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寸的电脑大屏幕上，间或跳出来不同色标的风险点提示。在这个简洁好看的界面背后，是无数串代码和亿万个数据在飞速运算。而这些数据又代表着万千个体故事的集合，有年迈父母、前途未卜的婴儿的命运，以及在新地方开始的新生活。
所有的一切，在数据下都有迹可循，无论是贫穷还是富贵，每一笔支出，都有助于猜测行为人的动机。
互联网时代，让一切秘密变得可在瞬间透明，黑客的真正实力，早已超越电影里的水平。犯罪者想要完全躲避监测，只能把自己完全置于孤立的、与外界毫无联系的范畴内，否则，只要有一根网线接触，从现金进入柜台，再变成账户上增加的数字，通过加密上传至系统，一举一动都在监测之下。
战争所在的地方，就变成了，谁的模型更胜一筹，弄够识别犯罪分子层出不穷的躲避手段。
而在江商更新了风险控制系统之后，第一个撞上枪口的，就是与覃宣相关的那些珠宝商的账户。
在过去几个月内现金储蓄额大增，尤其是三家位置偏僻，在三环之外的店铺更加明显。另外有两家接受了一笔来源不明的资金，声称是贷款所得，但没有提供任何证明文件。并且这些钱很快分批转入了老板的私人账户。
尽管明面上这些事情跟覃宣没有太大关系，但在覃宣来江城之前，就默默跟这些店家签署了转股协议。这一点时序不知道监测分析中心是如何查出来的，甚至目前拿不出有力的证据。
在格外强调证据的现代法律体系下，要切切实实地抓住洗钱对象的把柄，很多时候单个案件所花费的行政成本要远远高于涉案金额本身。（1）(m.a
他在飞云的时候也去过这家银行几次，他低调的装潢里透露着傲慢的奢华，虽然不太起眼，但这里的顾客，开户资金的最低要求是300万美元。
“瑞士的银行，查起来很麻烦。”时序道。瑞士私人银行对调查机构和监管当局的傲慢态度是众所周知的，也正是因为他们的不合作，才使得他们在富豪财阀中的名声更加响亮。
“是，所以我们只能从内部开始调查。无巧不成书，物竞年会上拍出的那个祖母绿吊坠，款项是通过一个司法管辖区内的离岸银行开设的账户，以转账方式实现，实际控制人身份无法验证。但是合计金额恰好跟尚河资本参与运作的一笔资金相同，一亿六千万。”
“离岸司法管辖区银行、无法核实的实际控制人身份，两大疑点，足够提交可以可疑报告了。”
“说得对，但是作为代理银行的江商，承办业务的支行却没有提交报告。等我们倒转回来查的时候才发现，最初在锦绣支行就有很多可疑交易，但从来没有接到过相关咨询或者报告。”
“那必然是从前台开始，到授权的主管，客户经理乃至行长都卷入其中。但凡其中一人发现异常，这件事情便做不下去。”
“所以你现在该知道，江商内部也很多人不干净吧。孙妮只是个小角色，她不可能接触到这样的关系网。”
“那谁有嫌疑？”
“张总。”陈衍灵笑得讽刺，“他一向小心谨慎，家里从不露财，却偏偏对孙妮相当慷慨。名包名车，奢侈无度，孙妮又极尽高调，很难不被调查员注意。”
时序了然，多少贪官污吏都是被情人拖下水来的？从某个角度来讲，她们倒也是立了大功，恐怕连检察院都要直呼内行。
时序不喜欢孙妮，于公于私都是如此，眼下听到陈衍灵的消息倒也没有太震惊，反而心里隐隐觉得，这的确是她们能做出来的事情。毕竟就算外界再怎么传金融圈多渣男渣女，但是明面上敢逼良为娼，还逼的是个男人的人，孙妮是他见过的第一个。
“但这些只能佐证我们的怀疑，还是抓不到洗钱犯罪的有力证据，顶多治个监管不力。他们完全可以推脱成为了业绩而冒险，是自己一时贪心大意。”
“是这样，所以我们还不能收网。”陈衍灵叹了口气，放松了靠在椅子上，难得地露出疲惫之态，“工作还得继续，这条线已经放了两年之久了，希望今年，可以收线。”
一声清脆悦耳的邮件提醒，让覃宣在一秒内变得容光焕发。康凛给他介绍的客户，为了感谢他在这次活动里的帮助，表示愿意将一部分资产交给他打理，另外还支付了一笔高昂的咨询服务费。
这位客户带来的可不仅仅是金钱，更重要的是能让他的KPI更上一层楼，更能让董事会看到自己的能力。只要他好好努力，总有一天手里的客户资本超过覃宇，成为这里的首席执行官。
他哼着拉德斯基进行曲，端着咖啡杯，踩着节奏将被子递给美女秘书，又随口挑/逗了几句，才钻回办公室思考下一步计划。
康凛不止一次告诉他，这次的活动很成功，但还有大量的资金需要清洗，光凭借那几家珠宝店可不足以满足需求。而拍卖这种方式，机会并不算太多，长期使用离岸银行支付也容易引起怀疑，所以他们还需要尝试更多的方法。
在瑞士已经向欧美检察机关妥协之后，那里的保密性一落千丈，新兴的则是列支敦士登外、安道尔、摩纳哥，以及开曼群岛、百慕大、巴哈马、荷属安的列斯等都这些地方。这些较小的沿海国家和内陆小国，甚至是很小的岛屿或“飞地”。
自然资源稀缺、人口数量较少、经济基础薄弱这种种原因，导致了他们在合法竞争市场上的薄弱。但由于其具有某些“优越性”，依旧吸引了大量国外公司来此注册。覃宣送给荣帆的那个公司，就是这样设立的。
他本以为凭借荣帆在覃宇犯病期间的情谊，可以顺利阻止他哥跟时序在一起，这才想着讨好了枕边人便于办事。哪里想到，他这个堂兄疯得厉害，被伤害到那个地步，都还能原谅。
当然，时序的态度也大大出乎他意料。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是覃宇报复时序，逼迫他留在自己身边日日折辱。可没想到的是，时序竟然是自愿的，甚至还跟荣帆争风吃醋。覃宇都害得他破产了，这人竟然能没心没肺到原谅他？
再想想荣帆，为了一个男人放弃合伙人身份，买了股权，千里迢迢跑来一无所知的江城，就为了覃宇。覃宣觉得很感慨，难怪不少人都说，读心理学的学生不少人都把自己给学疯了。
覃宣总是觉得这几个人都是疯子，世界上只有他一个正常人，常常生出一种悲壮的无奈感。
就在他想入非非之际，美女秘书送来了手磨咖啡，并且告诉他有位姓荣的客人正在前台等他。
【注释】
（1）《洗钱内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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