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这个词发展到如今，多少都带着几分浪漫主义色彩，这个词在金融里的意思也是如此，白衣骑士的精神就是寻找王子英雄来救美。
然而在现实生活中，公主遇难后也很难找到白衣骑士的拯救，甚至更多的是想把高高在上的公主拉下神坛，任人捏圆搓扁。
覃宇问的“你觉得呢？”四个字，倒是让时序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理论和实践之间还是隔着一道叫做“经验”的鸿沟，时序心里清楚，他如今在金融方面的见解，在覃宇面前不值一提。
覃宇说：“说起来，甘菊科技那几个老总跟你倒是一脉相承，认真做技术，融资看眼缘。遇到伯乐就能乘风而起，对商场上的明争暗斗一窍不通。你是命好，祖辈攒下的家业庇佑，没人敢阴你……”
“你不就阴我了？”时序冷笑打断。
明明说的甘菊科技，怎么话锋一转就开始讨伐我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有一点想和好的诚意。时序腹诽。
“我是个意外，脑子抽了行吧？”覃宇哄着，“现在竞争对手一声科技找了尚河资本做靠山，杨兮也觉得一声和甘菊的技术如果能联合，绝对是一个颠覆性的创新，所以才任由甘菊加了几轮杠杆来对付甘菊。”
“加杠杆？也不怕把自己玩儿死。”
“他暂且不担心，背后不还是有尚河托着嘛。两个月前我就得到消息，甘菊科技的第三第四大股东，似乎跟一声的人接触过几次。甘菊科技的董事会肯定出了矛盾，所以他们对物竞无法答复，而我们还在观望甘菊会怎么样，于是也静观其变，没想到今天他们连CDO都派出来了，可见情况着实不妙。”
“这个严矜我之前应该没怎么见过，一般都是技术部那边接触。不过他的CFO倒是我同校的师弟，酒桌上见过几次，是个很有运作头脑的人，会计金融双修。”
“那个叫贝筠的财务总监？如果不是他，甘菊科技大概撑不到现在。那几个毒丸就是他一手操纵的。”
时序听他了如指掌，脸色一时间变得很是复杂，问：“你早知道这些？”
覃宇点头，“有所耳闻，今天和严矜聊聊，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时序愣了几秒，又想起那句话：到了覃宇这个位子，他不需要去打听什么，信息都会自动流向他。
“不过贝筠至少保证了公司员工的利益，就算一声吞了甘菊，也不会让大家都失业。倒是现在，公司上下心齐得很，员工一致对外，让一声科技啃得磕牙。”
时序并不赞同，“甘菊的研发团队比一声好得多，几个总裁都是技术出身，高管懂技术才能让一个高新科技公司走得更好。而一声是个家族产业，除了创始人之外，剩下的都只能算职业经理人，常常因为研发成本在董事会上唇枪舌战……不，用唇枪舌战太抬举了，顶多是菜市场吵架。这也是飞云当时选择甘菊的原因。”
覃宇笑笑，他是知道时序在飞云一向说一不二，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个商科出身的大老板的确很懂无人机，倒不是核心技术的懂，而是作为用户的懂。
时序喜欢玩儿摄影，但凡一有空就拖着覃宇满世界晃荡，拍照片不为名不为利的，反而能养出自己独特的风格，还顺便拿了个奖、出了个名，于是当年飞云又割了一波绿油油的韭菜。
他懂无人机，也爱用无人机，每次提出的整改或者新功能研发，都成为用户拍手叫好的萌点。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舍得往研发部砸钱，董事会信任他的眼光，从未在这方面跟他杠过。研发部资金充足了，招聘的人才越来越多，产品愈加精良，又反哺了总裁的英明决策。
这是很多公司梦寐以求的良性循环。
再加上时家就他这个独生子女，其他亲戚都在别的行业发光发热，不像很多公司里那样，人际关系错综复杂。一个内部干净简单的公司，自然少了很多争斗的折腾，没有折腾就会更加稳定，而稳定是一个公司发展的基石。
时序是良性循环的受益者，但他并不清楚绝大多数公司并没有营造良性循环的能力，说通俗点，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覃宇说：“可是一声科技的人更识时务，现在的中小型优质公司大多要选个资本做靠山的，要么是大厂，要么是投资公司。甘菊科技一个个毒丸，拦的不仅是一声和尚河，也拦住了物竞。”
时序却不赞同：“看中甘菊本就是看中技术，你是为了给深燃医疗器械做底层技术，顺便技术垄断一波，降落伞和驱鲨剂本就影响不大。”
覃宇幽幽看着他，说：“我的理念从来都是要控制甘菊，团队要留下，但CEO、CFO肯定会换人。”
“你要派物竞的人去？”
“也可以是深燃的人，毕竟收甘菊也是为了深燃的发展。甘菊的研发方向、成本控制，都必须通过物竞的同意。”
时序不屑一笑，说：“如果甘菊高层能同意，他们就犯不着来找白骑士。物竞跟尚河也没本质上区别。”
“我们本就是一丘之貉，严矜来找我，是早就有心理准备了。至少我手里没有一声或者其他性质相似的公司，收购后能保住甘菊九成不变。但如果是一声出手，两家公司部门重合率太高，大量裁员是必然的。”
时序摇摇头，表示自己已经看不懂这个世界了，管技术的竟然比CEO更早妥协放弃自主权，魔幻，简直是魔幻。
他又想到如果不是因为银行紧张，陆续抽贷，甘菊科技也不至于变得如此被动。
这下，他也不觉得银行的信贷业务又比这些搞投资的高尚到哪里去，锦上添花可以有，雪中送炭那不行。
什么为社会配置资源、扶植优秀产业的光荣职业，都是银行人往自己脸上贴的金，还有教授给金融生打的鸡血。w~
时序想了又想，心里的恼怒纠结成一团，塞在气管附近不上不下，憋的难受，犹豫再三，终于问道：“你是不是一直心里挺嘲讽我的，笑话我当初不找投资公司求助？”
覃宇倒是愣了一下，思忖了足足十秒，才笑着回答：“你不一样。”
这个回答太敷衍，时序不认可：“怎么不一样？”
覃宇叹气，还是决定说真话：“第一是目的，我当时……鬼迷心窍，是想让飞云破产的，跟收购的心态不一样。第二是体量，做空飞云的与其说是物竞，不如说是贝塔集团，我和国内另外两个大资本合作做空，一般的投资公司不可能冒险抗衡。”
时序：“……”所以就是他去求人也没用？
这么一想，当初他打电话的几个朋友都还出手买过飞云，结果亏得那么惨，时序把房子都卖了几套才还清这笔钱。
虽说投资有风险，盈亏为常态，但时序过不了心里这坎，若不是他开口求人，人家也不会因此亏损这么多。
“看来你是不打算当这个白衣骑士了？”
“没这么说，我已经让人去接洽了。严矜一个人服软可不够，CEO手里有12%，CFO手里7.1%，严矜才9.44%，还得让另外两个老总点头才行。”覃宇叹气，“不过那个CFO，贝筠似乎是病了，前几天才进了一次ICU，消息被压下来了，就怕再影响公司。”
“贝筠病了？”时序一惊。
覃宇看他一眼，神色莫测：“是啊，江商竟然没得到消息？那这保密工作还是不错的。”
时序没管他的讽刺，倒是有点心疼那个师弟。他身体不大好时序是知道的，这次甘菊科技面临这种挑战，CFO也跟着不得安宁。
“贝筠还在住院，你这时候派人去谈，不会太缺德？”
“在商言商，这事儿拖下去对谁都不好。不能早做决定，等一声啃了足够的股份就翻盘无望了。我能划给甘菊的资金有限，一旦超出额度，哪怕我很想要他的技术也会放弃。” m.a
时序噎住，道理他也懂，就是情感上不能、也不想理解罢了。
“我又不会辞退他们，不是还有降落伞护着么？顶多做人事变动，该有的赔偿也不会少一分钱。相比之下，我的个人品德比杨兮有保障得多。”
时序投来怀疑的目光，但对上覃宇突然被这目光惹恼的眼神，又怂怂地缩了回去。时序拿出手机，冰凉的手指花了许久才让程序读出自己的指纹，他看着通讯录上“贝筠”二字，犹豫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决定有空去探望一下这个小师弟。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把手机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接着握住时序冰冷的爪子。
覃宇被冰得眉头一皱，说：“不是加衣服了吗？怎么手还这么冷？”
时序白他一眼：“手又没穿衣服。”
“该拿双手套来的。”
覃宇说着把鱼竿放在架子上，时序本以为他要打电话再叫人送手套，结果却见他直接将自己冰冷的爪子捂在手心里。
大约是时序的手太冷，覃宇觉得不够似的，直接把手塞到口袋里捂着。
暖暖的，痒痒的，介于粗糙和细腻之间的触感在时序手心手背上游走。这股暖意就顺着指尖爬上胳膊，暖了心房不说，还爬上了脖子和耳根。
“耳朵红啦？”覃宇低声笑着，声音离得很近，呼出来的气体都拂在耳廓上。
覃宇对此也非常诧异，以往自己是软软糯糯的那个的时候，时序男友力十足，这种细节信手拈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倒是现在，位置颠倒之后的时序倒是脸皮薄了很多，一撩就傻眼。
覃宇觉得此时气氛正好，干脆侧过身，将时序的手在口袋里安放好，抬起胳膊抱住时序。
他抱着他，呼出的气体像雾一样腾起，缭绕在视线所及之处，令人感受到一种克制、沉凝的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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