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美人画像在眼中巧笑嫣兮，羽鸦别开了脸，离开了屋子。
苍正小心的搀扶着虚弱的沈紫合，蝇苟看似满脸不屑，却也虎视眈眈的跟在了他的身后方，以防他突然支撑不住，自己还能及时上前扶他一把。
如今唯一的出口已经消失，未来他们即将面临什么，就连羽鸦自己也未曾知晓。
他们四人经过钱府的长廊，夜色深重，丫头们却纷纷点亮了灯笼，比起以往更加的明亮，照得整座钱府熠熠生辉。
钱府里一如既往的擅长收拾那些血肉残渣，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当他们从新经过这里便一如往常，似乎什么事情都未有发生过一样。
然而钱老爷已经没了，尸体在他们从海市蜃楼的幻象中清醒过来之后，随之消失。
沈紫合抚着心口，他一面担心里头的怪物随时都在蠢蠢欲动，一面却又留意着羽鸦那看似平静的面色。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沈紫合有些看不得她的沉默，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羽鸦有些讶异的看了他一眼，笑道：“爷你怕啦？”
沈紫合白了她一眼：“人之生死一切皆是定数，既然命定如此怕也没用。”
羽鸦听完笑容更加的深邃：“好一个命定如此怕也没用。”
羽鸦说完却又耸了耸肩：“可是我偏偏就不信命呢。”
又走了几步，只见前面下人丫鬟忙忙碌碌的十分热闹。
羽鸦不禁疑惑道：“他们这又是在干嘛，钱府里头不是刚刚才死了老爷么？”
很快的，羽鸦心中的疑惑便得到了答案。
一名钱府丫鬟迎上来，先是给他们福了福身子，便道：“天师和诸位仙士，家主已经为诸位准备了酒宴正在等着诸位入席。”
家主？
四人面面相觑。
他们满心皆疑的随丫鬟引入了宴席，尚且刚刚入座便见到花影摇曳，在一众拥簇之下一位身着华服的年轻妇人便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这妇人个子不高，穿着一身华丽隆重的华服却像是偷穿了别人衣裳似的并不合身。一头乌黑的秀发高高的盘起，上面金光闪闪戴满了首饰。
妇人笑盈盈的一张脸十分的红润，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迎面而来的这张笑脸竟然莫名的熟悉，像是曾在哪里见过似的，却又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诸位仙士久等了。”
妇人一上来便是一副一家之主的架势，伸手一挥便坐在了主人席上。
“如今贵客已经入席现在可以开席了。”说罢，妇人衣袖一挥，身边的丫鬟对她称了一声：“是。”
紧接着精致的佳肴陆陆续续端了上来。
羽鸦四人正在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道一道端上来的菜肴。
带血的肉，冒着冷烟的生鱼片，为了装饰还将鱼头摆了上去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直到下人们在酒杯里倒上了鲜红鲜红的酒。
斟好了酒，早就蠢蠢欲动的妇人忍不住先捏起了这白玉酒杯，对他们说：“今日既是我钱府的大日子又是为诸位仙士送行，理应先好好的喝上一杯，我王妈先干为敬。”(.
说罢，妇人捏着酒杯索起了脑袋，依稀就像是猴儿似的嘬着酒慢慢的将它一饮而尽。
恍惚之间眼前这位妇人竟然同不过几个时辰之前的那只满脸皱纹老得像是一只猴子精的王妈重叠在了一起。
“你是王妈？”苍错愕得脱口而出，就连沈紫合都惊得目眦欲裂感到难以置信。
羽鸦倒是颇为稀奇的捏着酒杯上上下下的将眼前这自称是王妈的年轻妇人打量了一遍。
不禁感慨道：“你还真是王妈啊！”
王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满意足的叹道：“痛快，真是痛快。老身这回终于是光明正大的上了席喝了酒呢。”
羽鸦捏着手中的酒杯转了几转，看了看周围那些下人，又看了看年轻的王妈，不禁问道：“怎么没有看见绿腰儿呢？”
王妈不改笑脸的对她说道：“说起绿腰儿，这真是一个苦命的姑娘呢。她吃了人鱼肉，永生不死，不知道活了多久。因为体质特异被卖进了异人馆受尽了折磨，却又因为一张脸长得同《美人图》里的婉月如出一辙被老爷花了大价钱买进了钱府。”
“虽说是进了咋们府上还当了姨奶奶，可是老爷却看不得她天天的年轻漂亮几十年如一日，画上的婉月他可以随心所欲的把她画老画丑陪着他憔悴衰老，可是绿腰儿却不会。她拥有让人无比嫉妒的年轻、活力、永远的不老不死。”
“所以老爷骂她打她，全都是因为嫉妒她，纯粹的在她身上发泄罢了。”王妈一面说着一面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羽鸦。
“所以，你说了这么多还没有告诉我绿腰儿究竟去了哪里呢。”羽鸦的眼睛正盯着她衣摆的一角，那里沾了血迹。
王妈留意到羽鸦的一双眼睛正盯着她衣服上沾着的血打转，倒也不慌不忙的说道：“你们有所不知，这吃了人鱼肉的人啊，虽然可以永远年轻，却不得不靠着新鲜的血肉来喂养，那绿腰儿早就不是人了。老实说来，府里上下的那些下人丫头可高兴你们来了，因为自从你们来到了府里，连着几日，绿腰儿夜里吃的就都是那几个天师。”
不死、怪物、茹毛饮血？
羽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跟他们伏妖倒是挺像。
也难怪下人们对他们这些外人会如此热情，在下人丫头的眼里，他们这些人可以代替他们变成了养怪物的食物。
“所以这些年，你养着绿腰儿这头怪物，就是为了等着这一天是么？那钱老爷的死你也是早就预料到了吧？”羽鸦渐渐的面露阴沉。
王妈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伤心难过的表情：“老身一手带大的老爷，在我眼里他就像是亲儿子一般，而我在他眼中却始终不过是个下人，这实在是让老身伤心。”
“老爷终究还是没了，可偌大的家业还在，他没有子嗣，可这些东西却还都要有人管不是？这钱府上上下下日子可还得往下过不是？”
“所以，你就吃了绿腰儿，她吃了人鱼肉，而你却吃了她，所以你也变得年轻了起来，恢复了年轻时候的模样，从此以后不老不死是么？”
王妈突然捂着嘴笑了起来，身上还依稀有着猴子的影子。
她一边笑一边摆了摆手，说：“哪里哪里，老身这也是身不由己呢！”
“不过……”王妈忽而眼珠一转，说道：“这绿腰儿虽然已经是个是人非人的怪物，却对这位沈天师有情，她知道自己最后的下场，却在解脱之前请求我为你们的指上一条明路呢。”
“什么明路？”羽鸦心头一惊，连忙问道。
可王妈却偏偏同他们兜着圈子。
羽鸦不耐烦的一把揪起了她的领子将她扯到面前，索性告诉她：“你这桌酒席我们是不会吃的，吃了人鱼肉的人已经是个是人非人的怪物了。”
“呵呵！”王妈听罢忍不住笑了两声，紧接着更是笑得一发不可收拾。
她抹了一把眼里笑出来的眼泪，眼中金光一闪，满是不怀好意的说道，“你们可要三思啊，这条明路可不好走呢。”
于是，王妈领着他们一行四人来到了后山的水潭。
潺潺的水声，还有清澈却见不到底的潭水，夜里的水潭是这钱府的禁忌。
“这水里有蹊跷。”沈紫合望着面前无比平静的水潭，忍不住提醒羽鸦。
王妈却得意的冷笑了一声：“水里当然有蹊跷。”
“这水潭的另一头连接着通往另外一个结界的隧道，那里是‘孽’的世界，全都是活着的时候恶贯满盈罪孽深重，死后也照样是禽兽、暴徒的极恶之境。”
绿腰儿吃了人之后，那些渣滓污秽滞留在体内，只能夜夜来到这谭水里剖开自己的肚子，将里头的秽物倾倒出来，而清理出来的东西便会吸引另一头的那些孽们，将那些东西吃得一干二净，无意之间竟也净化潭水。
这谭水里没有任何活物，因为连着潭水的另一端极恶之境从来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活口。
“这便是你们唯一的机会，穿过‘孽之渊’就会在那里重新找到门，有了门，你们就有了进入下一个空缘的机会，不过这个机会渺茫得让人绝望。”
王妈耸了耸肩：“只怕你们这些人有机会进去会就让那些孽们撕成碎片打了牙祭吧。”
羽鸦望着这面平静的潭水，转而看向身旁的沈紫合，说：“爷，你信我么？”
沈紫合一如同眼前这片平静的潭水：“然道眼下我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么？”
羽鸦不禁莞尔一笑，拉起沈紫合的手，眼也不眨的就往湖里跳了下去。
扑通的一声，溅起了好大的一浪水花，溅得苍和蝇苟满头满脸的水。
蝇苟抹了一把头脸，对苍说道：“我们也下去吧。”
苍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两人紧跟着噗通了一声，也跳了下去。
羽鸦和沈紫合一起纵身跃入了水潭，顿时感觉到了水潭的深处里有着另外一股力量。
它就如同一只巨型怪物的嘴，带着强大的吸力将他们沉沉的往下拉。
他们的身体不断的在往下沉，越沉却越感觉到了非比寻常的压力。
这股无形的压力正在剥夺着他们的五感，身体的知觉正在逐渐的麻木直到消失……
突然，沈紫合逐渐合上的眼睛倏然睁大，难过的捂住了嘴。
羽鸦突然意识到沈紫合的身上这会儿发生了什么，咬着牙艰难的来到了他的面前，伸手捧住了他脸，凑过去不由分说的吻住了他的嘴唇。
沈紫合不禁瞪大了眼睛，原本停滞的心脏竟然又重新砰砰跳了起来，他双颊绯红，本以为羽鸦也许想要渡点气给他，却没想到她张嘴就狠狠的咬破了他的舌头。
猩红的鲜血在水中弥漫了开来，却又在瞬间被潭水吸收。
舌尖上传递而来的那种热辣辣的疼痛，让沈紫合原本混沌的意识重新变得清晰。
羽鸦顽皮的对他咧嘴一笑。
沈紫合则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
正当两人正在水中眉来眼去，猛地只觉得像是突破了某个结界，瞬间身体一沉就被什么东西狠狠拉走了。
砰的一声重重的跌落在了地上，他们浑身湿漉漉的爬起来。
抬头望了一眼天上妖异血红的月亮，月的力量将这片大地浸染得如同渗透的鲜血，无处不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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