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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忘夫所以 > 第一百四十章 血脉相通之人(二)
    直接告诉宋嘉历还是等他自己发现,这是一个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景阳找不到答案,横竖都是蠢事一桩。当时景阳信心满满地对宋嘉历承诺过了,保证能够解毒,保证自身安然无恙。可她怎么知道这毒药竟然如此刁钻,需要这如此古怪的药引,她做了十几年的孤儿,普天之下哪里还有她的血脉相通之人呢?

    哀叹归哀叹,事到如今只能是能治好一个算一个,她中毒不深还可以从长计议,眼下皇后已经虚弱之际,而且何羡的血也等不得。煎好了药,景阳先自己尝了口,觉得差不多了,便将药放凉,直至热度与人体温差不多,景阳这才倒了半盏血进去。

    血在药汁中晕开,黑色的药汁因之绽开了妖异的花样。融合萦绕,千丝万缕,不可捉摸。药味与血腥交融,形成一种令人晕眩的奇异气味,这气味满含着生机。大约这就是血脉亲缘的神奇之处,何羡拜托景阳救皇后,实际还是他自己救了姑母。

    那么,谁又来救景阳呢?

    说不慌张是假的。景阳是个惜命的人,她还没跟师父走遍名山大川,还没看到大哥成亲,还没和宋嘉历相守白头……

    景阳甚至开始幻想,会不会师父或者大哥是她的亲人,因为某种原因,师父没有告诉她实情。可这终究也是幻想,师父这人,嘴上没个正经,时常扯谎,但对于景阳不是他亲生的这一点却是阐释得无比正经且坚定。景阳是个如假包换的孤儿。

    大哥更不可能是她亲哥了,大哥那个闷木头,跟机灵的她简直是两个极端,说他是何羡兄弟倒还可信。

    那么就等死?

    景阳叹了口气,将药封在罐中,放在水中温着,保持温热,等着明早拿给皇后服用。剩下看守的事可以交给信得过的侍女做,景阳此时觉得身子已是万分乏力,回卧房倒下便睡,直到宋嘉历回来。

    宋嘉历起初只当她是在宫中打理事务过于操劳,这才和衣而睡。走上前去替她掖好被角,将她露在外面的手塞回被子里,可握住她手时却发现景阳袖口染了一块血迹。

    到底怎么回事?

    宋嘉历紧蹙着眉头,在那血迹上擦了擦,血迹还没完全干涸,是刚沾上不久的。宋嘉历就此便从景阳手腕处找起,目光一寸寸扫过景阳周身——却并没有什么伤口。

    景阳被他给看醒了,朦朦胧胧睁眼看见宋嘉历正盯着自己,景阳揉了揉眼睛道,“做什么啊?我脸上有东西?”

    “脸上没有,袖口上有。”宋嘉历对景阳指了指她袖口上的一团红,“我记得你癸水刚过不久,周身也没有其他伤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m.a

    景阳:……

    天知道如果何羡知道自己掌心流出的血被宋嘉历猜成癸水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得了,这下也不用纠结怎么跟宋嘉历坦白了,景阳点了点宋嘉历额头,叹道,“在你心中我是那么糊涂的人?这血,是何羡的。”

    宋嘉历扶景阳起身,“嗯?”

    景阳又叹了口气,靠在他怀里,低声说,“我想到了解皇后的毒的方法了。就在我之前研究的方子中加上与中毒者血脉相通之人的血做引子就成了。何羡是皇后的侄子,所以——”

    宋嘉历骤然心凉,抢白道,“所以你怎么办?”

    景阳哪知道自己怎么办啊?她吞吞吐吐道,“我是孤儿,一时之间我还真想不出来哪有血脉相通之人。或许不用担心,这是慢性毒,我又没喝多少,说不定没有什么影响,或者这毒没发作,寒毒先要了命。所以——”

    “所以你让我怎么办?”宋嘉历拥住景阳再次抢白,“你知道吗?我可以预料所有人的算计陷害,却唯独不能预料如果你出事我会怎样。原就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如此涉险,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上穷碧落下黄泉,拼了这条命,我都会救你。”

    景阳怔怔的,她不大明白宋嘉历这话的意思,这种事并非尽力就能做到的啊。

    景阳不知道,可宋嘉历明白,景阳在这世间确实还有血亲——她的姨母许皇后,以及表妹姜掩月。

    可是,一旦要向她们求药引,也就意味着景阳的身份会大白于天下。到时候,父皇又会如何?

    造化弄人,宋嘉历现在才深刻明白了这词语的意思。

    景阳靠在宋嘉历肩头,没接话。默然良久,她才道,“我想回回阳堂一趟。我上次设计让咸山王妃与我师父见面,也不知道我师父现在怎么样了,我想回去看看他们。”(.

    或许再不能同师父嬉笑了,景阳清楚,没有药引子,就不能解毒。加上寒毒,可能她也活不了不久了。一生自负,景阳没想到自己会栽在自己这行当上。也是无可奈何,景阳叹了口气,抱住宋嘉历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如果你能记着我,就记着吧,但不要太久。一辈子很长,你年轻的时候记住我就好了,慢慢的,能忘就忘吧。”

    这是在交代后事吗?方才还一脸漫不经心的丫头此时竟如此平静地在交代后事?

    “不忘。”宋嘉历声音哽咽,转头看着景阳的眼睛,“我要朝朝暮暮与你相见,不论年轻或是年迈,我都要记得你,而且,每每想到你时,我都要见你,抱你,吻你。”

    轻轻一吻,堵住了景阳未出口的话。

    真的可以和宋嘉历朝朝暮暮相见直至老迈吗?景阳闭眼,反正寒毒在身这么多年都没有怕,区区一副慢性毒又有何惧,方才说那些怂包的话简直是太掉身份了。景阳心一横,死也得死在宋嘉历身边!

    唇舌纠缠,在这只拥有彼此的时刻,什么生死恩怨,都算不得什么了。

    可,回阳堂还是要回的。

    景阳不清楚师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与王妃到底有没有关联,大哥与都都是否还有联系,他们如今又怎样了,这些前尘往事,景阳得弄明白,哪怕要死也做个明白鬼。

    当夜,宋嘉历便陪着景阳回了回阳堂。

    师父像是跟景阳心有灵犀似的,没有早睡,回阳堂里灯火通明。青酒丹酒歇下了,文松子与文思仙坐在堂前,两人皆是沉默。

    景阳踏进回阳堂,看到的正是文松子默然失落的神情。

    不会没事。景阳的直觉告诉她,师父与那王妃一定关系非比寻常。

    景阳走到师父与大哥面前,小声道,“师父、大哥,我们回来了。”

    我们?文松子抬头,分明从自家徒弟身上看出了与上次不同的情绪,有些日子不见,丫头和那小子的关系不同了。

    文思仙看景阳回来,很是高兴,赶忙起身道,“妹妹回来了?还有妹夫,正好,你们劝劝父亲吧,自从上次那王妃来看诊,父亲夜夜都坐到半夜才去休息,这样子下来,身体已经吃不消了。”

    文松子看着景阳与宋嘉历,三人都是久久地不言语。三人都或多或少地知道前因后果。虽然心中苦涩,但文松子不想开口提这事,丫头很聪明,加上有个知道她身世的宋家小子在跟前,她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小二,你去歇着吧,你夜夜陪着老爹,也辛苦了。”文松子起身,将文思仙往内间一推,“我跟你妹妹有些悄悄话要说,你这个当大哥的不方便听,去歇着吧。”

    文思仙看了看文松子,又看了景阳和宋嘉历,对他点了点头,这才道,“那父亲你说完早些休息,妹妹妹夫,劝劝父亲。”

    能怎么劝呢?文松子苦笑,妻子女儿不能认,要守护的侄女兼徒儿没法救,自己也是这样的憔悴,他自己都觉得此生太过寥落了,他自己都无法开解,旁人就不得疏导了。

    景阳坐到文松子身边,叹道,“师父,事到如今你就说吧,那王妃和郡主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别糊弄我,若是没关系,你犯不上如此折腾自己。”

    文松子面色不大好,却还是跟强撑着对景阳笑,“嗯?能有什么关系?你相公跟你说的?这刚当上太子妃就开始逼供师父了?你不是不知道你师父我是威武不能屈的,何况你俩站一块也不威武。”

    “都什么时候了,老头子,你我都是黄土埋到下巴颏的人了,能不能别故作镇定了?”景阳咬了咬牙,盯着文松子道,“你不说,那好,我问,你答是或者不是就好了。”

    “都都是不是你女儿?”

    “景阳——”未待文松子回复,宋嘉历先止住了景阳,摇头对她道,“每人都有自己不可触碰的过往,即使你是文大师的徒弟,也不能逼他回答。”

    景阳回头看着宋嘉历,不明白他什么时候和师父一边了,心下也一思量觉得自己过分了,便不追问,只等着宋嘉历继续说。

    文松子眼里隐约有光芒,他还笑着,笑得却吃力,“徒弟相公说得不错。喏,听听你说的什么话,老头子都叫出来了,没规矩,找个人替我管教管教你正好。”

    文松子收了笑,严肃起来,“别缠着我了,我夜里久坐为的是修道悟禅。说说你们吧,为什么想起回娘家?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嘴硬的师父对景阳却心软得很,明明自己心里难受得很,却还是关心着景阳。老头子啊,一味保护徒儿,什么时候才能把他的忧愁跟景阳分享呢?

    宋嘉历看景阳眼含泪光,便替她开口,“师父,不瞒您说,我们确实遇到了困难——景阳她为了我,又中了毒。”

    “为你?你倒面子大。”文松子一听是中毒倒也不以为意,挑眉道,“不就是中毒?丫头,你竟退步到如此田地,中个毒都要回娘家找师父?”

    宋嘉历低眸,顿了顿道,“大师,不是如此,这毒,景阳找不到药引。”

    “龙肝凤胆?无根水有脚蛇?”文松子看着闷着头不开口的景阳,又看了看宋嘉历,微哂,“以你太子之尊,连药引子都给她找不到,当时给我的承诺,难道都是空话?”

    “师父!”景阳叹了口气,终于抬头,“那毒药所用药材相生相克,须得用与中毒者血脉相通之人的血做药引才有解,我没爹没娘,你连从哪捡的都没告诉过我,所以——”

    “所以,太子!你到底是怎么护着她的!”文松子骤然变了脸色,起身指着宋嘉历道,“你让我放心地将她交给你,你就是这样让我放心的?”

    师父之怒,景阳几乎是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景阳不知如何相劝,只能扯着师父袖子,小声道,“不干他的事……”

    文松子一拂袖,将景阳手拂开,对宋嘉历道,“你跟我进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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