫几下就攻击它们啊!你们想啊,巴掌大那么点儿的小猫,跟个毛团子似的,正常人哪里狠得下心下得去脚?电视里不是经常说,有些人平时看着越是无害,心理越是变态不正常,有什么……什么‘暴力因子’?我看他很有可能就是这种情况!”

    男警员扭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羊及莫一眼,羊及莫没有说话。

    “你对白鹿这个员工的个人情况了解多少?”

    “啊……?”白鹿前单位的售后经理不安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了解不多……8月份的时候我在网上面试过他,9月初他来了我们公司,还没做满一个月就辞职了。”

    “他为什么辞职?”男警员问。

    “这……工作不合适,就辞了呗。年轻人辞个职,很寻常吧。”

    男警员又问:“你是他的直属上级,你对这个人的工作表现有什么看法?”

    售后经理迟疑道:“这个嘛……他工作挺认真的,入职时间太短,工作能力还不好判定,但是吧……我总觉得他这个人身上有特别多的麻烦。我们公司规定入职满七天才能休假,结果他才来了四五天就请假了,还是先斩后奏。后面也是隔几天就休假,另外,他的人品可能也有点儿问题。”

    “哦?怎么说?”

    “混职场得罪几个同事那是很正常的,但把整个办公室的同事全得罪了,那也不容易吧!我们办公室二十多个人,几乎个个都跑来找我抱怨过他,还有好几个闹着要辞职,说是被他逼得做不下去了。我们这个行业每到旺季那就是时刻缺人手的状态,我招人还来不及呢,哪敢放人走?那段时间可把我为难坏了!你说要是一个两个员工对他有意见,还有可能是别人的问题,但全部员工都看不惯他,难不成还是所有人都有毛病?肯定是他人品不行了吧!还有,办公室里都在传他和我们的销售经理之间不清不楚的,我们销售经理可是结了婚有家室的,再说两个人还都是男的,啧!”售后经理说到这儿,小声问:“警察先生,你们问他干什么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男警员没吭声。

    羊及莫掏出一张照片,问售后经理:“这个人也是你们公司的员工吧?”

    售后经理看了一眼,诧异地点点头:“这是我们信息部的前主管,他叫周克文。”

    “‘前’主管?他什么时候辞职的?”

    “就在小白离职那几天。”

    “他们两个相继离职,其中有什么关联吗?”

    “这个……大概……有点儿吧。”售后经理尴尬道。

    男警员不轻不重的拍了下桌子,“别打一棒子吐一个字,都说清楚。”

    售后经理无奈的说:“其实我也不是特别了解情况……小周这个人吧,是我们公司的老员工了,比我资格还老,公司成立的时候就在了。他脾气是不太好,但人没什么坏心眼儿,不然办公室那么多人,怎么没像反感小白那样反感他呢!不知道怎么的,小白入职没几天俩人就不对付了,中间起过几次冲突,听说有两次小白差点儿就对小周动手了……”

    男警员突然插口:“动手?白鹿主动的吗?”

    羊及莫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同事想到了什么。

    售后经理愣怔道:“是啊,听办公室的人说是小白先动手的……后来私下里有几个女孩子悄悄给我说,她们都被他吓到了,说小白平时看着柔柔弱弱的,动手的时候可狠着呢!还好都被人拦住了,不然小周恐怕要倒大霉……”

    男警员若有所思道:“你接着说。”

    “哦,反正就是两个人不对付,有一天闹大了,小周去找老板抱怨,老板就让我提前辞退小白……但谁知道小白有个朋友是公司的大客户,他朋友肯定向着他嘛,老板怕因为这件事丢了公司的大订单,就让小周带上礼品代表公司登门去给小白赔礼道歉。小周这一去就没再回来,隔了两天直接打电话离职了,我联系上小白,小白说他根本没见过小周。那个,警察先生,你们是不是找到小周了?老板还有大批昂贵的礼品在他手上,还有现金,能不能让他把东西还回来?”

    男警员就跟没听到他的请求似的,只是问:“为什么让周克文代表公司去登门道歉?”

    售后经理理所当然道:“这不明摆着嘛。整个公司就数小周跟小白矛盾最大最激烈,小白肯定最恨的就是小周,只要让他把对小周这口气出了,说不定就不会为难公司了。”

    男警员加重语气重复:“你说白鹿最恨周克文?”

    “是啊,全办公室都知道。”

    “有多恨?”

    “那怎么测量啊?职场上同事之间结了仇,忍气吞声的有,杀人泄愤的也有。”售后经理尴尬笑。

    男警员眯起眼,“你认为白鹿会恨到杀掉周克文吗?”

    售后经理愣了愣,“警察先生……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羊及莫插口问道:“周克文去登门道歉的地址是哪里?”

    “就是、就是小白在员工档案里登记的地址,挺偏远的,在西岭路那边……”

    “那之后周克文就没来上班了?”

    “对……”

    “你们试过联系他吗?”

    “他不接电话,然后就关机了,最后是他打回来辞职的。因为礼品都还在他那里,我们让他还回来,但他说他离开燕市了,让我们随意扣工资。倒是奇了怪了,小周平时最抠了……”

    羊及莫敲了敲桌面,“请你把这几件事的具体时间回忆一下,告诉我们。”

    录了一天口供,从椅子上站起来时两条腿都僵了,年轻的男警员将最后一位证人送出房间,回头用眼神询问羊及莫。

    羊及莫朝同事淡淡笑了下:“我再待会儿。”

    男警员便先出去了,询问室里独留下羊及莫一人,面对摊在眼前的口供记录,他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

    良久,他才拿起文件夹,起身离开。

    公共办公区里一团忙碌,伍霆正和一名警员在角落的办公桌旁低声交谈。羊及莫上前,“伍队。”

    那警员汇报完工作就先忙别的去了,伍霆跟羊及莫打招呼:“小羊,你还没走吗?”

    “嗯,刚录完口供。”羊及莫道。

    “辛苦了。”伍霆笑了笑,“都还顺利吧?”

    “还好。内容我已经整理过了,都在这里。”羊及莫边说边把手里的文件夹递过去。

    伍霆接过来快速浏览了两页,神情严肃起来。羊及莫见状,眉峰隐隐一跳。

    伍霆抬头道:“小羊,你和白鹿因为陈璐的谋杀案,私下接触过很多次。”

    羊及莫不动声色:“是的。”

    “跟你接触的人一直都是白鹿吗?”伍霆皱眉问他。

    羊及莫怔住了。

    “或者说你认识的‘白鹿’跟这些证词里形容的人是否存在很明显的出入?”

    “伍队……”羊及莫张口,见伍霆等着自己的下文,他却忽然不知自己想说什么。迟疑了片刻,他才说道:“我认为,我们的某些调查方向可能出错了。”

    伍霆微微屈起长腿,靠在了身后的办公桌边缘上,抱起手臂审视着他,“小羊,你和白鹿,很熟吗?”

    羊及莫察觉到了他的言下之意,坦荡的回答:“我和白鹿的交往不影响我对案件任何细节或可能性的理智判断。”

    “可是现在搜集到的物证与人证指向案件存在何种可能性,你应该很清楚。”伍霆扬了扬那本文件夹。

    羊及莫道:“我不否定任何证据,我只是……”他顿时词穷。

    伍霆接口:“只是怀疑还有我们没有发现的可能性?”

    羊及莫点头。

    伍霆道:“又是‘感觉’?”

    “……嗯。”

    伍霆看着他,没有说话。

    羊及莫认真的回视,“伍队长,请你相信我,我不会将私人感情带入工作。”

    伍霆打量了他半晌,站直身子拍了拍他的肩头。

    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羊及莫从这个举动中感受到了信任。他心头一松,由衷感激,“伍队长,谢谢你。”

    伍霆给自己点了根烟,公共办公区是禁烟的,但谁让他是这里的老大呢。他嘴角咬着烟,蹙眉说:“照现在的情形来看,除非还有关键证据没有被发现,否则其他可能性也不大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还有没有遗漏的细节,你真的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吗?”

    羊及莫的心脏突然重重一跳,目色微微变深了,他听到自己语气平静的说:“没有了。”

    就在这个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叫了起来。

    羊及莫意识到现在大概什么时间,几乎条件反射就知道是谁找他。

    伍霆习以为常道:“是那位夏先生吧。”

    “……嗯。”羊及莫无语的应声。

    手机还在不甘寂寞的叫唤着,伍霆道:“接吧。”

    羊及莫无奈的接通,夏景的声音便穿透听筒不爽道:“时间到了,你怎么还不下来!”

    “别那么大声。我只是有些工作还没处理完……”

    “没处理完交给别人做就是了,警局里没警察了吗?你是伤员你心里没点儿数啊,万一你太操劳伤势恶化了怎么办!我告诉你,你再不走我上来绑你了……”

    “他说的对,小羊,是该去医院检查的时间了吧?”伍霆从旁道。

    夏景的耳朵敏锐的竖了起来,“谁在说话?你跟谁在一起?”

    羊及莫不耐烦道:“我一会儿就过来。”说完也不理夏景在那边鬼哭狼嚎,果断挂了电话。

    伍霆意味深长的笑道:“你这朋友真有意思。”

    羊及莫简直想翻白眼。

    伍霆笑而不语。每天准时准点风雨无阻的到市局楼下报道,比站岗的门卫还敬业呢,可不是挺有意思?

    红沙镇的白骨案、905案以及在审讯侦查过程中渐渐浮出水面的一些其他谋杀案件已合并,统称西岭老楼房案,现已正式移交燕市市局负责,所以这些天的办公地点不再是西山区,而是燕市市局刑侦大队。羊及莫走出市局的大门,一眼就看见夏大少家的豪车格格不入的停在路边。

    正靠着车头气急败坏摆弄手机的夏景看见他,就一脸紧张的跑上来:“你刚和谁在一块儿呢?是不是那个、那个什么姓伍的?”

    羊及莫根本没理他,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夏景绕到驾驶座外用眼神威胁司机,司机大叔可怜兮兮道:“少爷,您的伤还没好呢,老爷和太太说了这段时间不许你开车……”

    “边儿去!我又没伤在腿上!”

    “少爷……”

    “下来!”

    羊及莫看不下去了,“你别为难人。”

    夏景道:“那你跟我一起坐后边儿。”

    羊及莫无语,只好换到后座上,夏景立马放过司机大叔也钻到后座,“砰”的把车门碰上,生怕谁跟进来似的。

    “你还没回答呢!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在和谁说话?是不是那个伍什么的?你就是因为他到点了还不下班,明知道我在楼下等你也不出来?”

    羊及莫莫名头疼,按了按太阳穴,“伍霆伍队长,他是燕市市局刑侦大队的队长。请你对警务人员抱持最基本的尊重。”

    “他敢打你的主意,我不抽他就不错了!”夏景不屑。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羊及莫眼角都没瞥他,自顾自的取了份报纸。

    自从摊牌后,夏大少就不要脸了。不分场合不分时间的宣告主权,要不是市局不让人随便进,他指不定跑到刑侦大队的办公区吆喝去。对于他这种污蔑自己的名誉的行为,一开始羊及莫还会赏他几个毫无感情的眼神,现在则是连点儿反应都欠奉了。

    这到底是默认了呢还是懒得理自己了呢?夏景苦恼的琢磨。

    羊及莫摊开报纸,报纸内页占据了整整两个版面正醒目的刊登着老楼房案件。

    这起跨越近三十年耸人听闻的犯罪震惊了全国,近些日子相关报道在媒体上处处可见,网络上的讨论热度也空前沸腾。

    羊及莫没有看报道内容,他的目光久久停落在报纸上的黑白照片上,似乎穿透那层薄薄的纸张,回到了那一晚漆黑腐朽的老楼房中。

    “小羊羔?”

    不知过去多久,夏景才发现他的神情不太对劲。

    羊及莫缓缓抬起眼来。

    夏景关心的凑近,“我叫了你好几声,你在想什么?”

    羊及莫下意识又看了眼手上的报纸,合起来放回原位。他靠入背靠中,闭上双眼,淡淡说:“没什么。我想休息一下。”

    夏景便示意司机大叔把车里的音乐调小声些,然后也轻轻靠进椅背里,还故意紧贴着羊及莫,就像两人依偎在一起。过了几秒钟见羊及莫没有反抗,暗自雀跃不已。

    羊及莫的呼吸缓慢轻细,像是在小憩,然而事实上他的脑子里却无比清醒。

    他在一遍又一遍的回想那个晚上,有一件事,至今为止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那晚,当他置身黑暗吞噬中,意识消弭不知生死之际,他似乎听到了——

    ——他听到了……

    白鹿才是杀害陈璐的凶手。

    由于程泰杰的原因,整个燕市西山区分局刑侦支队的队员都要避嫌,暂时被禁止参与案件的后续跟进,支队副队长连浩更是因与程泰杰搭档多年而正停职接受调查。只有羊及莫,同时身为本案的证人兼受害者,录完口供后由伍霆特批加入侦查。

    那晚在老楼房,他的头部因击打伤造成了脑震荡,身上多处关节断裂、内脏出血,程泰杰那一枪更是直接打在心脏边上,伤情看上去十分危险。但幸运的是都不致命,而且救治及时,做完手术住了几天院就恢复行动力了。

    按照正常情况,他可以在医院休养很长时间待完全康复,期间薪水照发,局里还会额外给他批很多奖金和奖品,但他主动要求出院复职。不过为了安抚受了惊吓的父母以及防止伤情反复,必须天天去医院做身体检查。这个时候,夏景就丢开夏家庞大的家业,自告奋勇承担起每天接送的职责。

    到了医院,夏景就找到羊及莫的主治医生谈话。羊及莫跟在护士身后去做各项检查,离开医生的办公室时,他回头看见夏景满脸专注认真的跟医生交流自己的身体恢复情况,那一刻,脚步突然顿了一下。

    认识夏景的时间不长,这个人在他心里一直没什么正经模样。可是那天晚上在那样危险的情形下,这个人拼死也不退缩,确实令当时的他无比震撼。

    这个没正行的大少爷说喜欢他……难不成真的是认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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