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梦游都要全家整整齐齐，真叫人羡慕。
物业师傅咂嘴感叹。
顾远达和温玉干巴巴的招呼了两句，借着修水龙头和做菜的由头遁走厨房开小会，叫顾希芮先泡个茶招待林卓安。
顾希芮在见到林卓安的瞬间，脑子里下意识飞速运算了一下洗漱更衣的最佳路线和最短时间，但在打开水龙头时幡然醒悟——她到底有什么好怕林卓安的。
他已经不是怀德说一不二没人敢惹的校霸，她也不是在他关照之下可以在学校翻着跟头劈着叉走的金贵小公主。
法治社会，有钱人也得讲武德。
她胡乱洗了把脸就回去待客厅，打开墙角专门存放茶叶的恒温柜，上上下下翻了一圈，拿了一泡最便宜的口粮茶。
心说，上次老妈做茶叶枕把那些更便宜的散茶用完了，这怎么就没买新的呢？
顾希芮走到主人位上大剌剌坐下，也不言语，自顾自的煮水洗茶，沏水滤出茶汤，倒入青瓷茶杯，放在林卓安的面前。
然后才抬起眼皮扫他一眼。
上一次林卓安就这么坐在她对面、她怀着怒意这么觑着他时，她才十二岁，林卓安不到十八。
当时林卓安硬是不肯看她一眼，垂着头，语调平稳的对顾希芮的爷爷顾恒昌说，“对不起太爷爷，我考虑清楚了，还是想跟我爷爷回帝都。”
顾老爷子当场吞了救心丸才勉力撑着，反反复复确认了三遍，确认这小子是真的想走，气得用拐杖杵地，痛心疾首质问他：“顾家到底哪里待你不好！”
“很好，太爷爷，顾家人都待我很好，”林卓安艰涩的开口，“但我……还是想跟家人一起生活，您放心，我以后还是会孝顺您的。”
经历多番艰难曲折才寻到亲孙子的林子文于心不忍，也开口劝慰顾恒昌道，“顾大哥放心，我们林家也不会叫卓安忘恩负义，你知道的，我儿子清泉现在是植物人，危在旦夕，卓安走丢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我真的很希望找到卓安能对他的康复有帮助……”
顾恒昌冷哼，一语道破，“林氏总裁车祸的消息我听说了，卓安丢了这么多年，你们林家手眼通天都找不到，这林清泉一病危，你们这么快就找来了，他无儿无女，林老爷子觉得我想不到这其中牵涉着巨额利益？”
林子文面露难堪，对上顾恒昌洞察的眼神无奈叹气，“利益是一方面，但清泉他……这么多年是真的十分后悔把孩子弄丢的事……顾大哥，算我求你，我知道这些年养育卓安耗费了不少精力和金钱，这样，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我绝不还价。”
顾恒昌别开头摇了摇，口气更重几分，“好！林子文你言出必行，我就要卓安十年后娶我的孙女、他最小的姑姑顾希芮，入赘回顾家！违约就赔十个亿！”
此话一出，场面静了两秒，继而炸了锅。
“嘶——”顾希芮一走神，拇指和中指被茶盏溢出的茶水烫了一下，红了。
顾远达送走了物业师傅，再来客厅时神情稍稳。
“卓安什么时候来白城的？”他问。
“昨晚，”他客气道，“早上有视频会议，耽搁一会儿，来晚了。”
顾远达没话找话：“家里一切都好吧？林老爷子怎么样？”
“爷爷有基础病，常年在国外疗养，我父亲一直植物人，三年前去世了，”顾希芮添茶，他点点桌面示谢。
三年前，大家当然知道帝都巨富林清泉去世的消息，当时外面消息铺天盖地，人们尤其关注林清泉的遗产分配问题，顾家再不想往来，也被动的获知了一些林家的事。
林清泉的夫人并不是林卓安的生母，这是当时被营销号爆出来的，但林夫人惠子瑜对这个婚外生子极好，帮着他坐上了林氏集团的头把交椅。(.
除了因为惠子瑜本身没有孩子，也是林卓安自己争气，接手林氏短短三年，就率领集团稳中求进更上层楼，而他自己也在28岁的这年凭着卓越成就成为20+梯队最未来可期的商业领袖，与惠子瑜共同出席活动时，就是一幅母慈子孝的场面。
想到这些，顾远达干笑几声，暗自估摸着开口的时机，他们分析来商量去，竟然没有做林卓安率先上门退婚的准备，就挺措手不及的。
而且这侄孙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人刚来就谈钱，不太合适。
温玉做好了饭，过来边解围裙边说：“饭都好了，卓安留下吃饭吧，都十多年没来婶婆家吃饭了。”
林卓安还没张嘴，顾希芮已经重重的放下水壶发出一声脆响，“妈，人现在什么没吃过，您那解决温饱水平的厨艺就别拿出来献丑了。”
她抬头看过去，林卓安靠着椅背，双手交叉闲适的放在膝盖上，毫不避忌的看着她如此直白的赶人。
倒看不出生气。
“都不好意思开口，那就我来说，这事儿也没什么难讲的。”顾希芮翘起二郎腿，茶也不泡了，“林总在百忙之中亲临顾家来处理这些历史遗留问题，我们感激不尽。”
林卓安抿着唇点了下头，表示在听。
他主动上门且态度温和，看来林家更怕这消息传出去影响到什么家族联姻之类的。
顾希芮的底气多了亿点点。
“咱们就直说吧，说完您也好去吃午饭，”她不忘暗戳戳的赶人，“我们顾家呢虽然不比当年，但家风还在，做不出逼婚那么没脸没皮的事儿。”
“当年的合约里写明了违约金十个亿，林总以前好歹要叫我一声小姑姑，这样，什么利息啊通货膨胀率的也都不计较了，你看看是划账还是怎么，如果现金有困难的话，分期或者折算股权……也不是不行。”她轻轻皱了皱眉。
“啊当然现金结清最好，银货两讫，以后婚约这事儿就都不再提，顾家绝不会放出这消息损害林氏或者林总的形象的。”
林卓安扬起一边眉毛，似笑非笑的问，“还有吗？”
顾希芮看看爸妈，顾远达清清嗓子，“说开了也好，卓安，我们也不是敲竹杠，当年老爷子多喜欢你，你一走了之他是真伤心，现在我们不妄想高攀，这笔违约金我会分一份给希希她大哥大嫂，他们养你到十八岁，也不容易。”
林卓安应和，“确实。”
“那卓安是同意这个和平解决的方式了，这多好，你们俩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没必要闹得难看。”温玉眉开眼笑，这事儿竟然这么轻易的就完成了。
“小叔公，小婶婆，”林卓安抬手挥了挥，身后穿铁灰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上前，“这是我的律师。”
律师向他们点点头，“顾先生、夫人，顾小姐，你们的想法我们已经了解了，但林总这边的来意，几位好像弄错了。”
？
律师笑笑，“林总他愿意履行合约，与顾希芮小姐完婚。”
当啷！
顾希芮没拿稳茶盏，摔出来一条裂缝。
“他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这份合约里写明了违约金是对双方都有约束效力的，并没有特别注明顾小姐不履行合约的免责条款，也就是说，如果顾小姐拒不履行合约，违约金同样是十亿，当然，从林氏的角度来说，”律师推了推眼镜，“我更倾向于您选择PlanB，退婚。”
顾家三个人六只眼，一个比一个瞪得圆。
林卓安怎么可能同意入赘？
老爷子当初怕他反悔，才特意把十个亿的违约金写进去。
放在十年前，全国首富也不过是百亿资产级别，这十个亿就是天文望远镜都看不到的天文数字，写合约时大家数0都数了好几遍。
可爷爷哪儿想得到十年后的今天，身家十亿连胡润的尾巴都摸不着，这个数字对林家来说是洒洒水，无非少买两架私人飞机，对顾希芮却成了制约。
拿捏的死死的。
顾希芮倒吸一口气，咬牙去恒温柜里拿了一泡上好的牛栏坑肉桂，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好脾气的泡上，双手递到林卓安面前，“林总别开玩笑了，这种合约不作数的。”
“牛肉不错，”林卓安接过茶放在唇边啜了一口，“太爷爷公证过，怎么不作数？”
顾希芮急中生智想起江莱提出的、林卓安可能会用到的退婚借口：“合约明显对一方缺乏公平的情况下，律师努努力，是可以打成无效的。”
林卓安放下空杯，她耐着性子填上七分满。
他喝完茶不紧不慢的说道，“林氏集团的法务拿着高于业内平均水平三成的薪水，可不是研究怎么钻法律空子指鹿为马的。”
“你就不怕我把这消息放出去？”顾希芮拉开撕破脸的架势，“堂堂林氏总裁入赘，这消息够劲爆吧！”
“总裁入赘报答养育之恩，这事要黑，也不该是黑我。”林卓安把茶杯倒扣，伸手从律师手里拿过那份合约。
顾希芮瞠目结舌看着这个电视里不苟言笑、几天前见到她还冷漠装不认识的男人，抬起深邃的眼镜望向她，嘴角勾起微弯的弧度，拿着份泛黄的协议问，“小姑姑，嫁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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