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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忘夫所以 > 第一百八十三章 此时相望不相闻
    咸山王府中也是表面的安宁下潜藏着万千的危机,文松子与文思仙、青酒丹酒住在王府中,面上都做了改扮,和王府新招的其他杂役住在一处。此时韦家已经和皇帝双方撕破脸,也无需过分隐藏,咸山王便清理了从前察觉出来的细作,但难免有漏网之鱼,故而为了文松子等人的安全只得委屈他们先潜藏身份。

    虽说在这样的时局下韦舟横全力保护文松子,但不表示他心中对文松子没留着忌惮,毕竟他曾是芳菲的丈夫,是都都的亲生父亲,住在一个屋檐下,难免见面,结果对自己来说不会是好的。

    而芳菲是有意躲着文松子的,她一生恪守规矩,且韦舟横待她实在挑不出半点不好来,她不能再沉湎于往事乱了自己的心神。虽然阿直曾是她的夫君,但那到底是曾经,所以她决不可做出越矩的事。因而,她便躲在佛堂中,整日整日地数着念珠,心中越数越乱。

    至于都都,她虽对文思仙还念念不忘,但在这样的时局下,整个王府都处于危难中,况且己方是支持太子哥哥的,若真的太子哥哥与太子妃嫂嫂就此决裂,那她也必须与思仙哥哥站到对立面上去。如果真的如此,还不如少些挂念,到时候也能少些痛苦。所以她只将这份思念藏在心里,决口不提半点有关思仙哥哥的事。

    但她去找了文松子。她始终记得,那天在回阳堂中,母亲看到文松子时那满面的伤感,母亲向来是沉稳的人,从未表露过如此强烈的情绪,那么母亲和他一定是从前认识的。母亲是前朝皇后的侍女,文松子是前朝公主的师父,那么他们认识也不奇怪,可他到底是谁呢?

    当都都来到自己面前,问出这个问题时,文松子易容过的面色变了几变,最终化成一个苦笑,“丫头,你觉得呢?”

    双手轻轻松松一撑,坐到柴房外的扶栏上,都都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双腿,侧头看着文松子,“我觉得你曾喜欢过我母妃,你和她同场时,你眼里只有她。”

    文松子也蹿上了扶栏,坐在都都身旁,那笑容越发苦涩,“那你觉得你母妃眼中有没有我呢?”

    都都略略白了他一眼,“这话万不能让我父王听见,在他那,什么都好商量,只在母妃的事情上半点不容忍。”

    “其实,”都都话锋一转,“要不是母妃对你的态度很奇怪,我也不会来问你的身份,她对你好像有愧疚还有不舍。”都都说到此处有些黯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文松子看见自己的女儿近在咫尺且心有忧愁,却无法安慰,心间苦涩,良久,他才勉强笑了出来,故作轻松道,“她大概是后悔了吧。”

    “嗯?”都都抬起头来看着他。

    “当年,我可是皇后的亲师弟,宣朝的国舅;她么,只是皇后身边捏腰捶腿的宫女,又时常板着一张脸,说‘这不合规矩’、‘那不合规矩’,我看她大概是嫁不出去了所以发善心说收了她,她却不依,非要跟了你父王,韦舟横那小子那时候不过是个副将罢了。”说着这些话,文松子面上露出了十分的自矜与不羁,但愿都都能信了这些。

    只要都都安乐,即使捧一捧韦舟横那老家伙的臭脚也罢了。

    都都听了信了五分,那“这不合规矩”、“那不合规矩”确实是母妃的口头禅,母妃与父王确实性子也相像,像是会互相看上的,眼前这个顶着一张满脸褶皱的脸的轻狂男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让母妃挂念的……一切都说得通,但一切又好像太过浅显,就像这张苍老的面容下实际神采脱俗一样,这陈年的故事一定还有曲折。

    文松子从都都沉思时的眉眼里看出了芳菲当年的影子,心间又是一荡,忙错开眼,自顾自道,“别说我们这些老家伙的事了,说说你们年轻人吧,你和我家小二到底是怎样的,从前你那样喜欢他,现在题也不提,是不喜欢了么?”

    “你看太子妃嫂嫂还会和太子哥哥重归与好吗?”都都叹了口气,“如果你们有朝一日要兴复宣朝的话,太子哥哥与太子妃嫂嫂、我与思仙哥哥都会成为敌人了,既然最终走不到一起,何不早些走开呢?”

    文松子低头,是啊,事到如今唯有早些割舍才能少些痛苦。

    “嗯,长痛不如短痛,是这个道理。”

    “可是短痛也好痛啊。”都都鼻尖泛酸,偏头靠在文松子肩头,鼻音浓重,“我可以和太子妃嫂嫂一样叫你师父吗?”

    “嗯。”文松子闷声应答,他仰头,让眼中骤然泛出的泪倒流回心里。

    “师父,当年,不能和我母妃在一起,你也一定很痛苦吧?你是怎么止痛的呢?”都都靠在文松子肩头莫名地一阵心安,这种安稳的感觉真的很像父亲。

    “当时忙着逃命呢,那管得上什么心痛不心痛呢?”文松子说话也不敢大声了,生怕些小震动坏了都都的安稳,他回忆起往事,“我是念着芳菲,但我同是也是明月的舅舅,师姐最后的希望就在我手中,莫说是心痛,就是心死了,也得重新活过来,为小丫头谋生。后来有了小二,有了青酒丹酒,那就更热闹了,你不知道,他们这些小兔崽子,一个比一个闹腾,我头疼都来不及了,还说什么心疼?悄悄跟你说,若不是再见,恐怕我都记不起你母妃了。”

    “才怪。”都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起头,假装没看见文松子眼中的泪光,“那么,师父,你再跟我说说为什么要叫思仙哥哥小二吧,他不是太子妃嫂嫂的大哥么?”

    还说要早早走开,这不是兜兜转转又说到小二头上了,文松子在心底叹了一声,耐心与都都解释,“小二是个孤儿,我捡到他时,他连个裤衩都没穿,光着屁股躺在一大片杜仲丛里。本以为是没命了,我还是停在了他面前,想着让他入土为安也好,省得被狼啃了不好投胎。没想到,捞起来一摸,还有气,也是他命大,更是我医术好,几帖妙药下去就救活了。他是从杜仲药丛里活过来的,所以这名字就从这上头来。因为杜仲又名思仙,所以给他取了大名思仙,后来他越长越黑,思仙这名叫着别扭,就从那杜仲那仲字取了小二的名。”

    说到此处,文松子摇头惋惜,“可惜我对他寄予如此厚望,他竟对医术半点没有兴趣,杜仲、思仙一个没靠上,倒越来越二!”

    都都听文松子讲这一大通,心中的那点忧愁早就一扫而空了,此时只是捂着嘴咯咯地笑着,“思仙哥哥才不二呢,他是武功盖世的大英雄!”

    “爱情让人眼盲啊!”文松子也由心一笑,点了点都都额头,“小丫头,说说他是怎么成了你的盖世英雄的吧。”

    “那一次,我身陷匪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山寨不见天日,歹徒凶恶,我以为自己就要香消玉殒,一心惊恐悲伤,而这时候思仙哥哥仗剑出现,一剑劈开昏暗的天,踏着那乍现的天光降临,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意中人出现了。”都都双手交握,支着下巴,痴痴地回想起当日的情形来。

    文松子想了想,考虑到从前听到的版本,扬眉,“嗯?果真是这样吗?”

    都都有些脸红,断断续续道,“差不多是这样,反正结果是他救了我……只是细节有些曲折而已。”

    “是他们送出信的没错,但这不能怪我,我也没做什么,要不是他们先惹了我,我也不会动用那些东西。”都都小声嘟囔着,手指绞绕着,“他们要是劫财就算了,反正我有的是钱,就当施舍给他们了,但他们还想劫色,我还是个孩子啊,那些丑八怪实在太恶心了。”

    听到“劫色”两个字,文松子握拳,笑意骤然消失,眼中冷下去,咬牙道,“确实该死!”

    “大概死得差不多了吧。”都都见文松子变了脸色,连忙劝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囫囵个吗?没事的。他们作案不少,被抓起来就判了秋后处斩,如今年都过了,怕是都投胎了。”

    文松子气哼哼的,恨恨咬牙,“这些混账,即便是有幸投胎,也该投到畜生道!”

    “哎呀,师父,你别这么凶嘛,不是听我讲故事吗?”都都戳了戳文松子胳膊,向他撒着娇,“本来这张脸就不好看,再一生气,简直比那些土匪还吓人。”

    “好好好,你继续讲。”文松子哪受得了这个阵仗,拍了拍都都手,又换上了笑容。

    “我虽然淘气,但还是够机灵的。”都都带着些得意,道,“出门在外,我又不怎么会武功,只有带些小玩意防身。我偷偷在他们的山寨里洒下了一种药水,那药水弥漫在空气里,随呼吸进入人体内,再由出汗回到人的皮肤,能让汗水带上甜甜的香味——可惜用在了那群恶心的人身上,山寨里不见天日,他们怕是半年都不洗一次澡的,身上本来是酸臭的,加上这甜味就更臭不可闻了——虽然人分辨不出这臭味里的甜味,但野山蜂可以。香味散布出去,整片山的山蜂倾巢而动,将山寨的人盯了个满头包,他们啊,肿得鼻子眼睛都挤到一处去了!”说到此处都都忍不住哈哈大笑,看了文松子一眼,她又解释道,“我和我的侍女事先用了解药,自然是一点事没有。”

    “如此一来,他们也知道是我弄的了,威胁我交出解药来,我装出十分为难的样子,说‘这种蜂毒是没有解药的,如果不站在瀑布底下清洗一个时辰的话,一天之内就会全身溃烂而死。’”~

    “他们一听了这话赶忙就扔下我俩跑下山去找瀑布了,我一路过来是知道的,最近的瀑布离山寨有十里。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我自己在石头上磨掉了绳子,松了手脚,在山寨里等着他们回来。”

    都都说到此处歪头对文松子一笑,笑意带着十分的狡黠。

    “你这丫头,还憋着什么坏呢?”文松子也笑了,这丫头不愧是他文松子的女儿,混世魔王生出的果然是个混世魔女,既然她有心作弄山匪,必然不会就此罢休,已经脱险却不肯离开山寨,肯定还有后招。

    “我呀——”都都拖长了音调,神神秘秘地说,“等着他们回来磕头求饶呢。那药水加上蜂毒就成了另一种毒素,这东西最怕沾水,一旦沾水伤口处就会像万千蚁虫爬走撕咬,抓也抓不得,挠也挠不得,只有用新鲜的桐子油擦拭才能痊愈,但他们不知道啊,何况就算他们知道了也没处找去。而且,他们在瀑布底下站着挨淋,再来回二十里,命都去了半条,哪还有什么可以威胁到我的——即使他们命大还能拿刀拿剑,我还备着其他药水呢……”

    “所以,他们就拼了命送信下山,最终找来了小二搭救。”文松子忍住笑,半合着眼斜斜瞄着都都的神色。

    “所以思仙哥哥就认为我是个小魔女啊!”都都瘪嘴委屈,皱着眉感叹,“可惜我都没来得及跟他细细解释,他就跑了。唉,算了,就让他认为我坏吧,这样他不会用心,也不会伤心。”说着都都又神伤起来,低头靠上文松子肩膀。

    哎,这丫头看起来什么心思都没有,只知道胡闹胡玩,但实际上她什么都考虑到了啊!

    “丫头啊,都都丫头……”文松子反复念着都都名字,却也说不出旁的开解的话来,只能静静随着都都一同感伤。父女两个真是一样的性格一样的心气,也有着一样的遭遇,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

    而此时,文思仙微不可闻地站在柴房后叹了口气。方才他们的对话,他都听见了,默默看着都都的背影许久,文思仙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就让她以为自己没有动心吧,这样她也不会更难过。

    ------题外话------

    都都是个可爱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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