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景把筷子上早就准好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放到姜宝云的碗上，朝她露齿一笑，又快速加入抢肉的战场。
两个男孩都是懂事的，每个人抢到手也就作罢，并不会多吃。
李队长尝了一口肉后，忍不住挑高了眉头。
马大花道：“怎么？你想说啥？”老夫老妻的，抬抬眉头就能知道对方的意思，不过别说这味道怪不错。
“是不错。”李队长在一旁乐呵呵地笑着。
马大花脸上一红，心里想的话竟然不自觉就出来了，再往旁边看去，三个孩子都埋头吃饭，就是瘸脚李面不改色，手上的动作也不慢。
马大花乐呵呵地一笑：“这肉比老婆子我烧得好，之前我还以为着火了，还跑去看了看。”她那侄媳妇还怕隆景不会做饭烧菜饿到自己，可傻人有傻福呢。
“不过宝云啊……你还小，这样的事情不必自己来，以后还是和隆景一样过来吃。”想到之前安子说要去隆景家住的事情，顿了顿又道：“或者大奶奶做好了给你们送过去，反正安子也是要吃的。”
姜宝云犹豫了一下，在桌下拉了拉李隆景的衣角。
李隆景飞快地瞅了她一眼，不用她暗示继续说道：“大奶奶，不用了。我们自己能行的。”话落又接着说道：“不然什么时候再有人借上门，我怕爹给娘买的铁锅保不住。”李隆景家的两口锅都是非常有含义的，一口是李隆景的爷爷给他奶奶买的，因为小心呵护用了也这么多年。剩下一口是李隆景的爹娶他娘的时候，置办的新家当。为了保住它们，当年差点被人抓走。后来还是上头有人出面，锅也被好好地送回来，但为此本来身体就不好的李隆景娘一下子又跟去了半条命似的，整个人就靠一口气以及每日从瘸脚李那里买来的草药吊着着。
前两个月传来要解散食堂的消息，结束大锅饭的消息后，马大花先是大喜随后开始发愁铁锅的事情，后来还是在镇上的三个儿子想着法子搞到两张票又凑了钱买了铁锅送回来。就这样的情况，都没有打过李隆景家那两口铁锅的情况，但村里其他人不这么想。
一开始还能用砂锅将就一些，但农村人用铁锅，本来就是饭量大锅大方便，有路子有钱的不拘大小有口锅都能用着先，但绝大部分人还是没有这个条件。这不，李隆景就这么被盯上了。他们也不找李隆景，直接找上李队长，后来见他咬死了不答应，又想欺负李隆景年纪小，哪只李隆景年纪小归小，但认定的事情是一条路走到底，在他这依然碰了壁。村里不少人心里就有了气，这也是为何李隆景要留下姜宝云这个拖油瓶以及李二狗家里算计李隆景家，村里人知道了也只是在旁看热闹。不是说他们心肠就是坏，只是在涉及到自身的利益后，也不介意趁火打劫，房子都不要了，说不定也同意卖锅呢。只是最后事与愿违，大部分人知道后也就歇了那口气，往后倒不至于翻旧账。
李队长知道的时候，也是为小侄子松了一口气。
毕竟其实几次他也有点挨不住，别人都说是借了，为了双抢，难道真的不借？那就太没情理了，兴许自己的生产队队长位置都有受影响，他倒不是贪图这什么位置。只是若真的丢了，往后想要在工分上帮助李隆景就是不成了的。
“行，既然自己有想法，那就试试看把日子过起来，不管怎么样，还有大爷爷。”李队长说完，马大花欲言又止。
李队长也不理会。
一顿饭吃得很快。
姜宝云的厨艺是还真的算不错，瘸脚李一坑不声地吃完，就叫着姜宝云走了。
李队长这个时候才知道，瘸脚李收徒了。
他和马大花两口子面面相觑，等安子带李隆景去上工了，马大花才担忧地说道：“这可如何是好？是不是太招眼了？”说着说着就埋怨起李队长：“本来隆景自个儿开火，我就不同意，但你拍板也就算了，再有瘸脚这一出，接下来几天村里有的是议论了。”村里不是没人吃不上饭想把孩子送去跟瘸脚李的，就算不为别的，当师父的总不能让徒弟饿死吧。瘸脚李又不傻，谁来都不吐口，哪知道这么突然就有了决定。~
“她们爱议论议论去，回头忙起来，哪还有这些闲工夫。”也就是姜家的事情发生在农闲的时候，知道的人多，为此热闹八卦了几天。李队长这般说完心里还是有些烦躁，去村委会和周广通打了声招呼，借了自行车噗嗤噗嗤地骑到公社去了。
等从公社出来，李队长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满头的大汗，好歹是把户口办下来了。也是现在不分田不分地的，又是个女娃娃，且李队长因为李隆景的爷爷和爹在公社那边多少有些脸面，这才让姜宝云不至于继续黑户下去。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中午。
李队长想着那手表的钱，骑车去了趟肉联厂。
李德兴同老丈人住在一起，虽说是亲家的，李队长倒不怎么喜欢过去。
李德兴正在午休，听到他爹找来的时候，也以为是老丈人，还想着怎么过来，是不是孩子出什么事情了，就在保安室看到李队长。
“爹，你怎么来了？”李德兴一看，赶紧要把人带到自己在厂里一个休息的地方。
李队长摆摆手，问：“钱那？”
李德兴愣了一下，忙从口袋里掏，他本来就打算下班回去一趟，就一直带在身上。“爹，你不就是为了这吧？我可是给了10块钱呢，再说了……真急用，你们那不是也有嘛。”他到不惦记老人的钱，就是想着为了李隆景家的事情，家里出血也不是一两回了，何况这次最多就是借钱周转一下。
“我过来办点事，也就是顺路，还省得你回去一趟。行了，我还得回呢。”时间早的话，还能赶上下午的工，他是队长了不在乎自己的工分多少，但没有什么比看到粮库满仓更有来得成就感，特别是前几年经历天灾人祸，李队长更想带着生产队的社员们都能吃上饭。
“爹，你等等。”李德兴把手里的一捆钱塞到李队长手里，转身往厂里面跑进去，再出现的时候，拿了两瓶汽水。
“爹，您喝口呗。”
“你咋买这玩意了？”李队长怒着脸生气：“这不是瞎浪费钱嘛。”
李德兴眼睁睁地看着李队长说完话后把两瓶汽水放进随身携带的挎包里，顿时哭笑不得：“爹，这瓶子还要还回去呢。”
“不是给了押金吗？回头我再送过来。”李队长每个月都得来开几次会，每个月月底还得做个思想汇报，他大老粗不懂，幸好大家都一样，也就是口头上汇报。
“成，您说啥都行。”李德兴再不好说啥了，先目送李队长骑车走了，又去保安室感谢了一下对方，这才回去继续休息。
肉联厂上班待遇不错，但也辛苦，都是些体力活，那都是活猪生猪，力气稍小一些都扛不住，可再辛苦也比不上地里摸爬打滚一年却摸不上几张钱的时候。
……
姜宝云被瘸脚李带走后，直接被丢了一本书。
她当时愣了一下，以为是什么古本医术，至少是传承多年的。
不能否认，她上一辈子在杏花村住的那段时间虽然不长，但瘸脚李是少数两三个让她注意且觉得神秘的人。
姜宝云打开书，看到里面的字后先是一愣，随后抬头看向瘸脚李。
瘸脚李被看得恼羞成怒：“怎么着？嫌弃我字丑？那就自己重新抄一遍。”
姜宝云无语，觉得之前那还在隐隐约约神秘的光环瞬间破裂，此刻就算有个天使站在自己面前，也应该是没了翅膀脸着地的那种。
“师父，那也得我认识字啊？”上辈子后来的姜宝云是认识字啊，不认识不行，那些训练都摆在那里，都有规定，比如一天要学会多少字，不会？可以，那就不要吃饭了，第二天继续。为了不饿肚子，她不得不拼命，只要能吃饱饭能活命，让她做什么都行。
可问题是，现在的她还是个营养不良的小豆芽。
前两天在村里祠堂的话还在耳边震耳欲聋的回响着呢。
“这有什么难，你让龙井教你就是了。”瘸脚李说得云淡清风，仿佛和刚才那差点跳脚的人是两个人。
姜宝云怔了怔：“他认字？”
“那当然。隆景从小聪明好学，直接跳了好几级，就是前两年也没有落下读书，也就是今年……”倒是有人愿意出钱，但李隆景直接拒绝了。
这要是自己没心，别人逼着去也没用，反而是浪费钱。
瘸脚李一直觉得很可惜，不过……他瞅了抽自己那低头不语的徒弟，心道事情未必不能有转机。
不管是什么情况下，瘸脚李觉得能读书识字都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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