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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治愈犬的法则 > 第44章 第 44 章
    喻思繁记得贺永强把他领回家的那一天院长让他在确认栏里签下名字,他看着白生生的纸半天没下笔。

    “哎,你领养我,我是不是得改姓贺啊。贺思繁,好像不太顺啊!”

    贺永强笑着大手在他头上一拍,“你乐意跟我姓我还不乐意呢!搞快点!要赶不上公交车了!”

    于是歪斜的笔迹落纸上,最后那一点雀跃的快要飞出纸去。贺永强就此成了他合法的监护人。

    如今他倒是庆幸正是如此,他才有资格给贺永强的人生画上句号。他竭力将“喻思繁”三个字端端的写在遗属确认栏里,字迹的边缘却已被泪水烫化。

    走廊里静悄悄的,外头天黑着,喻思繁又返回了停尸间,掀开了覆在贺永强身上的白布。三个小时前还活生生的人,现在只剩一具冷冰冰的残破躯壳,这种不真实的感觉,让他怀疑这其实是一场迫真的梦。也许在下一秒他醒来时会发现老豆已经煮好了饺子和往常一样催促他快点吃完去上班。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我当时真的,真的就没了意识一样……”

    “我们的老同志被你撞死了你还说你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车不是你开的!是我开的?!”(.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贺师傅也回不来了!”

    门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是派出所的同事们在指责肇事的司机。

    司机是个年轻人,交警已经对他做了检测,未饮酒未吸毒,虽是新手上路却不至于对着等红灯的贺永强撞过去,至于精神有没有问题还得进一步检测。事故发生后是他自己报的警,交警赶到时他正坐在抢救无效的尸体边大哭,反复表态自己确实是什么也不记得了。不久前他在门口看见了喻思繁,听说这是受害者的儿子立刻扑上去给他跪下,那痛哭流涕的样子绝不是装的。这副知错悔改的态度倒是让喻思繁没有脾气可发。

    喻思繁浑浑噩噩地回到家在派出所老同事的帮衬下筹备丧事。贺永强是老片警,人缘好得很,不少群众都自发过来吊唁。喻思繁看着他们彼此搀扶的身影和发红的眼眶总觉得很遥远,也不真切,倒是眼前这烧着纸钱的火盆燎的眼睛发干。

    从出事那天到出殡,他一滴泪没掉过。

    遗体告别仪式办的庄重。水晶棺里的贺永强经过入殓师的修饰显得那么平静安详,只有喻思繁亲眼见过那来不及掩盖的惨状。

    不少贺永强的老友包括以前住在这一片受他照顾过的袁氏案件受害人都赶了回来瞻仰遗容,送一送这个质朴踏实的好邻居,也包括秦广胜和聂娟。

    这是聂娟第一次见到喻思繁,但她老早就知道这是喻梦晓的儿子,远远的看着他失神呆滞的表情和凹陷的两颊,心里不住的抽疼。

    “怎么没看见小牧?”聂娟啜泣着问秦广胜。秦广胜环顾了四周摇摇头,他来之前打了很多秦牧的电话他都没接。

    不过以秦牧的个性可能真的会躲起来独自疗伤,夫妇二人便没在意。只是落在旁人眼里,于情于理都难免落下话头。

    “秦牧那小子呢?”

    “攀上市局的领导,哪还记得以前的师傅啊。”

    “这小子真不是个东西,他也不想想他以前在所里,老贺什么好事不想着他?现在倒好,到了了,都不来送。”贺永强的同事们义愤填膺,都替老贺不值。

    喻思繁捧着遗像站在前头,才意识到并没看见秦牧献花,甚至连一个署名的花圈也没看到。

    遗体火化的时候喻思繁坐在殡仪馆广场的长椅上,看着前头那巨大的烟囱冒出的黑烟渐渐消散,没一会就有人提醒他去领骨灰。瓷白瓶子放进了公墓,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家走。

    他本来想回公寓的,却不知不觉走到了贺永强住的回迁小区。

    他抬头,看见大铁门上还挂着没来得及撤换的片警告知牌,上头写着——贺永强,旁边还有张他年轻时候的证件照。

    原来黑不溜秋的老豆年轻还挺帅,一身警服看着精神,他眉眼弯起来,泪水却滑落脸庞。他边笑边哭,整个人抖动的怪异,喉咙里发出悲戚的呜咽。大吼一声,他蹲下身子嚎啕大哭。

    门卫听到动静出来一看见是喻思繁摇摇头,喉头一哽偷偷背过身抹了把眼泪。

    丧假过后喻思繁就回去上班了。他拼命表现的很正常,微笑面对每一位患者,只是时不时将杯子当成笔筒,或是不自知的在病例上画着线条。等到四下无人,他就目无焦距的暗自发呆,连白付清都只能隔着半拉下的百叶窗观望他消瘦的身影。

    又过了几天他才从那股子悲伤的劲儿里彻底缓过来,可还是感觉有些违和。那感觉像是站在熙攘的大街,却发现身边行走穿行的人没有一个能为自己驻足。明明在不久以前他站在路口稍作停留就会有人关切的将他领走。

    也许这就是孤独。他小时候在福利院反倒没有这样的感觉。大家都是孤身一人,抱团取暖,只向着眼前的光反而忘了身后的伤。被贺永强接走后他才知道什么叫家,什么是亲情,以及失去之后这份难以弥补的失落。

    公寓里冷冷清清的,垃圾桶里堆满了外卖盒,若不是天转凉了恐怕早就臭了。

    他坐在桌边,吃着浮满香菜的牛肉面突然怀念满桌热腾腾的饭菜。恍惚间他似乎看见秦牧坐在了对面,过长的额发挡住了他的眼睛,紧抿的嘴唇像是有苦难言,无言间一滴泪水抖落,像是戚寒的夜露在朝阳时刻的悲鸣。喻思繁伸手想替他拭去泪痕,才发现终究是梦境。

    秦牧看上去冷漠,却是个重感情的人,喻思繁看过他的记忆,他比谁都清楚。可秦牧却缺席了贺永强的葬礼,这太反常了。

    喻思繁试着打了秦牧的电话,提示已关机。他又看了秦牧社交上的步数近一周居然都是零。秦牧已经觉醒应该不会无故失联,难道生病了,喻思繁心里一紧,已经拿了外套走到门边。可自己去了说些什么呢?质问他为何不来参加老豆的追悼会?埋怨他为何不告而别?还是执手相看泪眼?喻思繁垂头丧气地折回来,把外套丢回了沙发。

    喻思繁心里揣着事一夜都没怎么合眼,第二天一早又打了秦牧的手机,仍是无人接听。他坐不住了,请了假去了趟秦牧家,院门锁着,院子里堆满了落叶一看就是主人好久没回来了。

    驱车前往市警局却也没找到他人。没找到人喻思繁已经着急上火了,刑警队那帮人幸灾乐祸的态度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这么长时间不来上班你们都不去找他吗?”

    “我们这是刑警队,有时候跟个案子几个星期找不到人也很正常,你叫什么叫?”面对喻思繁的质问,夏云超眼睛一瞪气势立刻就起来了。

    “那他是出去办案子了吗?”

    “是啊,是的。”

    “办的什么案子?”

    “干你什么事,这是机密!机密知道吗?机密就是不能说的任务!”

    喻思繁斜睨了夏云超一眼,朗声道:“他根本就没出去办案。你刚刚说话不自觉的摸鼻子,不断重复答案,还刻意盯着我的眼睛迫切的想让我相信,这些都指向一点,就是你在撒谎!秦牧根本没出去办案,他没来上班你们根本不着急,因为你们正缺一个借口把他赶出去。他不来或许你们还挺高兴,巴不得他出点事吧!”

    喻思繁的声音足够大,整个刑警队的人都把目光聚集在了他身上。他挺直了腰杆,拿愤怒武装自己。

    “你别瞎说话!凡事都要讲证据,你空口白牙抹黑我们是要负责任的。”夏云超没想到喻思繁看上去弱不禁风倒是有点种,敢在刑警队撒野。但他现在要是堵不住喻思繁的嘴就是他失职,他在刑警队也站不住脚。

    “是你在撒谎,你的肢体语言就是证据。”

    潘明叼着烟走过来,拉过摆臭脸的夏云超,道:“这个小兄弟啊,你不要太咄咄逼人。你要是真觉得秦牧这么大个人能自己丢了,你就去报案啊,去报失踪。不过我得提醒一句,不是在我这儿报,是去辖区派出所啊。”秦牧不是今天没来上班,是上周就失联了。他没上报,一是秦牧这么大个人不至于真丢了,说实在的也确实有想借这个旷工的由头在领导面前告他一状的想法。不过喻思繁今天这一闹他怕是什么好也捞不着了。

    “他之前一直在追查处刑案件,肯定是查到了什么所以才失联的。”喻思繁不敢多想,他不想也不能再见证一个人的离开。

    “我还是那句话啊,我们队现在精力不在那个陈年旧案上头,他要是自己跑丢了,你去派出所报失踪。你要是还在这闹,别怪我们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欺负你这个文化人。”

    李畅在一边看了半天。她知道潘队耐心不好,这会已经掐了烟头,是真的上火了。而喻思繁还是红着眼睛一副誓死据理力争的样子,这不是以卵击石嘛。赶紧跑出来连劝带拉把喻思繁拽出了刑警队。

    李畅出差刚回来两天,倒是没留意这两天都没看见秦牧,不过秦牧平时一声不吭,注意不到也很正常。不过作为技术科骨干她在细微处的观察总是精确,比如就从秦牧身上沾染的猫毛知道他是个铲屎官。

    “我知道他家养了猫,每天都得回家喂猫。你去他家看看猫怎么样,要是猫有吃的说明他每天都回家。”~

    看着喻思繁跑远的背影她微微一笑,总觉得他这副关心则乱的样子可爱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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