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快看小说 > 梁先生 > 第157章 在生与死之间
    梁小雏儿吃的这顿午饭可谓是是相当忙碌,一边要和舒倾说话,另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情况。

    最叫人难受的,归属于在以上两件事进行的同时,还得抽出一部分脑子冷静分析立场。

    舒倾难得遇上很合自己胃口的的食物,他闷头只顾着吃。

    一辆观光车忽然经过门外,上面正坐着见过三次的两个人。

    ……怎么又来了?

    是他们的跟踪要求过于迫切,还是根本就不懂跟踪技巧?

    不过就算是不懂跟踪技巧,也不能堂而皇之出现在跟踪对象面前好几次吧?

    毕竟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比舒倾还傻的人。

    梁小雏儿觉得自己的思路在一定程度上受了舒倾的影响,比如说为什么会在思考很严肃的问题的时候,莫名脑回路跑偏。

    “雏儿,看什么呢?”舒倾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看去,“观光车?”

    梁小雏儿灵光一闪,猛地通透,“你在这儿等我会儿,我去吧台问点儿动西。”

    吧台的姑娘解答的特别清楚。

    她说维拉港只有机场附近有一家观光车队,观光车有很多条路线,不少游客会在等飞机的空档儿里乘车在周遭转转。

    所以那两个形迹可疑的亚洲人,或许真的是跟自己碰巧住一家宾馆,又碰巧同一天乘机离开?

    否则论“跟踪”的话,他们跟得未免太近了点儿。

    还一而再再而三地跟自己打照面,更不会像刚才那样坐着观光车招摇过市吧?

    吧台姑娘说完一通话,特随意地写了电话号码到一张纸上,并且语调极具诱惑性说了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都可以问我,一个人做不了的事也可以找我。”

    梁小雏儿正聚精会神想事情,根本没听那姑娘后续说的什么。

    他在电话号码递到眼前的时候忽然笑了,道谢之后拿起纸条便往座位上走。

    他以为那是刚才结账付款给的收据。

    如果知道纸条上是什么,肯定打死也不会拿着。

    什么跟踪不跟踪的,结合服务员刚才做的解答来分析,纯粹自己想多。

    没准儿那两个人是亚洲某个国家的现役出来度假的。

    至于为什么会用去光处理的手表,也完全是因为去光工艺的东西用多了,形成了习惯。

    草木皆兵这事儿是大忌,有点儿忒不像话了,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就是了。

    要是呆会儿再遇到他们两个,说什么也得抓过来问个清楚。

    舒倾把梁小雏儿跟服务员说话的情景看了个全过场。

    他心里倍儿酸,说话都带出一股子醋劲儿:“姓梁的,我记得咱俩刚认识时候你挺凶的,那时候也没见你笑过是吧,我当时还想,你要是笑笑,肯定更好看了。”

    “嗯?怎么了?”梁小雏儿不明就里地坐下。

    “我看你刚才笑得挺开心的。”舒倾一把攥住他手腕儿,抻过写了电话号码的纸条直甩,“长得帅就是牛儿逼,才他妈多大工夫儿,人电话你都拿回来了?要说这事儿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他越说越生气,腾一下子站起来,摔门走了。

    电话号?

    梁小雏儿看着掉在桌子上的“烫手山芋”直叫苦,赶紧跟上夺门而出的舒倾好一顿解释,甚至胡说八道是因为自己想坐观光车,打听去什么地方能坐。

    舒倾也为了刚莫名其妙打翻的醋坛子郁闷,听完解释更郁闷了。

    干他妈什么这么不淡定,好歹之前听完缘由再决定急不急眼。

    “舒老师听话,别生气了。”梁小雏儿听到他轻哼一声后顿时松了口气,如获大赦似的。

    还行,还算好哄。

    不过他吃醋的样子……是真他娘有意思!

    同样松气的还有两个人。w~

    银鲨和白鲟特远地跟在他们身后,说刚才那波铤而走险的操作是真管用,好像成功把深海的疑窦打消了。

    可是有一点他俩没能放下心来,那边是拿报纸带棒球帽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在他们走出餐馆儿的时候就已经不知所踪了。

    眼下才从深海的怀疑中脱身而出,根本来不及上报组织发现异象。

    四个人一路走,转眼前面是一大片树林,树林中有一条斜斜扭扭的小路。

    “没法儿跟了,咱们回去打听打听这条路是去什么地方的吧。”银鲨皱眉,说不清为什么,他总有一种不大好的感觉。

    有什么事需要到树林里说吗?

    白鲟点点头,有些无奈。

    私人飞机停在树林里的一大片空地上。

    梁小雏儿到地方直接傻眼。

    什么玩意儿这,地上还有几个没砍干净的树桩子,一簇簇杂草更不用说。跑道很短,机场也不大,总共齐了就停着三架飞机。

    其中一架飞机还有人爬上爬下,看样子正在进行检修。

    机场负责人见有人来了,忙特热情地迎上来招呼。

    那劲头儿像什么来着?

    舒倾想了想,觉得特像古时候青楼妓院里的老鸨。

    梁小雏儿跟负责人沟通:“为什么你宣传页上图片弄得那么好,到地方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退一万步讲,我不在意你外面这些东西,飞机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机场负责人赶紧赔笑脸儿,说:“我们这的飞机,除了飞机上没有乘务员,其他的拿脑袋担保绝对不会出问题,昨天下午刚刚进行过检修!”

    一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而已,乘不乘务员的并不重要。

    “雏儿!蜗牛儿!”舒倾在小草堆里看见一只蜗牛儿,蹲下来喊他:“这种地方竟然有蜗牛儿!不嫌热吗它们?”

    梁小雏儿略微嫌弃的不满顿时没了,确认过起飞时间后便朝舒倾走了。

    机场负责人悄悄咧下嘴。

    干什么摆那么严肃的脸出来,跟他昨天来看检修的朋友天壤之别。难怪他朋友说是跟他吵架了没法儿一块儿过来,还特意嘱咐自己别跟他说这件事儿。

    脾气那么冲,能交到尽心尽力缓和友情的朋友可真不容易。

    两个人在机场里兜兜转转。

    舒倾兴致高涨得不行,就差抱着树往上爬了。

    飞机上四个乘客座位,一个飞行员。

    熬了一个多钟头,飞机终于到了即将起飞的时间,可左等右等也不见另外两个人过来。

    机场负责人顺着昨天任兆坤留下的电话打过去,他打了好几次也没人接听。

    任兆坤看着来电号码笑得愈发狰狞。他清清嗓子,按下接听键。“我今天临时有事儿过不去了,钱不用退,但是千万别跟我那个朋友说,省得他心里不痛快。”

    私人飞机场从建成到现在好几年,头一回有人因为来不了而不要退款的。

    机场负责人上了飞机,说明另外两个人有事来不了,并且告诉飞行员可以准备起飞了。

    梁义立时警觉,忙问道:“是什么样的两个人?”

    负责人摇摇头,照着任兆坤嘱咐过的说道:“不知道,他们不是同一天订的飞机,一男一女。”

    “舒老师,我们今天不坐这种飞机了,去正规机场吧?”

    “啊?”舒倾没闹明白,以为他是嫌飞机上的设施过于简陋,心想着梁小雏儿还挺讲究。不过再从这儿到机场,那么远的路……想想就头疼。“行吧,我要是走不动了,你得背我。”

    “没问题,背你一路都可以。”梁小雏儿没想到他这么乖顺,恨不得马上冲起来抱抱他。

    舒倾在那儿解安全带,梁义和机场负责人交谈。

    “飞机我们不坐了,钱也不用你退。”

    负责人懵逼。

    最近这亚洲游客一个儿个儿怎么回事,先是交钱,然后都到要出发的时候说不坐飞机了,并且还不要求退款?

    这种事儿要是传出去,未免太影响生意了吧!

    他赶紧解释:“别看飞机不怎么新,但是绝对安全!”

    结果还没等梁义发话,舒倾在一旁插嘴道:“哎等会儿,不退钱了?雏儿,你他妈钱大风刮来的啊?得得得,赶紧,就坐这个飞机!你别那么多事儿啊!”

    梁小雏儿的确怕舒倾,一听他语气不友好,顿时像霜打了的茄子,老老实实坐下了。

    随后他想了很多个安慰是自己多心了的借口。

    机场负责人情绪大起大落,找人拎来两兜子水果儿叫他们路上吃,顺带希望他们安全着陆之后能出去给宣传宣传。

    就说坦纳岛的私人飞机场就在伊苏尔火山不远,看完火山能直接飞维拉港,维拉港的私人机场离市中心很近。

    飞机起飞,那两兜儿带硬壳儿的水果放在地下。

    舒倾往窗外看,连说了好多个“我操”。

    “我操!雏儿,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在树林里起飞过!”

    “……”

    “我操!这跑道的尽头就是海啊!机长刚要是没绷住劲儿多滑行一会儿,我们就进海了啊!妈的,真几把刺激!”

    “……”怎么兴奋成这样儿,梁小雏儿拍拍他,“怎么会滑进海里,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傻?”

    “跟我一样傻?完全不能够!比我傻的到是有,就你。”舒倾挑眉,毫不客气地把头搭到他肩膀上,打了个哈欠说道:“我睡一会儿,快到了喊我。”

    飞机平稳飞行。

    梁小雏儿握了舒倾一只手在手里,把脑袋搭在他脑袋上,也缓缓阖眼。

    不知过了多久,飞机忽然重重颠簸一下。

    梁义猛地惊醒。

    是气流吗?

    飞机没给他思考第二个可能性的时间,机身急剧震颤了好几下。

    舒倾也醒了,揉揉脖子,满面疑惑。

    “没事儿,这是遇到气流了,只要改变航向就可以了。”梁义解了安全带,起身说道:“你乖乖在这儿坐着,我去驾驶舱看看。”

    驾驶舱飞行员手忙脚乱,他正努力操纵飞机向上飞行,但进展似乎并不顺利。

    梁义看到仪表盘指针乱晃,心里“咯噔”一声,大喊问道:“怎么回事!”

    “舵失灵了!我跟地面失去联系了!航向没有偏离,距离目的地大概就不到十多分钟的时间了!我正在试图联络坦纳岛的地勤!”

    “为什么会这样!出发前不是检修了吗!”

    飞行员急得脑门儿直冒汗,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昨天检修的时候一个亚洲人在旁边参观!他给了负责人一千美刀!甚至当场又加一千美刀,走到驾驶舱里参观了!”

    “那个亚洲人什么特征!”

    “戴棒球帽!没看清长相!”飞行员说完这句话,飞机外面“砰”的一声,他几乎是用吼的:“液压系统失灵了!全失灵了!我们完了!”

    “液压B系统不能用吗!”

    “全失灵了!全用不了了!”

    梁义来不及多想,强装镇定走回座位,在上方行李架找降落伞,他叹气道:“这个飞行员素质太差了,气流都躲不过去,我说他两句,他还跟我急了。”

    一套!

    为什么降落伞只有一套!

    棒球帽!

    一定是他!

    任谁也没想到,就这一套降落伞包,还是机场负责人清早放进去的。

    梁义狠狠攥拳,没时间想别的了,他粗略检查了一下降落伞包。

    有引导伞和备份伞,三环没问题,RSL也是扣紧的,背包带里的线是穿好的,胸带和金属扣都没有裂纹,腿带也完好,AAD可以正常唤醒。

    除了书包上落了些浮土,其他的都还可以。

    他走回双手把住扶手的舒倾面前。

    舒倾被癫的面色苍白,特想吐。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梁义,眼睛里湿乎乎的,似乎再癫几下他就真恶心死了。

    “没事儿,别怕,过了这段儿就好了。来,你站起来,把这个背上。”

    “这……这呕,这什么?书包?”

    “对,这个书包很重,背上能缓解晕机。”

    梁义胡编乱造,脸上强挂着笑,心里却痛的在滴血。

    现在只有一个生的机会,这个机会只能是舒倾的。如果机长过来抢包,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可是以后……

    哪还有什么以后……

    就见不到他了,再也见不到他了。

    神识与躯体都不在了……怎么可能再见到他……

    他眼眶发酸,泪水瞬间堆积。

    “你没骗我?”舒倾站起来,扶着椅子看他,“你怎么哭了?要哭了?”

    “行了!让你背你就快背上!飞机这么癫,我也晕!晕难受这样不是正常反应吗!”梁义过于心急,不小心就嚷了出来。

    “你嚷什么啊,你晕你穿,我没事儿,真的,我比刚才好多了!”

    “我没嚷,我怕你听不清。舒倾,你听话,你再听我一回话行吗?”

    舒倾满腹狐疑地背身任由他给穿戴,不过可从来没听说过背个书包就不晕机的。

    “挺重啊妈的!”

    “嗯,是重。”梁小雏儿忽然从身后搂住他,不动声色扣上胸带。带他在极度不平稳的颠簸中慢慢挪到门口,“你看,在机门往外能看到什么?”

    总算看到前方的陆地了。

    马上,马上就到了……

    “什么都有,能不能坐回去啊,站着站不稳头还晕!”

    “舒倾,我现在说几件事,你一定要记好。”梁义声音开始哽咽:“书包底部,你出去之后十秒用右手在书包外面掏底部,不管掏出什么,你都把它扔了,伞就会打开。”

    “你干什么?”舒倾心里涌上一股强烈不好的预感。

    “如果没有伞打开,书包带右手边有切伞部位,是红色的,你使劲儿往下拽,没有打开的伞就脱离了。左手边是打开备份伞的把柄,切伞之后记得拉一下。”

    “等会儿,什么伞?怎么回事儿?”

    梁义自顾自地说:“你忘了开备份伞也没事,阻力会把废伞拽掉。你向前移动,就拽住打开之后的伞绳,能拽多少根拽多少根;向后挪就去拉后面的,向左就拉左边书包带上的绳子,向右拉右边书包带的绳子。”

    “舒倾,我之前总说你傻,其实你特聪明,我刚说的话,你肯定已经记住了。”

    “你别回头……”

    梁义迅速蹲下,将腿带系好在舒倾腿上,又重新去抱他。

    “照我说的做,别忘了,听话。”

    “千万听话。”

    “别叫我担心。”

    “我操.你大爷傻逼梁义!”舒倾力气远不如他,怎么也挣脱不开,怎么也转不过身,“妈了个逼的你给老子放开!你他妈放开我!梁义!梁义!”

    这是出事了,很严重的事故。

    不是气流。

    不是……

    只有一个生还的机会,他给自己了。

    他会死!

    摔下去一定会死!

    舒倾眼泪唰地下来了,继续骂他:“狗几把梁义,你他妈给老子放开!操.你祖宗的傻几把玩意儿!别抱我!别抱老子!滚!”

    梁义无视他挣扎,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他最终将手伸到他背部与降落伞包之间,在AAD金属块上按动四次,说:“好了,下面就是陆地,应该是坦纳岛,走吧。”

    他转动飞机门上的把柄,又说:“走吧舒倾,别想我,再也别想我。”

    风灌进机舱,舒倾头发被吹乱了。

    “对不起,舒倾,忘了我。”

    希望你以后能找到一个对你好,疼你的人,对你特别特别好,特别特别疼你的人,比我对你还要好,比我还要疼你。

    那个人要身体很好,能背你抱你,能保护你,能豁出性命地保护你。

    那个人要每天哄你逗你,让你有所依有所靠,让你能像往常一样没心没肺地笑。

    那个人要包容你忍让你,可以因为你屡次打破底线,可以因为你放弃原则。

    只有你遇到了那样的人,我才能放心啊……

    再让我好好抱抱你……

    因为我舍不得你,真的舍不得你。

    但是……

    好好活下去!

    他松开怀抱,在他身后用力一推。

    ……

    耳边是不住呼啸的风,吹得人脸生疼,吹得喘不上气来。

    最后一次见到的他,是什么样的?

    舒倾想了想。

    他很凶,拿着个黑色的书包,脸上还挂着点儿笑意,甚至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骗自己说那个降落伞包是书包,骗自己说那个很重的书包能治晕机。

    还是……他说自己晕机,所以红了眼眶?

    怎么记不清了……

    怎么就……记不清了……

    他是什么样子的?他现在在干什么?他现在在想什么?

    风怎么这么大……

    凭什么活着的人必须是自己……凭什么活着的人不能是他……凭什么不是零生还率……凭什么他不让自己跟他在一起……

    凭什么他把所有事都不跟自己商量地安排好了,怎么这么自私……

    他怎么能这么自私……

    竟然还想让自己忘了他……怎么可能!

    我怎么能忘了你!

    我舍不得!

    你要我怎么舍得!

    “梁义!”

    “梁义!”

    “梁义!”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