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顶着晕乎乎的脑袋盘了一夜，才终于放弃对李臣楠的一切幻想，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犹如关在亚克力板笼子里的仓鼠，既无反抗能力，也没有任何隐私可言。也不得不去选择相信李臣楠是因为不满他的态度而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来侮辱他，以期仗着那一分喜欢还可以有周转回旋的余地。更何况秦牧还在李臣楠手里，除了委曲求全，卖笑求好，他别无选择。
早餐是一双戴着橡胶手套的手通过门上的送餐口递进来的，菜色还算丰富。还专门用一个小碟盛了一颗破开的鸭蛋，碟子底下汪了一滩金灿灿、黄橙橙的油，是他爱吃的那家没错。他寻思自己这阶下囚的生活质量还全得指望外面的人，赶紧说了声谢谢，只是这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脚步声已经远了。强忍着晕眩将食物吃的一干二净，却没把空盘子送到门口，而是分散的放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本以为会有人来催他把盘子收拢，到时候他可以借机搭上话，问上几句，获得些有用的情报。可等到中午也没有一点动静，大家对他的这些小动作似乎毫不关心。
等到了中午，李臣楠处理完了手头的事务，亲自端了午饭来了。看见喻思繁坐在地上发呆，他没吭声，只是默默的盛饭。
其实喻思繁打从他一进来就发觉了，皱了皱眉，强压着抗拒和怒火给自己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看他把饭盛好了，转过脸立刻换上一抹职业微笑，俯身双手接过他递来的碗，恭恭敬敬的道了谢，末了才在他促狭的目光里端坐下来。
坐是坐下了，但他却一直低着头，盯着白花花的米饭，就是不动筷。
李臣楠显然察觉到了他刚才一系列举动的违和，却不点出，只是淡淡问道：“怎么不吃？”
“您先吃。”说着喻思繁谄媚地笑了笑，指了指另一碗饭。
李臣楠看他的样子有趣，抱着手倚在桌边，饶有兴趣地说：“我不吃，我看你吃。”
“你看着我，我吃不下去。”
“哦？”李臣楠顿了顿，“难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喂你吃？”
喻思繁倒吸一口气，认命地提起筷子扒了几口饭。
这饭吃的是没滋没味，李臣楠盯得太紧，那专注的眼神恨不得在他身上凿出两个眼，让他吃着吃着忍不住把身子侧到另一边去。
“咳。”李臣楠拿着喻思繁的痛处，不怕他不就范。果然只是轻咳一声，喻思繁立刻端着碗撇撇嘴，心领神会的把身子转了回来。那吃瘪的小表情，看的李臣楠心情舒爽，忍不住把他今天藏盘子的事情一笔勾销了。只是虽不在这件事上深究，可还是得给他些提点，毕竟驯化的第一步就是要立规矩。
“你等会吃完，连同早上的盘子一齐送到门口。一个角都不许少，否则在晚饭之前，我很难保证自己不去再陪秦牧喝杯茶。”
喻思繁很聪明的没再在“秦牧”这两个字上追问，而是默不作声扒了一大口饭，把所有的情绪都付诸于用力的咀嚼。看来他藏盘子的事情李臣楠是知道的，也就是说着房间里的摄像头不是虚张声势的摆件。
一时很安静，喻思繁机械的吃下了食物，当着李臣楠的面并着早上藏起来的餐盘收拾干净递到门边。
“进步挺大。”李臣楠虽然知道喻思繁还是心怀小心思，但还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你是不是得给我奖励？”
李臣楠点点头，道：“好孩子是该得到奖励。你想要什么？”
“时钟，日历……”
“不如给你一个手机吧。”喻思繁话还没说完，李臣楠就从口袋里拿出一台崭新的手机。
他心下一动，不敢想象李臣楠这么大方，赶紧双手接下。打开一看才意识到，这屋子设置了信号屏蔽装置，手机于他失去了最重要的意义——联通外界。不过这也比现在好，最起码知道时间和日期，不至于浑浑噩噩，日夜不分，颠倒着过日子。
可还容不得他规划之后的逃跑计划，就感觉到一阵恶心头晕，逐渐全身麻痹，站都站不稳。起初这感觉并不明显，像是初秋时节淋了些雨，打风中过时乍起的一个寒战。很快，身子就重了，眼睛发涩，止不住的流泪，嗓子干巴巴的。只是站着却像是天旋地转，四肢百骇像是灌了铅，除了一双眼睛还能眨巴，连动个手指都十分艰难。
李臣楠离得近自然发现了喻思繁的异常。他殷切的上前扶住了喻思繁，将他半搂半抱的挪到床上，替他掖好被角，像个贴心的情人一样替他擦去额角的冷汗。直到喻思繁眼睛慢慢合上，他才起身离开。
听到锁门声喻思繁才闭着眼深深叹了口气。他本以为李臣楠哪怕是个野心家，也不至于使这种饭菜里下药的阴损招数。可刚刚，他身体突然失衡的瞬间，却没能从李臣楠的表情里读出一星半点的惊愕或意外。看来自己在李臣楠这里已经完全失去了信任，他甚至不屑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一点一点磨平自己的求生欲望，而是打一开始就把他视为了笼中雀。
喻思繁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是心理咨询师，一旦心有防备总能精准的拆穿他的伪装。
昏沉如梦，可他还是忍不住去想一些往事。他原本以为李臣楠是他难得的朋友。两人能如亲密挚友一般天天待在一起吃饭，谈天说地，吐槽每一件生活里微不足道的小事。可那时他从未留意过李臣楠的异常，甚至主动去给他的一些过激行为寻求合理性解释。直到如今沦为阶下囚，才在被迫回忆起的专业知识中挑拣这位最熟悉的陌生人的每一个微小举动。只是有的时候看的太明白，却难免心冷。因为每多读懂一层他复杂深沉的表情或是不经意的抬手，就觉得彼此之间的壁垒又平添一道。
他还在沉湎初见的时光，阳光下翻书的少年，有着最坦率的微笑，向他伸出援手，拉他度过名为迷茫的河川。少年长大，一表人才，名利双收，带他吃遍全城，替他出气，护他周全，或许是最理想的情人。细想这个夏季，他对自己的关心是真，爱恋是真，手里的温度是真，眼里的笑意是真。可转过身，在他的身后，手段是真，阴暗是真，窥伺是真，暴虐也是真……人是复杂的生物没错，可连作为人性兜底的法律都视若无物，又能有几分纯粹的真心？
药物的作用却不允许他再多想，无主的混沌顷刻将他的神志湮灭。
再醒来已是下午5时，头还晕着，外头有些吵。喻思繁微微睁眼看见放舱外有几个穿着蓝色制服的男人在搬动器械。那些器械很重，他们只能先合力将其抬上运货叉车再移走。
工作枯燥，他们忍不住闲谈起来。
“这些都得运走？”
“可不是。这些都是自主研发的，很贵的，哪能留在这便宜别人啊。肯定都是要一起运到国外去的。”
“唉，这也太沉了，简直要了命去。”
“谁说不是呢，要是何主管能来搬就好了。”
“除了李总谁能使唤的了他啊。看着是个细皮嫩肉的矮冬瓜，力量爆发值却趋近S级。我听说他是李总大学时代在国外亲自培育的第一代实验体，能力值又高，跟他的时间又长，所以特别信任，干的都是些不为人知的机密事务。这搬东西的苦差你还想指望他？做梦去吧。”
“啊？真的假的？我看何主管待人挺和气，不像是杀伐决断的狠人啊。”
“跟在李总身边的人，不狠能行吗？”说到这，那络腮胡神秘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了旁人才又说：“你们知不知道，那边实验室关了个厉害的人物。”
喻思繁瞬间就警觉了起来，嗓子眼发紧，心脏抑制不住的狂跳起来。
“听说这个人潜力很大却得罪过李总，所以啊何主管天天都得掐着点去关照他一番。”
“关照？”有一个年纪小点的明显是没听出话里的意思，擦了把汗疑惑地问。
“嗨，就是……”那人没细说，只比了个拳头。(.
“难怪这几天好几次见何主管身上都带着血迹呢。”
“这有啥，我听说再过几天测试出他的能力上限，提了他的血清就得直接送他走了。”
喻思繁听到这脑袋一嗡，颤颤巍巍地跑到玻璃窗边拍打着玻璃用嘶哑的声音焦急地问询关于秦牧的一切。
可他们却像是听不见喻思繁的声音一般，笑着把话题转移到了隔壁实验室的美女研究员，手上的动作也快了起来，利索的给器械包上了防震垫，一鼓作气搬上了叉车。
笑声渐远，只有喻思繁喃喃自语一般的不断循环着简单的问句。
没有人回答他。他脱力的滑坐在地面，把脸埋进臂弯，干涩的眼睛却没有一滴眼泪。看来无论他怎么讨好李臣楠，打从一开始人家就没打算放过秦牧，自己的一味妥协，无异于坐以待毙。
他闭上眼，忍不住在心里描摹秦牧浑身是血的模样，他乌黑的眼睛没有了光，像自己第一次见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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