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廷禹再次见到小姑娘也有点惊讶,而且还是作为未来儿媳妇的身份,他想着昨晚上老婆千叮咛万嘱咐的话,神色尽量缓和些,“你好。”
然而听起来还是一本正经毫无感情的冰冷官方腔。
傅璃是个敏感孩子，接收到了那一丁点不太明显的善意，已经受宠若惊了，笑嘻嘻道：“叔叔好。”
小姑娘笑得这么好看,冰山又融化了些许,朝她点点头，“吃饭吧。”
有顾院长在餐桌上，总是气氛比较严谨，但到底是一家人，也不会刻意拘着，想吃什么吃什么,唯独傅璃第一次和顾家人同桌吃饭，有点儿放不开，江晓一直让顾连宸给她夹菜。
顾廷禹现在退休了，每天晚上吃饭时都要来点儿小酒怡情。老婆不会喝酒,儿子女婿一般都不回来,独酌偶尔觉得很无聊。
今天借着未来儿媳妇来访的机会，一家人除了叶家那两个小豆丁全都到齐了，总算有人陪他喝酒。几杯下肚,人也和蔼了许多。
“小明，给你媳妇儿来一杯？”中年男人抬了抬下巴。
“这可不是一般的好酒啊，当年顾老爷子都不一定喝过。”妹夫叶丞紧跟着附和，拎起酒瓶直接拿傅璃面前的杯子，“美容养颜，舒筋活血，而且还能长命百岁，嫂子一看就是识货的，必须得给点儿评价。”
“别拿你那套唬我媳妇儿。”顾连宸把杯子夺过来，“她不能喝。”
叶丞笑，“小明同学你也太不给面子了，今儿大家都高兴，来一杯怎么了？我家??都舍命陪君子了你看，舍我的命，回去我还得哄。”
傅璃闻言看向对面的顾连?，她好像已经有点醉了，面色酡红，一颗接着一颗机械地嚼花生米。
叶丞从身后酒柜里又拿了个杯子，顾连宸烦躁地睨他一眼，“别瞎忙，她怀孕了，一滴都不能沾。”
话音刚落，一桌人都惊掉了下巴。
一向沉稳淡定的顾院长酒杯脱手，桌布湿了大片也没留意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两人。
滴酒没沾的江晓脑子倒是全场最灵活，先回过神来，眉开眼笑道：“小明你怎么不早说啊？”
“不是让您晚餐清淡点儿吗？”顾连宸道，“她怕羞，本来想缓缓再告诉你们。”
微醺的顾连?这会儿彻底清醒了，一脸不可思议：“哥，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
顾连宸嘴角一扯。
“不过哥，我家媛媛已经6岁了，你还是差太远。”
这事儿得是顾连宸心里一辈子的疙瘩，不爽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顾连?往自家老公身上一靠，压根儿没在怕他，“输在起跑线上还不让说了。”
“谁要跟你比这个。”顾连宸凉飕飕地一笑，“你有我老婆年轻吗？”
顾连?一听要炸了，“你耍赖！不许用这个攻击我！”回头拽叶丞的胳膊，“老公他说我老了！快打他！”
叶丞淡淡地抿了口葡萄酒，“我不打弱鸡。”
顾连宸淡淡地也抿了一口，“我知道你嫉妒我，比你帅。”
一直憋着劲儿的傅璃终于没忍住笑了出声。
司空见惯的江晓和顾廷禹一言不发，直到那三个歇战了，江晓才开口说正事：“这都怀上了，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顾连宸答：“这两天我们就去领证。”
顾廷禹面色恢复了镇定，目光里却难掩激动：“那婚礼呢？”
“婚礼不能太简单了，要实在来不及准备，等孩子生了以后再办也行，一定要准备好。”顾连宸看了眼叶丞，“装逼的事儿交给你安排了，不能比你俩那时候差。”
叶丞轻嗤，“行，包您满意。”
傅璃想起在网上找到的那两人的婚礼片段，心慌了慌，弱弱地开口：“我不想办那么隆重……”
江晓和蔼地望着她，“那你怎么想的？”
“普通婚礼就好了，大家都是在酒店办婚礼的。”傅璃道，“我没有家人，朋友也不多……如果您要请的宾客多，就办一个露天婚礼，但是没必要那么奢华。我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那样的大场面，我会觉得不安的。而且，也太浪费钱啦。”
“看看，多懂事的孩子。”江晓对着身旁的丈夫笑了笑，倾身握住她手，“那就按你说的办，不过所有东西都用最好的，我们家用不着省钱，而且叔叔阿姨喜欢你，这些都是我们的心意。只要你跟小明好好的，我们花再多钱都愿意。”说着看了一眼顾连宸，“至于那什么明星演唱会，飞机就算了，没必要请的人也别请，又不是开外交会议。闺女不喜欢，我也不喜欢。”
傅璃乖巧地点了点头。
看着顾连宸被老妈下了命令之后吃瘪的样子，顾连?笑趴在桌上，“哥，你还是输给我了。”
“骄奢淫逸谁不会？你确定要跟我比这个？”顾连宸嘴角扯了扯，“我带我老婆出去度蜜月，也能花掉50亿。”
傅璃：“……”50亿要怎么花？急，在线等。
顾家的家庭氛围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她也见识到了和以往完全不一样的顾连宸。和跟她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是两种放松的状态。
她脑袋里好像已经能勾勒出他少年时期的样子了。就是顾连?说过的那种不可一世，混蛋到令人头疼的样子。
嗯，还有点贱兮兮的。
晚餐结束之后，叶丞和顾连?走了，二老相扶着上楼。傅璃一边往门外走，还听见楼梯上传来的声音。
“我要当爷爷了？”
“是啊，您要当爷爷了，没七老八十吧，才醒过神来啊？”
“我要有孙女了，哈哈……”
“那是，你儿子比你有本事。”
“我跟那臭小子比什么？还没结婚呢，把人姑娘肚子搞大了，简直伤风败俗。”
“您就嘴硬啊，反正也是合不拢了。”
“……”
“以后见着人家和蔼一点，当心人不让你抱孙女。”
“不让我抱？谁敢不让我抱？”
“您别激动别激动，一把年纪了心平气和一点好不好？”
“谁敢不让我抱孙女，啊？”
“行行行，您抱，您随便抱。”
“这还差不多。”
没想到未来公公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傅璃扶着门笑了许久。正要弯腰穿鞋，顾连宸不知道从哪儿拿来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人也扶正了，“别动，我给你穿。”
傅璃低着头笑：“你爸喜欢孙女呀？”
“他一老色鬼，就喜欢小姑娘。”顾连宸开玩笑道。
“……哪有这么说自己爸的。”傅璃戳戳他脑袋。
“我告诉你啊，我爸当时就想要个女儿，结果我妈第一胎生了我。”顾连宸蹲在地上抬起头，表情哀怨，“他老人家连名字都懒得起，在病房里张口就叫顾小明，我得谢谢他没叫我二狗子。后来要不是有爷爷为我做主，这顾小明得上户口本。”
傅璃捂着嘴笑了出声。
“我要顶个那么挫的名字，你能喜欢上我吗？”男人一本正经道，“老头子差点害我娶不到老婆。”
“这倒真是个问题。”傅璃煞有介事，“户口本叫顾小明，结婚证也叫顾小明……那我要叫你小明哥哥。”
“免了。”男人嘴角一抽，“你敢叫一声，等生了孩子，哥哥让你半年下不来床。”
“……”可怕。
晚饭吃得有点多，两人在庄子里散步，因为傅璃怀着孕又不敢走太久，靠近湖边就停下了，坐在草地上看星星。
“我有个小秘密要告诉你。”顾连宸低头望着肩上小姑娘的脑袋，温柔地拂开吹到她脸颊上的头发。
傅璃手上捻着一根草，闻了闻，“什么秘密呀？”
男人笑了笑，说：“我不止跟你一个人睡过。”
“……哦。”傅璃心底一阵酸，努力帮自己压了下去。
想想挺正常的。他只是之前没谈过女朋友而已，也不一定就没跟女人睡过觉。更何况是他这么帅的男人。
顾连宸握住她的手，把那根小草也捏住。
“我高中毕业那个暑假，有一次跟秦燃他们去户外，在山里迷路了，手机又没信号，一个人走着走着，到了周边一个镇上。”
“那时候天已经黑了，不知道是几点，不过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镇上的月亮很圆很亮，星星也很多，就和我们后来在李家镇看见的一样。”
“幸好我身上带了钱，想着找个旅馆先住一晚，就发现一个小丫头蹲在路边上哭。问她什么都不回答，只一直哭。”
傅璃眼皮忽然颤了颤，手不自觉握紧了。
“周边没有其他人，家家户户也都关门了，我只好把她一起带到旅馆里。说来挺不凑巧的，就剩下一间大床房。……不过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我也觉得没所谓了，一起睡就一起睡。”~
“她睡不着，一直哭，我就给她讲故事，讲到半夜终于把人哄睡着了。后来我一时兴起问她名字，她一边做梦一边告诉我。”
“我一直都记得她的名字。”
“第二天我醒过来，她已经走了。”顾连宸低头望着傅璃的眼睛，“其实我挺好奇的，十八岁到二十八岁，我变了很多？”
傅璃眼眶湿润，表情却在笑：“我那天没有看清你。”
那时她刚知道妈妈生下自己只是为了给哥哥治病，伤心得从家里跑出来，哪里有心思去看一个陌生小哥哥。她甚至没有去分辨这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如果是坏人，就把她抓走算了。
那时她甚至抱着这样的念想。
而且八岁时的一面之缘，也实在太遥远了。就算当时看清了，还不一定能记得十年。
顾连宸托起她的下巴，“现在能看清吗？”
傅璃忙不迭点头，泪珠子都快甩下来了。
“那看好了。”男人拥着她肩膀，朝前望去。
湖的对面是一片连绵的山，此刻山上开始接连亮起了灯，就像天空中眨眼的星星一样。山上的星星越来越多，渐渐地，和天上的星星月亮连成一片，不分彼此。湖面上居然泛起了烟雾，白茫茫铺满一整片，延伸到眼睛看不见的地方。
傅璃被惊到了，抬头看着男人，“这是什么呀？”
顾连宸亲了一下她的额头，“你看。”
傅璃转过头，烟雾正在缓慢消失，到最后变成了薄薄的一层，若有似无地飘着。
然而湖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绵延不尽的玫瑰花海。
被星空照亮的玫瑰花海。
鼻间似乎已经嗅到了花香，傅璃还不确定是不是幻觉，扯了扯旁边人的衣袖，“这是真的吗？”
顾连宸没有回答，径自起身，到湖边又蹲下去。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支还在滴水的玫瑰花。
完全惊呆的姑娘嘴巴张圆了。
直到看见男人单膝跪在自己面前，才终于回过神来。
“十年前见到你的时候，我完全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甚至到现在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当时那个哭鼻子的小女孩，让我哄了一个晚上，转头又忘掉我的小女孩，我真的无可救药地爱上她了。这是上天注定我要再哄她一辈子。”
“璃璃，嫁给我好吗？”
和那天对着流星催促她答应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此刻男人的样子温柔虔诚，一只手拿着玫瑰花，另一只手里亮闪闪的，是一颗大得有点夸张的钻戒。
傅璃泪湿了脸，嘴角却不自觉地弯起来，“你是不是觉得钻石越大，就越容易被答应啊？”
“如果钻石大小可以代表我爱你多少，那这个显然还不够，但我怕你嫌重。”顾连宸笑了笑，“你试试，要觉得小了，我再给你买，买多少都可以。”
傅璃望着他“噗嗤”一声。
“试试吗？”他握起她的手。
傅璃眉眼弯弯，点了下头，“好呀。”
顾连宸给她戴上戒指，跪着把人拥进怀里。
“你知道吗？在重新遇见你之前，我就像是活在无止境的寒冬和黑夜里，真的很久没有过开心和幸福的感觉了。”
“那两年，我逼着自己直面最残酷的生死，麻痹自己，像机器一样的运转，不管遇到什么心里都不会再有一点波动。”
“可是一看见你笑，我就忍不住想跟着你笑。”
“那时候我就知道，我心里还留着柔软的一面，是为了你而留的。”
“我怎么会这么爱你……”
“我也爱你啊。”傅璃听着他胸膛里清晰的心跳，“以后有我在，哥哥会永远开心幸福的。”
顾连宸低头吻着她的头发，轻声道：“我们都会。”
要给她一辈子安定无虞和温柔宠爱，来回报她这一场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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