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快看小说 > 孤影风 > 第17章 第十七章 金风玉露
    班瑶留在树上继续静静观察,突然想到,可以桑果为镖,引那丐头出船。正要如此做时,一位身形彪硕、面颊包着布的大汉,贼兮兮地上了船。班瑶估计他个子应八尺有余,而他又和船中丐头,互称“大哥”、“四弟”。他们交谈些什么,班瑶未听清。但见他们出了船,将一叠碎纸片扔到河里,并约定明日寅时,在此河下游南岸聚集。远远看去,几片碎纸上的画与字,像是一张告示。

    那丐头身形与“四弟”差不多,应有八尺;二人以布遮面,想必是遮掩面上刺墨;而那张告示,极有可能是追捕他们的缉捕令,那四弟见到了,知晓此地已在通缉他们,不宜久留,和他大哥商议,决定逃走。既如此,于明日寅时前,埋伏在下游南岸处,将他们一网打尽就好。班瑶正要悄悄下树之时,又看了一眼客船,想到那丐头既要逃走,这些小孩会如何?若仅仅是被抛下还好,若是被下毒手……于是,她留在原处,静观其动。

    班瑶就这样藏在桑树之上,一边以桑葚果腹,一边盯着客船。约莫子时,客船里走出一个人,借着月光细看,是那个丐头。他上岸,点燃一根树枝,又向着客船走回去。不好,他要烧船!班瑶大惊,迅疾下树,抽出袖中小刀,掷向丐头拿着火把的左手。丐头左手被小刀刺中,疼地松开火把。班瑶一脚挑起即将落地的火把,化作手中兵器,击倒了那大汉。大汉猛地被打倒在地,尚未反应过来,左手又来一阵痛感,是班瑶拔走了小刀。她一脚踩住那大汉,剥下他面颊上的布,火把照之,见他左眼一窟窿,面颊上有被割下一块皮。“脸上割下的一块皮,是刺墨对吗!”班瑶吼道。“关你屁事!”大汉一拳揍开了班瑶,抢过火把,却不备被班瑶双腿绞住脖颈,无法挣开,呼吸逐渐困难,脸面逐渐通红。班瑶又一记手刀,将其打晕。

    船上的小乞丐们早已被惊醒,全都跑出船来,又哭又喊。班瑶被此起彼伏的哭浪吵得一阵心惊,她只好大喝一声,止住哭声,随后请求她们,去船上拿根绳子来。她把那大汉紧紧绑住,拖入船中,才拿上剩下的绳子,带着小孩们逃往城中。而城中早已宵禁,无法,班瑶只能让小孩们躲在草丛里对付一晚。

    此行未完,她得尽快赶去河下游南岸处埋伏好,捉拿剩下的三人。

    赶至目的地,躲藏在芦苇丛中,忽然心慌起来。三个八尺壮汉,她能对付得了吗?早知一开始叫上鹿儿就好了。四周夜幕渐渐散去,天地纷纷染上幽蓝。河岸边聚集了三个魁梧的身影。“大哥怎么还没到?四弟你和他说清楚了吗?”“二哥,我说清楚了。”三人焦急地等待着,因未等待来人,其中一人决定去客船那儿看看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当他经过芦苇丛时,被飞出地绳索套住脖子,拖入丛中。

    另外二人不曾察觉,许久才不耐烦地咒骂那小弟怎么还没把大哥带来。红日初露,一套乱眼的飞腿踢翻二位大汉,似晕了过去。“好容易啊。”班瑶欣喜道。她拿着绳子,正要绑了一人,却被按倒在地。原来他们并未晕倒。“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婆娘!今日就要了你的命!”班瑶抓起一把土,迷了他们的眼睛,趁机挣脱开来。又抓起一块石头,朝一人脑袋砸去。

    砸晕一人,还有一人。脖子与双臂忽然被人从后方紧紧锁住,仅仅只能抬起小臂击打那壮硕的手肘。班瑶快不能呼吸了,甚至快不能思考了。她的双手胡乱挣扎,袖中掉落小刀,没多想,赶紧捉起小刀猛扎大汉的手臂和大腿。大汉痛的松开双手,班瑶得了自由,一脚踢晕了他。大喘两口气,拿上绳子把那人绑了。忽觉背后一阵寒凉,刀鞘袭来,欲袭击班瑶的本被石头砸晕的壮汉应声倒地。是萧鹿清赶来,救了她。“你彻夜未归,想你是追着赏金追迷了路。要不是遇上上回那个小乞丐,还不知你跑这里来了。”“多谢鹿儿相救。”班瑶笑着看向来人。“风儿中毒了?口舌这么黑。”“没中毒,许是桑果吃多了。”w~

    有萧鹿清帮助,四个逃犯被捉拿至县衙,十个小乞丐也被带了去。经审问,这四人的确是通缉的那四个流窜的要犯,潜逃路上掳拐了十三个孩子,逼迫她们四处讨饭要钱,有三个孩子被作弄死了。罪大恶极,当下判处斩首。

    县衙将十二两赏金给了班瑶她们。那十个孩子,被县衙交给了当地的葆遗堂。这葆遗堂是当地一位秀才倾家财所开,专门收养被遗弃的女婴。班瑶怕那秀才多收留十个孩子有些吃力,特地去送了十两银子。留在葆遗堂和十个孩子交流片刻,发现其中有五个记得自己家乡何处,有两个说不清楚,有三个不记得了,实为遗憾。班瑶提出要带那五个孩子回家,秀才即命人准备些水粮给她们路上吃。

    回到客栈,刚进房间,班瑶被摁倒在床,肩上与胸口被敷上一层棕色药末。“叫你孤勇!还得我磨了苏木给你疗伤!”萧鹿清责怪道。“鹿儿真好,感激不尽!但你不会都磨了吧。”“呸!就你这点伤,哪里需要赔进我所有的本。”包扎好药粉,班瑶和萧鹿清说起要带那五个孩子回家的事,若萧鹿清不愿意,她可自己去带,鹿儿就留在徽州继续找买家。萧鹿清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应允。

    她们将五个孩子一一送回了原本的家,伴随着捉拿四个要犯的事迹,美名传开。因她二人互称“风儿”与“鹿儿”,便有人戏称她们为“金风玉‘露’”。

    因美名的传播,她二人如今,但凡遇上豪杰墨客,便会被相邀同饮,遇上闺秀名姝,总能进后院为她们描绘被添油加醋过的事迹。萧鹿清并不喜欢赴后者的邀,只因她们大多是名门仕家,她并不想与官家有太多牵扯。至于前者,倒能试着在其中找寻买家,即便至今未有肯出手买货的。而班瑶,禁不住得意忘形,沉浸在众人夸耀的虚荣之中,她喜欢亲近那些大家闺秀,官家太太,她们窈窕端丽,肤若凝脂,惹得班瑶频频念起兰师姐。她也稀奇园林中或宅院里的芳木奇石,闺房内的奇珍异宝。那些豪杰墨客们,酒宴中总是要有舞女歌妓,而她二人,在其中不免要被人品头论足一番,若不是陪着萧鹿清来卖掉剩下的那点香料,可是十分不愿意来讨不自在。

    一日,她们在旅店中整理仪装,萧鹿清换上石榴红衫子与蜜合色马面,搭一件白比甲,梳着油亮的堕马髻,施粉画唇。“木兰征战归,对镜理红妆啊。”班瑶笑道。“风儿别说笑话了。快去换身娇艳的衣裳,别总是青啊蓝的。换好了,我给你化妆。”萧鹿清一边说着,一边为自己戴上金梅花丁香。“我哪有什么娇艳的衣裳。还是别费功夫了。”萧鹿清撇撇嘴,起身拿了一件肉红色缠枝西番莲纹衫子扔给班瑶,不容班瑶拒绝,坚持要她穿上。“你呀,可莫嫌这脂粉污颜色,一张天然妩媚的脸蛋,还能给你画的丑到哪里去?”话毕,萧鹿清强拉班瑶坐在镜前,为她弄妆。

    妆面差不多时,只差红唇。萧鹿清正要为班瑶的双唇点上胭脂,忽而问道:“你常带着的那盒胭脂呢?不曾见你用过。”班瑶道:“平日里也不上妆,也就存着了。”胭脂点上娇嫩的嘴唇,纤指摩挲,晕开鲜红,如一点焰火,唇与指一道升温。“别舍不得。”萧鹿清柔声说着。“舍不得什么?”班瑶反问道。如霜如剑又如水的眼神,叫萧鹿清此刻不敢多看,别过头去。“妆弄好了。该出发了。”她拿起那盒苏木,捏着班瑶的袖子,一起出了旅店,去往一位豪杰与其好友设下的酒宴。

    午时抵达酒宴,雅间其余宾客早已落座,两位乐妓早已演奏丝竹。“奴姗姗来迟,望各位英雄见谅。”萧鹿清叉手万福,端的婀娜绰约。“纵是来迟,为两位美人,等上多久都值啊。”主人让仆僮引萧班二人入座。班瑶在匆匆行完礼后就想逃之夭夭,被萧鹿清拽着走向酒桌。席间,虽有美酒佳肴,但伴随着旁人时不时有意无意的贴近带来的入鼻的油腥气,班瑶实在没有动筷子的心思,只盼着,这些人,能随了鹿儿的心意,早点买了她手上的货。

    酒至三巡,苏木仍未有人愿意下手,量少,也不算稀罕物件,谁会要花那点钱买这些呢。“这些只是引子,若英雄们有意,我可去广东,再运些货来。”萧鹿清再次拿出那盒苏木来,而在座豪杰们,仍不为所动。她不放弃,欲再说时,一杯杯的酒,推来要她饮下。她端起酒杯,犹豫着该不该喝,被班瑶直接夺走放下。“不必喝。”班瑶安慰道。“各位前辈大侠乃真豪杰,吾辈能沾借前辈们的光,得以享用满桌佳肴,实在感激。我出身贫苦,父亲曾醉于酒,荒于农,致使春无种而秋无收。鉴于此,不忍只顾饮酒,不顾饭菜。方才又有未吃尽的菜肴撤下,又添新菜,怪可惜的,不如舍给我们带走,全做善行。我与鹿儿就此谢过,改日再来拜访。”说罢,班瑶拉起萧鹿清向主人拜别。

    “且慢。”主人慢悠悠起身,命仆僮端来酒壶酒杯,行至班瑶面前。“今日,你二位愿来赴宴,并非沾光。你我都明白,是我们这些老东西,听闻捉贼救人的事迹,心有感慨,诚心请了你们来。眼下有所怠慢,吾之过也。”他接过仆僮斟满的酒杯,继续说道:“我在此特敬二位侠女一杯。”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命人打包了几道干菜,给了班瑶。班瑶谢过,那主人却话还未尽,“敢亲身缉拿四名威猛凶恶的要犯,救下娃娃们,亲自送她们回家。真真侠女也。”其好友们连声附和。“正所谓‘英雄每多屠狗辈,自古侠女出风尘’,我再敬你们一杯。”

    “什么意思?”班瑶止住他饮酒,厉声问道,“风尘?”那主人挥挥手,笑道:“能有什么意思,赞扬二位侠女罢了。莫非看不起风尘?”说着,他瞧瞧一旁的两位乐妓,乐妓毫无反应,乐声不乱。一丝怒气已聚拢于班瑶心头,“未曾看不起风尘,只是怕前辈话中别有深意。前辈不如坦白了和我们小辈说,在您看来,我们是风尘之女吗?”他笑了笑,回道:“无夫无子,只身数次与男人宴饮作乐,该如何看?当然,我们并无蔑视之……”话未完,人已被班瑶一脚踢飞,撞破香几香炉。其他在座的宾客见状,欲来帮忙教训班瑶,谁想班瑶大声喝道,竟喝住了他们,他们愣在原地,不敢再动。待班瑶拉着萧鹿清离开后,他们才回过神来,“咱们……为什么不动手啊?”(.

    大街上,萧鹿清默不作声地跟在班瑶后头。此时她发现,班瑶比她更高大,不过只高了一点;身板挺拔,步履盈健,虽爱红妆,但缺失蒲柳柔态;双手布满茧子,却出奇的柔软。萧鹿清有些怀疑,班瑶本该是男人,出生时让产婆把根儿给剪断了。“我从来都是女人。”班瑶突然停下,回身对萧鹿清说道。这叫萧鹿清心犯慌张,似乎方才的心声被她听了去。班瑶继续说道:“你也一样。以后再遇上那种人,别委屈了自己。”谁知,萧鹿清面露惊恐慌乱之色,正当班瑶疑惑自己所说的话有何骇人的,便见她似疾风般逃走。班瑶急忙跟上她,跑回了旅店。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