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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西北望 > 第 11 章 第 11 章
    寂静的夜里,山里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男人的怀里空落落的,身侧的冰凉远远比不上心里的冷,女人消失的第一天,他在思考她去的地的之可能性。城里的大路她去不了,她待在城里,比待在山里更危险,若走小路,她会在城里乱窜,迷路拖延她的时间,作为一个没怎么下过民间的公主,他大概是唯一一个与她走得近的“他人”,偌大的灵台城想走出去,就连走大路都要半天,更何况她走的是边角小路。这乱世对这公主来说是个迷谷,缺乏判断力的人只有两个选择,一是选择谁都不信,谁都不接触,做个独行侠;二是利用所有人,人的弱点会成为她的武器,同时抛弃所有人性的积极面,没有心,就不会有任何顾忌。很明显,甘棠属于前者,但又不完全如此。

    现在甘棠离开了他,长云入侵者根本不会顾忌,她的画像早已让追杀小队熟记于心,她会被抓进宫里,受到皇太女一样的待遇。那时去救她,看到别的男人在她身上,莫名让他愤怒异常,大概因为是自己的所有物被他人玷污而觉得被挑衅吧?她眼里的无助刺痛了他,有一瞬间心头如针扎一般心痛。她看到他出现的一瞬间,如释重负的神情,是因为相信他么?如今就因为皇太女的几番话选择与他分道扬镳,是因为觉得他是叛国贼而失望吗?

    往前这个时候,她会静静地躺着,安静得不会发出一点声音,如同一只乖巧的猫,他也不会做出其他举动,两人各自躺着。最开始甘棠还很怕他的靠近,但在寒冷的夜里,她会不自觉地往他身上靠,汲取他身上的温暖。若没有这档子事儿,他该在她的宫里侍奉她,而不是角色置换,她必须看他的眼色行事才有活路。现在她怎样了?是在这冰凉的春夜自顾拥抱,靠着发抖来驱赶寒冷吗?还是待在哪个角落里与蚊虫毒兽为伍?

    柏?F看着外面的黑夜,突然想起以前柏家还拥有超绝地位的时候。他是家里的独子,父母对他格外严格,别人家的公子还在修习男德那一套,他就已经在学习驯鹰了。柏家的后代有很独特的天赋,他们与鹰形影不离,每个柏家子孙还没出生,家族就会给他匹配一只相伴一生的鹰。与旁系不同,柏?F出生时格外虚弱,父母每日向鹰神祷告,希望获得神佑,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神的确留了柏?F一命,却送走了柏家的命途。

    十年前,柏家得女皇御令,自那时起,柏?F的命就变了,他本是皇太女的侍君默认人选,却变成了一个草包的侍君。原本压在他身上的重担一下子卸除,却又新增了别的担子,柏?F不再是柏家的天之骄子,反而经受周遭明里暗里的指指点点,嫁不进东宫的柏家世子,即使多么优秀,终究都是家族耻辱。

    柏?F没有恨过甘棠,即使她是个草包,毁了自己荣耀的皇族未来,但却又给了他另一种选择,他不再需要接受严格的后宫礼仪教育,却又能回到他喜爱的军营。那时母亲说了句让他云里雾里的话——从现在开始,你的未来与皇族紧紧联系在一起了。

    二公主甘棠,是皇族最没有存在感的公主,出身低劣,大字不识,又没有远见,在她的身上看不出半点皇气,她虽是皇族,却又是最没用的皇族,地位还不如一个普通贵族。只是这个没有皇气的公主却成了唯一一个有着自由的公主,现在这个公主还脱离了他的控制,不知所终。

    离山二十里外的灵台,甘棠看着已经入了夜的天,她躲在一个仓库里,瑟缩着,茅草格外扎人,她还能听到黑暗中虫鼠悉悉索索的声音。山里的竹屋蛇虫忌讳,夜里顶多听见远处的虫鸣或者鸟鸣,虫子们不会轻易靠近那座没有归途的竹屋,像现在这般,蚊虫在她耳边放肆得就像在挑衅。她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想要拍死在她脸上格外嚣张的蚊子,黑夜中的巴掌声在这小小的角落里根本传不出去,可就算是她的脸被打得火辣辣的,却依旧能听见蚊蚋恼人的声音。

    尽管周围都是蚊虫,她却依旧没有回去山里的欲望。那个男人一旦离开了她,就会难以入眠,他必须有她在身旁才能入睡,他说喜欢抱着女人入眠,以他的本事,去掳个女人回来容易得很,脾性怪异,为人狠戾,怪不得他说在他身边的女人都不长命。

    他现在该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吧?甘棠将木板围在自己周围,以此创立一个小小的角落。她背靠着一块木板,闭上眼睛,准备进入梦乡。

    她梦到自己回到了山里,一样的竹屋,一样的林子,屋旁的溪水潺潺流着,柏?F在屋外练剑,她手里拿着的是一颗鲜红硕果。

    一口咬下去,如血般的果汁迸溅,梦里尝不出半点味道,也无法给她果腹感。

    她低头一看,手里的果子不见了,柏?F站在她身后,从后面抱住她,前所未有的亲昵,他在她的耳边厮磨,像足了动物发.情的样子。柏?F的拥抱骤然收紧,给她带来无法挣脱的桎梏,逐渐开始呼吸困难,她奋力挣扎,都未能挣脱半点。

    甘棠猛然惊醒!

    一条蛇缠在她的脖子上,越缠越紧,她能听见蛇信子颤动的频率,那蛇鳞摩擦着自己的肌肤,夜色下还能看到蛇在动。甘棠被吓得冷汗直流,差点一声尖叫就喊了出来。可她不敢,若有其它异动,这蛇一口咬到她的脸上,若有毒性,轻则毁容,重则死亡。

    可这蛇越缠越紧,不做点什么,还没等毒发,她就因颈骨断裂,窒息而亡。甘棠突然想起自己头上还有把簪子,那把造型怪异出自柏?F之手的簪子,她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取下那把簪子,可蛇身越缠越紧,她不得不用手去抠,以争取一点生机。那蛇发觉甘棠的异动,骤然发起攻击,甘棠猛然朝蛇身一扎,坚硬的鳞片将簪子的尖头挡在外面,甘棠的心一瞬间跌到了谷底。

    她紧闭双眼,等待死亡来临,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颈上的束缚一瞬间消失,小小的空间里蛇在地上疯狂挣扎的声音入耳。睁眼一看,点点亮光黏在蛇的身上,如同跗骨的毒药,手中的簪子受力挤压变形,裂开了一个口子,里面还有几点亮光,那光点还在缓缓挪动往外爬,甘棠吓得手里的簪子就被丢了出去。

    柏?F在这把簪子上放了什么东西?竟让夺命大蛇如临大敌,簪子里的活物又是什么?为何她戴了那么久都没发现什么端倪?那簪子落在地上,她像见鬼一般看着它,那条蛇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眼看是不活了。

    原本周围悉索的声音消失了,转而是可怕的寂静,她的睡意被眼前的一切吓得烟消云散,她这回不懂了,一个叛国逆贼,为何会在她的身上放这种东西?若是想要她的命,一开始就不必救她,也不会将她养得水灵有神,那他做的这支丑不拉几的簪子,是为了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能有保命的手段吗?为何要如此保护她?因为那虚无缥缈的婚约,还是真的只想让她当个受他控制的傀儡?

    她看着西边,皇姐说那是她离开柏?F的唯一机会,一旦走过西边的地下河,柏?F就再也没有机会找到她,可她该相信血缘上的亲人,还是相信这个曾经要挟她不当床.伴就没命的男人?

    她看着角落,簪子上的光点已经熄灭了,黑夜中根本找不到它的存在,她既害怕碰到那具蛇尸,又想将簪子找回来,她丢掉那支簪子,像丢掉了心里某份重要的东西。

    今夜,天各一方的两人同样无眠,柏?F抱着残存着甘棠气味的被褥,嗅着她身上的香气,他喜欢这味道,第一次见她时,就因为她这香气治好了他多年的失眠症,可她这香气越来越浅,已经无法起到安眠的作用,他却依旧抱着,想象怀中的被褥是那个要与他分道扬镳的女人。她以前还会与他开玩笑,可得知他的身份,见到了她的皇姐,一切都变了。如果他没有离开这座山,没有去城里,没有因为听见长云敌军大肆残杀而进宫,与那老奸巨猾的人做交易,如果没有那心里残存的善念作祟,他大概还在山里与她过着虚构的生活。 m.a

    轻鸿在旁边默默的,它刚被包扎时还很暴躁,现在却半点生气都没有了,不能飞了,如同一个废掉的人,看不见任何希望。柏?F起身看看它,感觉到它胸脯上的起伏才稍稍放下心来,可翅膀对鹰来说,是比命还珍贵的东西,没有能飞的翅膀,它会一直消沉下去,直到彻底的归入尘土。

    柏?F轻轻抚摸它的头,想在安慰它,他看着外面孤寂的凉夜,月亮如同凝视人间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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