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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祝你安宁 > 第44章 第 44 章
    无论再拨打多少次,只得到对方已经彻底关机的回应,羊及莫终于放下了紧握的手机。

    几步外,夏景此刻早已褪去素来不正经的神情,震惊的盯着眼前的一切,难以反应。

    大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无情冲刷着这一方小小的树林。就在两人脚下,沾满泥土的铁锹胡乱歪倒着,一个半米多深的坑呈现出来,新翻的泥土簇拥间,有一只手掌静静的躺在那里。

    得益于这片树林不如城里气温高,且土质干燥,虽已开始腐烂,但仍旧能够辨别那是一只属于成年男性的右手。

    这只右手的无名指指根处,有一小段肤色明显与别处不同。

    那是常年戴戒指留下的痕迹。

    在挖出这只手时,羊及莫就确定了它的主人的身份。

    刘炳的手被埋在这里,那么挖到其他部位大概只是时间问题了,但现在最紧迫的,正是时间。

    刘炳的死证明他们对老楼房的猜测全部都是正确的,那里是罪恶的沼泽,是将人卷入地狱的漩涡!而白鹿现在正在里面!

    羊及莫的神情渐渐变得坚定,毫不犹豫的回到警车里。夏景突然回过神来,急忙也追了过来,一拉车门坐进副驾驶。

    羊及莫扭头,用眼神询问他要干什么。

    夏景死盯着他:“你要去哪儿!”

    羊及莫道:“你下车吧,我赶时间。”

    夏景一把按住他正要挂挡的手:“你不要去!那里很危险!”

    羊及莫诧异的抬了下眉——夏景竟然洞悉了他的打算。

    夏景有些生气:“我又不是傻子,这些天看了这么多资料我也会分析的!”

    羊及莫低低叹了一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没有泄露过半分案情,但也不能阻止别人自己思考。

    夏景焦急道:“小羊羔,我们现在去报警!如果你怕警局有内鬼,我们就朝更高级别的部门捅出去!我去找这方面的关系……”

    “不是这个问题。”羊及莫打断了他,“白鹿现在很危险,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他回老楼房了。”

    “你只知道他回那栋破房子很危险,那你自己呢!”夏景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是警察,保护公民安全是我的义务……”

    “义务个P!去他妈的义务!送死也是义务吗!你是白痴吗!”

    羊及莫有些不耐了,皱眉,“这是我的事。我很感谢你这几天帮忙搜集资料,你的两个条件我也都做到了,我们两清了,这件事已经跟你无关。”

    夏景骂道:“两清个毛线啊!老子想追你呢,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命吗!”

    此话一出,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空气突然安静。

    羊及莫以为自己听错了。

    夏景,性别男。

    自己,性别男。

    虽然他听说有钱人的圈子里男人玩男人的不少,但据他所知夏大少从来没对同性表现出过什么性趣。

    夏大少经年游历花丛磨砺出来的厚脸皮涨得通红,扭捏的扒了把脑袋上的毛,“呃……”

    羊及莫:“你嘴瓢了吧。”

    夏景立马双眼圆瞪:“瓢你妹呀!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你听不懂吗!”

    羊及莫:“……”

    夏景:“……”

    空气再次突然安静。

    夏景索性破罐子破摔,什么也不掩饰了,“咳……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儿了!我就是觉得挺稀罕你的。你看……反正你也单着我也单着,要不咱俩就先凑活着处处……”

    羊及莫反握住了他的手。

    夏景只感周身温度从手背开始飙升,连带着大脑也有瞬间的宕机:“那个……这么快吗……”看不出来他的小羊羔平时冷冰冰的,在这种事情上还是个急性子。

    “咔”

    羊及莫把他的手拷上了。

    夏景的眼珠差点脱眶。

    羊及莫将手铐另一端拷在了车顶拉手上,想了想,掏出钥匙扔到后座。夏景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都快疯了:“你这是干什么!我警告你,你休想在我的眼皮底下去犯险!”他使劲拉了拉手铐,除了手腕被勒得生痛,车顶拉手纹丝不动,“你他妈……给我打开!” m.a

    羊及莫避开夏景抓过来的另一只手,检查了下掩藏在衣物里的配枪就开门退出警车:“你的手机我就不拿走了,稍后你可以叫人来放了你,接下来就请你找一下你的关系,越过西山分局和市局刑侦队接手这个案子。这片林子不大,再挖下去应该很快就能挖到尸体的其他部位,只要有头部证明尸体的身份是叫做‘刘炳’的男人,就能够名正言顺搜查老楼房了。动作够快的话,说不定我和白鹿那个时候都还安然无恙。”

    “羊及莫!”相识以来夏景第一次吼出他的全名,“你敢走!”

    “对了,关于刚才你的提议,”羊及莫本来要把车门完全碰上了,却又拉开了一点,清楚的说:“我拒绝。”然后“砰”的闭合了车门。

    “羊及莫!你他妈给我回来!”

    “羊及莫!!”

    夏景眼看着羊及莫钻进自己的车里,发动车子掉头离开,双眼通红的狠狠蹬了脚警车的车厢。

    傅铭朗缓慢的吸着烟,袅袅烟雾盘旋,渐渐模糊了眼前的黑夜。

    从得知祝宁这个人开始,他就思考了无数遍如何在不伤害白鹿的情况下,阐明真相。可最终他得出结论,这是一道无解的死题。

    据白鹿的母亲说,第一次自白鹿口中听到祝宁这个名字,是白鹿4岁那年的一个大雨天。

    还不到放学时间,幼小的白鹿一身狼狈的回到了家,声称幼儿园的小朋友打了他,是一个叫‘祝宁’的孩子帮了他。

    第二天白父白母怒气冲冲的去幼儿园质问这件事,遇上的却是与白鹿起争执的几个孩子的家长联合起来的责备——白鹿打伤了他们的孩子!

    看着几个小孩儿明显比白鹿严重许多的伤势,白父白母沉默了。

    从白鹿4岁到初中毕业,偶尔他会提起祝宁,但白父白母却从来都没有看见过这个似乎与儿子兴趣相投、感情深厚的男孩儿。

    白鹿上高中的前两年,在白父白母看来是他最正常的时光了。他没有再提过那个神秘的祝宁,没有再偶尔一身狼狈的回家,没有再不经意间露出陌生的神情……

    白父白母以为白鹿终于变成一个正常人了,可就在这时,他打伤了同校的同学。

    内脏破裂,大量内出血。

    这一变故令这个家庭几乎垮了。

    起初白鹿否认自己打人,在他的辩词中是那些人先动手打了他,他的朋友祝宁才会出现,打伤了那些人。

    但面对所有人一致不相信的目光,与对方严重的伤情,白鹿不再坚持。他开始用沉默保护自己,保护祝宁。

    白鹿被父母关进了屋子里整整两年,与世隔绝。

    白父白母怕他出来不光是因为他有可能攻击别人,更因为他们亲眼看见了在只有白鹿一人存在的房间里,他在与人一如往常的对话,交互。

    与一个他们看不见的人。

    他们一直以为那个叫做祝宁的男孩儿是白鹿编出来的谎言,直到那时才知那个谎言甚至骗过了白鹿本人。

    一根烟不知何时已燃尽,傅铭朗踢开满地烟头,叹了口气,提着满满一个购物袋的物品往公寓走去。

    他已经回避的够久了,不知这段时间白鹿缓过来没有,不论如何还是要让白鹿吃点东西,他似乎已经饿了一天了……

    傅铭朗脑子里盘桓着这些念头,打开公寓的门,叫了声白鹿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原本并不出他所料,但过分安静的空气传达出一种不安的气息。

    他低头一看,白鹿的鞋子不见了。

    购物袋陡然落地,其内物品滚了四处都是,傅铭朗却顾不上这些,他迅速把各个房间找了一遍,终于确定白鹿真的离开了!

    以白鹿今晚的状态能去什么地方?

    他回住处了吗?

    可是他新租的房子地址在哪里?

    傅铭朗回卧室拿起自己的手机,边翻找通讯录里用得上的人边往外走,这时手机屏幕闪烁,夏景的名字冒了出来。

    傅铭朗想也不想就拒接,下一秒夏景又打了过来。

    再拒,再来。

    还拒,还来。

    他只好接通电话,语气十分不耐烦:“什么事?”

    “铭朗,快来救命!我在……”

    夏景时常夸大其词,傅铭朗只当他泡在哪个声色场所喝高了,敷衍了句“我很忙”就挂了电话。

    谁知夏景锲而不舍的又打了过来。

    傅铭朗此刻正焦躁,好朋友还添乱,向来情绪十分稳定的他也有点儿冒火了,“我现在没空……”

    “你想不想救白鹿!他现在有危险了!生命危险!”

    这句话成功令傅铭朗已经悬在挂断键上的手指硬生生停住了。

    他无法理解夏景嘴里怎么会吐出白鹿的情况。

    “……你是什么意思?”

    “不想下半辈子做鳏夫就马上来这里!”夏景丢下个地址,吃了一晚上鳖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很出息的主动挂了电话。

    傅铭朗一路上连闯红灯,越接近夏景给他的地点,道路便越来越窄小偏僻,车辆与人烟也越来越稀少。

    他的心沉了下去。

    夏景与白鹿,两个几乎全无交集的人,怎么会联系到了一起?他无暇思索。他现在是病急乱投医,只要有人能告诉他白鹿的下落,他都会火力全开的赶过去。

    可是尽管傅铭朗心急如焚,抵达后却仍旧为前方的景象震惊了。

    荒僻的小树林中有个明显新翻的土坑,沾满泥土和雨水的铁锹都还丢在一边,而土坑里,是一只已经开始腐烂的人手!

    停在小树林里的警车猛然晃动两下,傅铭朗这才发现夏景正从里面朝他大喊什么。

    他知道夏景前段时间卷进了一个案子曾光临警局,但他做梦也不会梦到夏景会出现在这样的场景中。

    夏景踹开副驾驶的车门:“铭朗,快、钥匙在后座上!”

    傅铭朗这时才看清他是被拷在警车里的。

    他意识到了事态严重性,快步上前,边在警车的后座找钥匙边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羊羔去老楼房救白鹿,我不让他去他他妈的就把我拷车里了!”

    “白鹿怎么了?”虽然傅铭朗不知道‘小羊羔’是个什么东西,但他听到白鹿的名字就全副心神为之一紧。

    夏景尽量简洁的把事情叙说了一遍,最后道:“警局有内鬼不能贸然报警,一时半刻的我去哪儿找这方面的关系!我只能找你先来把我放了!小羊羔和白鹿都有危险,我们得去救人!……钥匙找到了?快!给我把手铐解——艹——!!你干嘛!”

    只见从后座里摸出一把钥匙的傅铭朗听完他的话沉默了两秒,又把钥匙塞了回去。

    “傅铭朗!老子要杀了你!!”夏景声嘶力竭的大吼,整辆警车都剧烈晃动起来。

    傅铭朗却对他的威胁全然不惧,回到自己还未熄火的车中干脆利落的掉头就走。

    这是夏景今晚第二次无能为力的目睹这样的画面。

    “艹你妈!傅铭朗!!”

    夏景怒吼完,知道现在就是把傅铭朗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一遍也无济于事了。他的手机在给傅铭朗打完最后一通电话就没电了,正因为手机的电量只允许他联系一个人,他才选择联系傅铭朗而非助理——只要抛出白鹿的安危,傅铭朗一定是最快到达的。

    结果傅铭朗到的是挺快的,可惜走得也快,而且没带上他!

    夏景气怒的又是狠狠踹了脚车厢,然后使劲扭着身子伸手去够车后座里的钥匙。他心里把傅铭朗骂了千百遍,尼玛羊及莫只是把钥匙扔后座上,傅铭朗这个杀千刀的居然给他卡缝隙里了!

    他的手腕已经被手铐勒出了血痕,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令他愈加暴躁。那钥匙分明就在眼前,近的仿佛触手可及,他却偏偏拿不到!他感觉他的胸腔都要因此而爆炸了!

    “该死!!”

    使尽了所有办法都无济于事后,夏景重重倒回靠椅中,喘着粗气挫败的闭上眼。

    羊及莫和傅铭朗离开的身形在脑海中重合,他们走的都是那样毅然决然,完全没把他的担忧放在心上……

    他愤怒,但比愤怒更汹涌的是浓浓的担忧。

    深夜的寂静包裹而来,林间寥落的蝉鸣渐渐清晰。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树枝被踩碎发出的清脆响声。

    夏景猛地睁开眼,后视镜里倒映出一个模糊的黑影,正在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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