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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修仙之小郎中 > 第32章 闻道先后
    小夫子许尚儒是个超级天才,这是朱砚在教授他第一节数学课的时候就意识到的事情。

    同旁学习的柳思悠和程载物还在纠结于九九乘法口诀时,小夫子已经无师自通地开始研究一元二次、二元一次函数。学习勾股定理时,更是触类旁通地研究起三角函数的内容。

    因此在清水县时,结束了三人的“九年制义务教育”之后,朱砚还会专门给许尚儒开小灶。

    小夫子年纪最小,却是三人中最勤勉的一个,对学习总是抱有无限热情。让朱砚老师老怀宽慰。

    来到上京之后,朱砚一跃从魔教余孽变成了天衍处的临时工,许尚儒也被楚拙想办法加塞到了鼎鼎大名的露白书院。

    卫朝的修真界有着一院一观一寺的说法,说的分别是儒、道、佛三家最盛名天下的三处修行之地,分别是儒道的露白书院,道教正一派的天师观和佛道的白马寺。

    这一届的露白书院院长是当代极负盛名的大儒许雍之。

    许雍之是个传奇人物。

    他是先帝在世时的状元郎,与后来被封为铁血御史的探花郎许清也并称二许。 m.a

    先帝当朝时,重用外戚与宦官,整个朝廷佞臣当道,众人阿谀奉承,不行实事。某年卫朝连逢大旱大涝,饿殍千里,妖魅横行。

    朝廷下发的赈灾款项,经过层层盘剥,到了民众手中,竟是一个子儿都不剩。

    彼时铁血御史许清也上呈血书,痛斥百官,却被活活打死在了金銮殿上。

    一时间,天下读书人群情激奋。

    卫朝治国,多尊儒术,道术与佛法只作辅助。为了避免动摇治国根本,为了安抚天下百姓,先帝不得已将当时的一位权阉斩首。

    自此,朝廷陷入了长达数十年的正统儒学与宦官外戚的对立。

    朝堂之上沉寂许久的许雍之一转头便投靠了宦官,引得天下文人唾弃,咒骂他是阉狗底下的一条畜生,连狗都不如。

    许雍之不以为意,唾面自干,暗里却搜寻宦官外戚一派贪赃枉法的证据,保下众多被迫害的文官。

    许雍之蛰伏多年,直至先帝病危,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抛下宦官拥护的大皇子,转而支持更有明君之姿,受朝廷清流爱戴的三皇子。他一面洋洋洒洒命人上呈权宦外戚的百条罪行,一面雷厉风行地将拥立大皇子意欲逼宫的众人斩杀在金銮殿内。

    那一战,许雍之以儒术入道,一举踏入止境,更是将成名许久、止境中阶的名阉朝恩斩杀于裁纸刻刀下。

    朝野震惊。

    这个被众人辱骂数十年的文人之耻,再次被奉为儒道大家、文人脊梁。

    许雍之的风头一时无二。

    俗话说月满盈亏,能号令百官的唯有天子而非人臣。新帝登基后,许雍之便遭到了天子的忌惮。

    在新帝的刻意打压下,他满腔治国热情也终于消磨殆尽,位列首辅的许雍之干脆请辞致仕,来了露白书院当院长。

    在许雍之的带领下,露白书院近些年增加了稚童学习的幼学部,又新添了数理、天工等学科。引起了整个大卫王朝书院改革的风潮。(.

    今日是许雍之的惯例授课时间。他的讲课内容向来是五花八门,从儒学经理到天文地理都有可能。他又奉行有教无类的理念,无论是熟读百家的文人大豪还是刚学三字经的小儿都有资格入室聆听。

    小夫子的教习是许雍之的超级崇拜者,早早便带领学子抢占了前排位置。

    许雍之抬起教棒,向前凭空画了三笔,勾勒出一个直角三角形的模样。

    他今天授课的主题,便是勾股定理。

    自从数理一科引入书院,诸多学子便了解到了这个勾三股四弦五的定理。也曾被教习布置过证明定理的作业。

    大部分学子缺乏天分,连一种证明方法都无法想出。聪慧的学子能想出一两种方法。如许尚儒这般的天才孩童,一晚上能够想出四五种,让朱砚啧啧称奇。

    而许雍之则是娓娓道出了七种证明方式,让众人拍案叫绝。小夫子的教习更是满目的星星眼。

    小夫子其实已经被朱砚普及过勾股定理的十六种证明方式,但许多证明需要完善的几何体系,大卫王朝此时尚未建立,小夫子贸贸然也不便提出。

    许雍之证明完毕,抚须感慨:“只可惜,勾三股四弦五,如此精妙的关系,须得三角两边相垂。否则,即便知晓了勾股的长短,也无法计算弦长了。”

    这话小夫子就不乐意了。他觉得这位老夫子前面讲的都很棒,最后一句话却不甚正确。他用稚嫩的嗓音反驳道:“先生此言差矣,两边无须相垂,也能计算弦长的。”

    许雍之讲课虽然不限制众人提问,但他威严甚高,又是当代大儒,众人即便有疑惑,也多半私下询问自家教习。在授课时直言反驳,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整个讲堂一时寂静,四下无声。

    小夫子的教习更是焦急不已。这个转学没多久的小弟子天赋异禀,举一反三,甚得他喜爱。只需潜心修习数年,未来高中皇榜定然不再话下,当个状元也是极有可能的。

    但倘若此刻触怒了院长,怕是修行之路还未开始,便会提前终止。

    他赶紧向许雍之赔笑解释:“小弟子刚学数理,无知孩童之言冒犯院长,烦请院长见谅。”

    小夫子知道教习是为他好,但他爷爷说过,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他从朱砚那儿学来了三角函数,也理应让更多人知晓此道。

    他嫩声重复道:“两边边长固定,相夹角度不论是否相垂,均能计算第三条边。”

    许雍之望着第一排的那个小书童。小书童不过七八岁大小,脸颊缀着婴儿肥,身上的儒袍或许赶制的急了有些不合身,袖口晃荡,脊背却挺得笔直,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眸底是这个年纪藏不住的精气与活力。

    他打趣道:“我是教习先生,你怎么能说我的不对?”

    许尚儒绷着脸摇摇头,缎青发带来回晃动:“我爷爷教导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功。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先生之言有错漏,弟子提出也是应当的。”

    此言一出,小夫子教习忍不住想要捂住许尚儒的嘴巴。他担忧小夫子倘若言之无物,无法辩驳许雍之的错漏,说不得要落个目无尊长、狂悖顽劣的评价。

    许雍之却拱拱手,笑道:“圣人言,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我代众人向你请教,这位小弟子可否替吾解惑?”

    小夫子生死搏斗的场面见过数次,但给一众师长讲课的场景却从未体验过。他心底虽有些打鼓,小身板却依旧挺直,站在讲台上,理清了思绪,缓缓地开始讲述起三角函数的原理与应用。

    这番理论,实在是涉及到了太多这个世界尚未出现的理念与体系,学堂众人听得磕磕绊绊,唯有许雍之浸淫数理许久,能轻易理解小夫子时不时蹦出的术语。听到激动之处,不禁拍案叫绝。

    他望着讲台上一丝不苟地讲述着三角函数的小童子,陷入怔忡。

    *

    许雍之对这个世界是有些怨气的。

    两袖清风,孑然一人。

    这是世人对许雍之的印象。

    只有很少的人知道,这位当代大儒是有一个弟弟的。

    兄弟二人生于微末,相依为命,均天赋异禀,学富五车。年轻气盛时,都将横渠四句奉为圭臬。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二人行事理念却不尽相同。

    弟弟讲的是文人烈骨,讲的是举直错枉,是可忍孰不可忍。

    兄长讲的是中庸之道,讲的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少年意气,谁也不服谁。便打了赌,对外隐了兄弟的身份,想要看看谁的道能走到最后。

    两人同年科考,兄长得了状元,弟弟得了探花。

    为了朝廷清明,为了替天下伸冤,他的亲弟弟被打死在了金銮殿上,尸首都不允许入殓,用破布裹着扔到了乱葬岗上。

    因着弟弟的横死,朝堂之上,儒学清流终于有了些话语权。

    许雍之不愿让弟弟的心血付诸东流,在朝堂上隐忍多年,一举扫除旧弊,拔除蛀虫。

    宦官与清流斗争最严重的那几年,文人清官遍地横死,一时间儒道几近式微。死而复生的弟弟一篇檄文,隔空咒杀了数名宦官外戚,以堕入魔道为代价,让文人清流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他的弟弟,曾经的铁血御史、后来的补天阁阁主,许清也,知晓自己兄长的抱负与理想。他明白自家兄长未来必定会成为儒学大家、文人魁首。如与魔教教主有瓜葛,会让许雍之的数年心血毁于一旦。因而此后的数十年,两人连来往的书信都未曾有过一封。

    许雍之一直觉得,当今天下的河清海晏,是有他们兄弟二人的一份功劳在里面。

    只是这个世界却并不善待他们。

    他的弟弟死于十年前的邪灵降世,至死兄弟二人都未曾见面,他一手建立的补天阁也被锦衣卫剿空。而许雍之自己为朝廷天子和天下百姓奉上了的一生,却落得个君王猜忌的下场。

    他对这个世界很是失望。

    可当他望着讲台上眉目飞扬的童子,仿佛见到了阳春三月的草长莺飞,见到仲夏盛夜里的稻香蝉鸣,见到了这个世界未来的无限精彩与无限可能。

    对这个世界或许已经失望的老人,终究还是要对年轻人充满希望。

    他也挺直了腰背,对台上的小夫子行礼:“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小弟子也能当得小夫子。”

    小夫子许尚儒摆正衣襟,一板一眼地回礼。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小夫子许尚儒今日入道,踏入初境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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