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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西北望 > 第 12 章 第 12 章
    一个男人握着剑走在城中,旁人不小心撞到,刚想发作,却对上他那阴鸷的眼神,吓得连声道歉,柏?F看都没看他一眼,路人识趣儿地溜了。

    他的眼睑下布着青黛,已然是一夜没合眼。柏?F照顾了鹰几夜,伤虽不及心脉,但要留住它的翅膀,可不是续骨连脉这么简单,皇太女那一刀极为狠戾,她杀过那么多柏家鹰,手上还淌着整个柏家的血,轻鸿不过是她想杀的其中一只,自然不会留情,但她却没有直接了结它,并非她动了恻隐之心,怕是当时有什么变故,导致她不得不放下灭口的心思。

    可她一个双腿尽废的人,如何在这山里脱身?竹屋里连她的脚印都没有,难道她真的能插翅而逃?轻鸿陪着他长大,它比得上任何一个久经沙场的战士,可却依旧敌不过他的前上司——手握兵权的皇太女。她待在地牢里为了活命,甚至能突破自己的心理底线,能够忍受那些低贱的人对她身体和心理近乎泯灭人性的虐待,她的伪装能力极强,为了骗过所有人,不惜装成一个疯子,她既想逃出地牢,手无寸铁,武力尽失,又不想被柏?F了结,所以就利用了那个蠢女人。

    蠢女人消失的第三天,柏?F第三次入城找她。他先前被那窗台的脚印先入为主,现在才想到甘棠这么一个胆小的人,不会铤而走险去走一条要命的水路。他回到那个成衣店,想找点蛛丝马迹,店家已经被运去医治,此处已经被封锁,他从屋后翻进去回到前厅,回想起那店家倒下的位置,推测当时甘棠可能站的地方。桌子底下掉了个玉摆件,摆件上面某处出现了裂痕,店家的后脑伤就是这东西造成的。甘棠是个胆子极小的人,不会平白无故攻击别人,这店家定是让她感觉到了威胁,才逼得她下这么重的手。甘棠向来不会谋篇布局,永远都是走一步算一步,她失踪前遇到了什么,而后又去了哪里?她与那皇太女又谋划了什么?

    地板上没有脚印,所有证据都表明甘棠跳窗离开了这个店,大街上脚印混乱,基本上留不下任何蛛丝马迹。他找遍了整座城,也没有发现她的踪迹,三天了,依旧一点线索都没有,如果她想走,这段时间足以让她离开灵台转移到别的城市。

    他离开那家店走在小巷中,在一个阴暗的角落停了下来,某种气味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一种很轻的气味,但柏家子孙被训练过五感,一丁点儿气味都足以让他分辨出来,那是甘棠身上的香味,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味道。

    那角落是个堆积废弃物的地方,周围都是破烂的木板,地上还躺着几缕茅草,他扒拉开杂物堆,赫然发现一只被烧焦的蛇尸,蛇尸歪七扭八,死前一定十分痛苦。那蛇尸是柏家养的蛊虫杀死的,那是他仅剩的蛊虫,都放在了甘棠的簪子里,经过一年,蛊虫早就习惯了她的气味,默认她是主人,甘棠一旦遇到危险,用那簪子做武器,受力挤压的簪子就会开缝,蛊虫从里面钻出来,燃尽最后的生命,保护主人的安全。

    他终于找到了她的痕迹,脚印一直向西边延伸,西边只有河流,难道她真的打算从水路离开?

    甘棠按着皇姐的叮嘱,找到了通往地下河的入口,成功进入地下河,那个入口只有在午夜时分才会显露出半点痕迹,她需要游过去,不识水性的甘棠差点没淹死在那里。河水不浅,她下潜后找到那个黑不溜秋的洞口,就在她快窒息的那一刻终于碰到洞口壁,奋力钻进去,洞口内是独立的空间,天然形成的溶洞,与世隔绝,不见天光。

    此刻她在湿哒哒的通道里大口呼吸,皇姐诚不欺她,这里的确有个通道。只是这通道久不见光,充斥着各种潮湿的味道,她无法在黑暗中前行,只能靠着摸索缓慢地沿着黏糊糊的通道壁走,黏腻的墙壁上寄生着各种水生生物,甘棠手里攥着那簪子戳着墙体探路,她实在下不去手亲自去摸那恶心的内壁。这曾经救了她一命的簪子被她当成了护身符,即使她知道簪子里面的东西已经被她用完了。

    走在通道里一个不小心,很容易滑倒,她不知道这通道有多少宽长,但走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只有她的脚步声回荡,她特意加重脚步,以此来安慰自己这是她的脚步声,而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尾随。顶上的冷水滴到她的肩膀上,直接吓得她整个人都跳起来,脚一滑,狠狠地摔地上,这通道并不平坦,她直接滑进了水里。

    水并不深,约莫没脚,但冰凉刺骨,灵台城尚在春季,春寒料峭,甘棠半身都被浸湿,她不断摩擦自己的双臂以获取更多暖意。在山里柏?F从来不会让她受冻,因为受冻意味着染上风寒,一来医治麻烦,二来她很可能会将病气过到他身上,与其多了医治的麻烦,倒不如从源头上解决问题,不受凉就不会需要治病。其实柏?F对她算是厚待,他嘴上说着要她当床.伴,但实际上根本没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反而养让她在山里好吃好喝的,甚至比宫里还要过得舒坦,若不是他与入侵者有染,她大概会对他感恩戴德。

    甘棠继续向前,湿冷的衣服黏在身上,对气流更加敏感,微弱的冷风吹来,直教人打了个哆嗦。她知道前方快到头了,能听见急促的水声,她加快脚步,向着眼前那个小亮点急奔,然而她到点了才发现皇姐给她定的目标——那唯一一条离开柏?F的路,根本不存在。出口是个高悬的瀑布,她从这里跳下去的确能永远离开。

    她坐了下来,思考自己的去路。

    回望那黑黝黝的来路,扑面而来的是湿冷的水汽,她不死心地在峭壁上摸索,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还在期待皇姐给她留了什么后路。但这皇姐口中的地下河的确是条死路,离开这里的可能只有从这里跳下去。此时她该明白,皇姐之所以让她来这里,十有八九是为了给自己争取离开山谷的时间,也知道柏?F不会对她出手,否则他不会去独闯地牢,因为甘棠的固执,竟连带将自己的仇人都救了。

    手里的簪子黏着青苔,她这时才看清楚柏?F给她做的丑簪子,簪子其实做工精巧,但柏?F审美实在独特,以至于看起来并不赏心悦目,回想起昨夜那惊险一幕,这丑簪子在关键时刻救了她的命。柏?F平时闷不吭声,做什么事都不会与她说,但她真没想到他会给这么一个保命甚至要命的东西,若她没用这簪子当武器,是不是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头上有个这么个杀器?

    她看着手中的簪子发呆了许久,直到下方传来鸟鸣将她从脑子一片空白的状态拉回来。甘棠依旧静静坐着,只要她不动,如果柏?F非要找她,定会找到这里来,可她依旧理不清柏?F真正的想法,若当她是敌军的俘虏,那待她实在太好了;若待她是未来的妻主,可他却控制欲极强,要将她囚禁在山上。

    甘棠回想自己的曾经,她一直都在别人的控制下浮浮沉沉,从未自己打算过,遇到一个更难摸清的人,是选择依附他人,心甘情愿跳进别人的陷阱里,还是重返来路,找寻第二条离去的路?即使返回也来不及了,此时是白天,极易暴露,她不知这里是何处,下方的瀑布通向哪条河,站在边上向下望,一眼望不见底,掉下去直接尸骨无存。

    父亲曾告诉她,这世间只有命是最重要的,人为了活,能做出许多突破底线的事,为了活,去争得头破血流,人们学会了欺骗,带上了面具,与你相好的人,说不定是想要你命的人。

    柏?F,也想要她的命吗?

    他一直跟着她,一定有什么重要缘由,否则不会为了她突破他的底线。她离开的时间里,他在找她吗?是否已经找好另一个替代她的女人?他若真想要个睡眠伴侣,与长云入侵者打声招呼,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怕是都能直接洗干净给他送去,他定有过人的本事,入侵者才会想尽办法拉拢他。柏家曾给开祖女皇打下江山,而后又甘愿做牛做马,若柏家没有叛国,负心的,可就是皇家,柏?F的愤怒情有可原,皇族也不能站在制高点谴责柏家,可他就是留她一命,是要看一个窝囊的公主怎样葬送皇族最后的希望吗?若是如此,那对她实在太好,或是他设下的局太致命,要用蜜罐泡死一个落入陷阱的可怜虫。

    要继续逃吗?一直逃下去固然可以获得更长的生命,她甚至能看见后半生的自己,一定是个只会逃的胆小鬼。可她现在也只能逃,宫外的世界是迷谷,她根本找不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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