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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黄泉往生录 > 第49章 鹿饮溪
    程药和小狐狸在村落里面一直住到小狐狸的内伤完全痊愈,才打点着准备离开。

    “程哥哥,你和小狐狸要走了吗?”小梨子柱着盲杖摸索着走出房门,空气中是盛夏阳光的气味,还伴有丝丝缕缕的青草香。

    程药正在门口和李嬷嬷交代着什么,小狐狸耳朵尖,听到了身后????的声音,转过身来,小梨子扶着门框,眼睛空洞地望向前方。

    “是。”小狐狸上前扶住小梨子,小梨子听见不是程药的声音,身子情不自禁地颤了颤:“你是谁?”说着还闻了闻小狐狸身上的气味。

    “我是......程道长的小徒弟。”小狐狸眼珠子转了几转,随口扯了一个谎,但是小梨子已经盲了很多年,听觉和嗅觉都很敏锐,她一下就闻出来面前的人是小狐狸。

    “小狐狸!你是小狐狸!”小梨子笑了,她激动地摸了摸小狐狸的手,“你居然可以变成人!”

    小狐狸见谎言被拆穿,慌乱地不知该怎么解释,程药听见身后的动静,走过来压低声音温柔地对小梨子说道:“是啊,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说着还那眼睛偷偷瞟了一眼一旁的李嬷嬷。

    小孩子最喜欢这种带有神秘感的事情了,小梨子爽快地点了点头:“好的,我保证不告诉奶奶。”

    程药温柔地笑了,桃花眼微微弯起,他伸手摸了摸小梨子的头:“那你再答应程哥哥一件事好不好?”

    小梨子闻言,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程药哥哥说什么我都听的。”

    “嗯,我知道小梨子最乖了。”程药俯下身子,视线与小梨子的持平,“程哥哥走了之后,你要乖乖的听奶奶的话,每天都要按时喝药,这对你的眼睛有好处。不要对奶奶发脾气,也不要和奶奶吵架好吗?”

    小梨子听说程药要走,一股伤感漫上心头,她忍住眼睛里的眼泪,带着一点哭腔回答道:“好,我一定乖乖听奶奶的话,每天按时喝药。”

    小孩子的伤感来的很快,就像夏日里突然而至的暴雨,噼噼啪啪地倾盆而下。

    小狐狸闻见空气中又漫上来一股悲伤的气息,他沉默着换回原形,跳上小梨子的肩头蹭了蹭小梨子的脸,伸出舌头舔了舔小梨子的右脸。

    小梨子被他舔地痒了,破涕为笑:“哈哈哈哈哈,小狐狸你别舔我了,痒。”小狐狸不理睬,接着舔。

    小梨子将在她肩头作乱的小狐狸抱下来,轻轻地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凑在小狐狸耳边轻声道:“我会想你的,小狐狸。”

    小狐狸沉默不语地蹭了蹭小梨子的手,仿佛在说:我也会想你的。

    感受着怀里的温度,小梨子十分不舍,但是她记得很久以前,有一个人教过她,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是人终有一别。

    想到这里,小梨子强忍下心头的不舍,摸索着将小狐狸塞回程药的怀里,扯开一抹笑容:“程哥哥,来日再见。”

    程药怀里冷不丁的被塞进一团温软,有些愣:“嗯,来日再见。”

    小狐狸乖巧的团成一团,在程药怀里一动也不动,红色皮毛很巧妙地掩盖了小狐狸的脸红。

    程药别过李嬷嬷和小梨子,两人离开了绿林村。

    “叮铃铃。”程药一直抱着小狐狸,似乎没有撒手的意思,小狐狸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出声告诉程药其实他可以自己走。

    两人行至一个僻静处,程药轻轻将小狐狸放到地上,小狐狸捏了个诀,化出了人形。

    “阿狐,你要回泰阳山吗?”藏在袖中的拳头暗自捏了捏,程药面色不改,云淡风轻地说道。

    小狐狸愣了愣,连忙摇头:“不,我不回去,我出来就是专门找你的。程道长要是觉得我麻烦的话,我,我可以不跟着你的......”话音越来越弱,小狐狸心想,只要能看见程药就好了,怎样都好。 m.a

    程药皱起了眉,他很想将小狐狸带在身边,可是师父也警告过他,和妖类走的太近不好。

    “不麻烦。”良久,就到小狐狸以为他要拒绝正打算走的时候,程药开口道,“阿狐跟着我,我一点也不觉得麻烦。”

    小狐狸转过身,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和开心的光芒,太好了,程药还要他。

    只要他还要他,就什么都无所谓。

    小狐狸高兴地笑弯了眼,风儿掠过耳畔。都是快乐的呼啸。

    程药牵起小狐狸的手,两人相伴着下了山。

    山下,碧灵镇的一个小茶摊旁。

    “阿狐,你身上的妖气太重了。”程药忽然想起什么,“你难道不会隐藏妖气吗?”

    小狐狸看了他几秒,脸上泛起两团红晕:“我一化形就下山了,而且也没有别的妖教我如何隐藏妖气。”

    程药从袖中掏出一张黄符,贴在小狐狸的额头上,小狐狸感觉一阵热流自额头顺着经脉流至四肢百骸,身上变得暖暖的。

    “这张符可以帮你隐藏妖气,而且还可以庇护你不受其他心怀叵测之人的伤害,只不过我毕竟修的是人族的道法,教与你属实不太合适,还是得给你找个老师为好。”程药端起桌上的茶盏,凑至唇边。

    街道是来来往往的人,很热闹,小狐狸闻着空气中有一股熟悉的甜香味,抬头望向来源,是一个卖冰糖葫芦的人经过。

    小狐狸突然就想起之前程药给他买的那个冰糖葫芦了,那味道,真的是让人回味无穷啊。

    程药半天没有听见小狐狸的声响,一转头,小狐狸直溜溜地盯着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摊,眼珠子都快盯掉了。

    他失笑,起身走到那人身边,买了两串冰糖葫芦,折身回来轻轻碰了碰小狐狸的肩膀:“嗯,给你。”

    小狐狸咽了口水,接过程药手中的糖葫芦,小小声说了一句:“谢谢。”然后飞快地咬下一大口,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程药见小狐狸白嫩嫩两颊撑得鼓鼓囊囊,不禁失笑。

    这只小狐狸,还是像以前一样可爱。

    此后二人但凡一同出任务,程药一定会给小狐狸买上一串糖葫芦。

    半个月后,清耀堂内。

    “什么!”一个长须美髯的中年汉子拍着桌子站起来,桌上的茶盏因为他剧烈的动作,里面浅色的茶汤晃出来些许,洒在桌上。

    同席的人皆是眉头紧锁,脸上罩着一层沉郁的阴云。

    说话的人站起身,将那个拍桌子的汉子按回座位上:“嗨呀,现在不是你震惊的时候,想想怎么和程药那孩子说吧。”林清渺叹了一口气。

    长须美髯的汉子名叫常乐安,是陆岳云的好友,他被林清渺按在座位上,皱着眉,踌躇半天才开口,声音沙哑,失了方才的中气十足:“你说说,为什么老陆头突然就......”

    话至一半,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人生无常,死生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他们做驱妖师的,早就应该看淡人的生死的。

    “老常,你先别急着伤心,想想程药那孩子,原本就无依无靠的,老陆捡他回来,把他当半个儿子养。”林清渺看着清耀堂外的远山,那一缕伤感也不知不觉地爬上他的眉梢眼角,“程药那孩子知道这件事,指不定怎么伤心呢。”(.

    常乐安抹了把脸,起身:“我去把那孩子叫回来。”说着提着剑出了清耀堂。

    林清渺叹了口气,将冒冒失失的常乐安叫住:“你先别着急,先回来。”

    常乐安是个直来直去的人,想来不搞那些弯弯绕绕的,他脚步一顿,回身急道:“你这个人磨磨唧唧的,还有什么话要讲。”

    “淼山的那位,要通知吗?”

    常乐安的神情瞬间转为不屑,冷哼一声:“叫他干什么,他不是说这辈子都不想见陆岳云吗,更何况他还是妖类,叫来干什么,自投罗网吗?”

    林清渺叹了一口气:“可是老陆,唉,算了,你且先去吧。”

    常乐安面色依旧不忿:“老陆什么老陆,你就是菩萨心肠,当年就应该听我的,把那只大妖斩了,就不应该心慈手软。”

    林清渺被他说得也闹心起来,推着常乐安的肩膀往清耀堂门外推:“你快去把程药接回来吧,别那么多废话。记得跟程药说的时候委婉一些,不要将孩子吓着了。”

    常乐安摆了摆手:“我知道。”御剑朝碧灵镇方向驶去。

    林清渺看着常乐安的背影,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取出自己的剑,驶向陆岳云住的凌阳山。

    碧灵镇。

    程药刚刚结束一单任务,把碧灵镇为祸已久的一只女旱魃收服,带着小狐狸正在茶馆里面休息。

    两人坐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嗑着瓜子喝着茶,小狐狸晃着腿,高高兴兴地啃着糖葫芦。

    “程药。”一道雄浑的声音在程药身后响起,程药回头望向身后,常乐安阴沉着脸看着他,他的心沉了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来。

    “常叔,怎么了?”程药也阴沉下脸,慌慌地问道。

    常乐安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你最近去看过你师父吗?”

    程药不明就里:“看过啊,半个月前才去看过他老人家。怎么了吗,我师父旧疾又犯了?”

    他的心越来越慌,预感告诉他,不只是旧疾又犯了这么简单。

    “孩子,你可能再也见不到你师父了。”常乐安伸手拍了拍程药的肩,“节哀。”

    程药的心被常乐安的一句话拍到谷底,他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小狐狸感觉到程药不太对劲,问道:“程药,你怎么了?”

    程药回头看向小狐狸,半天才找回他的声音,艰涩道:“我们得回一趟凌阳山。”

    小狐狸点了点头,自然而然地以为程药要回去见他师父。

    三人御剑,回到了凌阳山。

    凌阳山顶,白云阁和以往大不相同,原本仙气缭绕的白云阁院里种满了鲜花,平日里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样子,但是今日的白云阁浑身缟素,一派压抑庄肃的气氛。

    程药看着白云阁的门堂,竟然有些迈不动步子,他只是望着白云阁的挂着灵幡的门堂就呼吸困难,身体不受控制的发抖。

    小狐狸见程药脸色白的像一张宣纸,想了半天,小心翼翼伸出手握住了程药的小手指,冰凉冰凉的,小狐狸聚起一团小小的火焰藏在手心,暖着程药的手指。

    他心想,手怎么这么凉,程药该不会生病了吧。

    程药恍恍惚惚地踏入灵堂,浑身冒着冷汗,唯一的温暖之处便是小狐狸握住的那一根小手指,那一团温暖好像是一束光,又好像是一口气,支撑着他走进去。

    他不住的想,怎么回事,师父怎么突然就不行了呢,之前来看他,他还骂我来着,说我一天天只知道做任务,不知道回来看看他,他还和我切磋了两招来着呢,怎么会呢。

    一定是骗人的,骗人的吧,常叔开的这个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玩啊。

    他茫然地抬眼,看着周围身穿白衣的众人,怎么回事,大家怎么都跟着常叔一块胡闹啊,快别闹了,告诉我这是假的,这是做梦呢,做梦呢对吧。

    林清渺看着程药一脸茫然的样子,心疼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灵堂中央停着一个棺材,棺材前的供台上摆着一束黄色的菊花,还有一坛酒,是陆岳云亲手酿造的,是他平时最爱喝的。

    花也是他最喜欢的。

    程药僵硬地迈着步子,仿佛一具行尸走肉,直僵僵地走着,他不断地靠近那口棺材,越近,心就越慌。

    直到他看见陆岳云那双苍白的手时,程药闭上了眼睛,他跪在了灵堂前,不敢再往前一步。

    这是梦吧,赶紧醒来吧。

    林清渺上前,拍了拍程药的肩:“孩子,节哀。”

    这一掌将恍惚中的程药拍回现实,他好似从泥潭挣脱出来一般,浑身乏力,他僵硬地叩下三个头。

    第一拜,程药心想,师父你赶紧醒来吧,不好玩。

    第二拜,他想,师父,你酿的酒要被常叔偷光啦,赶紧起来吧。

    第三拜,眼泪浸湿了程药的脸,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想,凌阳山的那位故人还等着您呢,您不去看看他吗?

    三拜礼成,丧钟敲响,程药这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师父真的走了。

    没人再护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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