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这世界上有一个人值得她去讨好，姜宝云估摸着也就是眼前这么一个傻子了。
“不用，不用。瘸脚叔不是说了嘛，你身体不好，而我好着呢。”李隆景拍拍自己的小胸膛，至于别人怕是觉得姜宝云是个负担，对他来说，即便是负担，也是甜蜜的，以至于愿意主动去争取。
“真是一对傻子。”瘸脚李听得缩手缩脚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仿佛被喂了一嘴白糖，偏偏一点都不想吞咽下。
见姜宝云醒过来，瘸脚李也放心了。
“人醒过来就没什么事情，把药喝了吧。”他还得出去捣药，忙得很，实在没空招待，关门前丢下一句说道：“龙井小子把饭做上，多做点，当帮叔的忙。”
“好咧，叔。”就算知道对方是想接济自己，李隆景还是高高兴兴的模样。
瘸脚李就喜欢他这样。
虽说有时候傲骨不能断，可瘸脚李对此嗤之以鼻，人都要活不下去了，要这些有什么用，能啃到肉还是炖汤喝？
只有真正入口了，才算是现实。
当然在某些事情上，例如国家，例如气节，这就是另当别论了。就是脊背被压垮了，也得站直了视人。
但显然，在活命前，若是连别人的善意都要拒绝，这就只能是蠢了。
不是真的蠢笨的李隆景在瘸脚李走后，却是突然智商下线一般，纠结着表情不动了。
姜宝云抿了抿嘴唇，虽说自己上辈子真的挺坏的，但也不是她给自己找借口，而是自己这个严格意义上只有一年关系的小竹马在相处的时候经常恍惚，犯傻。
这让当时心思敏感的“姜傻妞”怀疑对方是不是后悔收养自己了，毕竟她的存在是分走了对方一半的口粮，而村里的人或多或少会帮忙，但也不会给太多，多上那几口又哪里够一人的分量。要是几顿这样也就罢了，长此以往，便是大人也忍不下去，何况小孩，以及推人，反正姜傻妞是这么想的。在李隆景几次对她欲言又止的为难表情后，开始筹划逃跑。
上辈子的自己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逃跑的时候竟然那么顺利，可毕竟是个孩子，不知道介绍信的重要性，横冲直撞的结果竟然是流落深山里头，于是被恰好同样被追逐逃跑的人抓了壮丁。
过去的记忆太过沉重，姜宝云的神情有些难看。
李隆景鼓起勇气，端着药碗结结巴巴地说道：“对不起宝云，我没有糖。这药……要不我找瘸脚叔给你拿点枸杞子。”虽说同样没什么味道，但聊胜于无。
“拿来。”
“啊？”
“拿来啊，算了，扶我起来吧。”姜宝云手刚按上木板就意识到自己此时可是病患，立刻虚弱地朝李隆景笑道：“龙井哥哥，我不怕苦。”
“真的？”李隆景还有些犹豫。
姜宝云笑道：“真的，我以前……”嘴唇又是一抿，眼眶跟着红了。
李隆景以为她想起以前的悲惨遭遇，压根没有想过在姜家，姜宝云是压根不敢生病，若是小病还好，挨一挨就过去了，倘若是大病，那就直接等死把。
想让姜熊和陈想弟拿钱出来给她看病是不可能的。
想到姜家人，姜宝云目光一闪，下意识地摸上了脖子，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
马大花在知道李队长只是小腿抽筋了，反手一掌就拍到胳膊，骂道：“叫你能的，什么闲事都管。”还以为出什么事情了呢。
刚才那吓得，老头子要是出事了，她也活……
马大花沉着脸：“怎么来了？不留在你那好孙子旁边。”
李队长好脾气地笑笑，刚才老太婆跑出来那着急的样子，肯定吓坏了，这打过来又不疼，至于那话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
“那事怎么说了？”李队长非常关心这件事情，要是讲不下价钱，那就得回去再拿5块钱，家里这点钱是有的，手表还在箱子里放着，想来老太婆也不会不见人情。但对姜家临时太高价钱实在不喜，然而更气的还是李二狗家里在这事情上胡乱搞事。
“我出马，还能搞不定？”马大花得意道。
李队长闻言一喜，也笑：“还是老伴你能耐。” m.a
马大花溜了他一眼，一点都不觉得这话像在夸她。身为队长媳妇，虽说村里的什么妇女主任为了避嫌没有去当，但整个生产队里的事情，总有李队长一个男人关照不到的时候，更别说在当队长之前，李大山是当了30多年的村长，那个时候可没有什么妇女主任，那点妇人之见的口角琐事还不得她上。
“要不是怕把那姜家惹急了，我还能再扣几块医药费回来。”只是不只是姜家怕夜长梦多，马大花也不喜欢再生什么波澜。
当然更多的是因为那块手表带来的底气，若是卖出去，也就不差那1元，2块了，反而早早事情解决了才是应该做的事情。
进去之前，马大花拉住李队长，问：“真把人留下？”
“你觉得呢？”李队长反问回去。
马大花叹气：“罢了，多加瓢水的事情。”
李队长就知道老伴还是心软了。
两个人进去前，李队长板着脸叫来了生产队的会计周广通，让他草拟一个姜家和姜傻妞断绝领养关系的契书。
周广通早些年在外头跑过，后来政策收紧，也就跟着回了老家。从辈分上来说，他也得叫李队长一声叔，两家关系不错，从他当会计的时候，账面上就没有让上头的人挑出错误来。
周广通原本在算着前阵子买麦种的账，说是从别处购来耐寒的新品种，公社在推广，杏花村一咬牙也买了一些回来，打算新旧的麦种都种上，若是不成，也不至于颗粒无收，这其中就涉及到年底分口粮的时候每个人能分到多少，够不够吃。
当然够吃肯定是不够的，但只要能紧巴紧巴活下去，也就算不错了。
比起杏花村的保守，有些村子要么冒进，要么就还在观望，但是成不成地都得看下半年收成的时候，为了尽可能地不让人饿死，周广成已经拔拉算盘一个下午了。
被李队长叫过来看到姜熊一家人的时候还懵了一下，等知道原委后，沉默了下说道：“那也应该把傻……本人叫过来，盖上拇指印。”既然多此一举弄个契约，肯定是防着对方变卦，那不如做得更加全面一些。
“成，叫人把隆景他们喊过来，就是不知道醒了没有。”要是没醒，是不是也应该抱过来，想想又觉得不妥，李队长打消让那个村里娃去瘸脚李那，自己又匆匆赶过去。
姜宝云在李隆景关怀的目光中，面不改色地喝下一堆苦药。
好在不管是六岁的姜傻妞还是姜宝云，都非常能忍耐。
在确定对方真的不觉得苦后，李隆景红着脸跑去厨房烧火做饭了。他是想起自己小的时候，或许更早之前也喝过药，但在他有记忆的阶段，是李隆景的奶奶准备麦乳精、大白兔奶糖才哄着他喝下的。
李队长来的时候，瘸脚李真一边翻捡着快干了的草药一面闻着厨房里的香味。要说这单身男子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没有个好手艺，基本上都是对付着吃，根本不觉得香甜还是难吃，能填饱肚子就行。可就现在那厨房传出来的香味，就算还没有吃到嘴里，都已经有一种肯定很好吃的微妙心情。
“大山叔，你来了啊。”瘸脚李没有回味多久就看到李队长忙过去打开篱笆门，刚才为了防止又有人打着串门上来顺手牵草药，就把门给拴上了。
拿得多了，瘸脚李也是有脾气的，拐着腿往山里钻，也辛苦不是？
“我来找龙井和那女娃。”李队长边说边走进来，闻到厨房传来的香味，想也没想地说道：“真香，是龙井做的吧，弟妹也是想得周到了。”
瘸脚李听了沉默，没有搭话。
他们这些人也是事后知道，李奶奶在决心走之前，就开始有意识地训练李隆景做这些。这才是真正爱孙子的心，李奶奶知道不可能一直靠着别人救济活下去，不容许也不相信自己的孙子这么没骨气，为了能让孙子能活下去，也是狠下心去逼着他也逼着自己了。
“隆景，隆景。”李队长在院子里喊了几声，李隆景就湿着手跑出来：“大爷爷，是不是宝云不用走了？”
这第一句就问那小丫头，真希望以后不是个白眼狼。
李队长在心里感慨一番，带着李隆景往屋里面走去：“谈妥了，你大奶奶说保险起见立个字据什么的，免得对方反悔。那丫头醒了没有，醒了就一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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