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尚且存在希望的话…】
【即使是死局,我也不得不入。】
猛烈的冲击,剧烈的翻滚感——
身边灼热的空气,莫名的波动之后,他像是被投入深海之中,连挣扎都略显困难——
想要呼吸,压力让肺腑都贴在一起,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要死了,良久后,窒息感被溺水感取代,大脑出现一瞬间的清醒,转眼又被什么东西拉扯——
最后连意识都保持不了。
躯骨里像是蚂蚁在啃噬,他能呼吸,下意识深深地吸气,以此来提醒自己的大脑,他还活着。
活着。
恢复意识后,唐泉感到一阵阵眩晕,一片天旋地转,他仿佛在一片黑暗中沉浮了很久,才最终降落到一块土地上。再然后,躯体传来的酸楚感唤醒了他。
“……”
他尽全力睁开眼,视野中依旧朦胧。
……发生了什么?
……我这是…
唐泉的听力先于视力恢复,他却仍然怀疑自己聋了。灰茫茫的世界里,如果不是能听到他微弱的呼吸声,他会觉得自己仍然在昏迷。全身上下都酥酥麻麻地,像是长时间蜷缩在一个角落,躯体的血液不能循环而造成了感知的隔断。
唐泉动了动手指,指尖冰冷,但能摸到粗糙的地面。
我大概在地上。
唐泉眨了眨眼,视野终于出现了光景。
一块平平无奇的天花板。
唐泉挑了下眉,而后他便发现,自己并没有被任何东西束缚住,之前的冷涩感完全来自于过久的昏迷。他深呼吸了一下,慢慢地支撑着自己坐起来。
大脑晕眩了几秒,随即心跳微微加快,耳膜鼓动着。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保证了清醒之后,他开始观察这个地方。
一方不大的房间,面对着的墙壁上搭着一架木梯,通向上面的一口天窗。
房间的侧面墙壁上点着油灯,燃烧出幽暗的火焰。
光倒是足够了。
唐泉心想。
他尝试站起来,这里像是一间地下室,长久无人居住,里面说不上杂乱,因为确实也没几件东西。角落里堆了一些灰尘,但他没有看见有蛛网。
唐泉打量了一下四周,说得上特别的只有自己右手边的一个木柜。柜子有三层,都没上锁,他一一打开来,找到了一本古旧纸张泛黄的笔记,一瓶墨水,三根羽毛笔和一封信。
没有管墨水和羽毛笔,唐泉把他们放进原来的柜子里,顺手关上。
他打开了笔记本。
可惜的是,里面的文字飘逸且晦涩难懂,唐泉不得不怀疑笔记的主人是在怎样的情况下书写的文字,随手翻了几页,没有什么收获。
唐泉嘴角抽了一下,合上笔记本。
黑色的封皮凹凸不平,有个像角一样的东西硌手的很。
他把笔记放在柜子上,拿起那封信。
信没有封口,不同于古旧的笔记,它崭新地像是刚刚写完,信封上的落笔都在反射着光。
唐泉毫不客气地打开了信封,信封平平整整,里面只有一张纸。
这次他看得懂了。
【致亲爱的客人:
展信安。
首先,恭喜,并欢迎您来到这里做客。安谢莉夫人很开心能接待您,如果有任何的问题或者遇到任何不周的招待,请您谅解,毕竟夫人也很宠我们,看不得我们受欺负。
另外,给您安排的房间为东馆二楼203室,您可以在那里稍作休整。我们将提供您的餐饮,有任何的问题,都可以在这段时间内找到我们,进行询问。
再一次,欢迎您的到来。
您真挚的,夫人的女仆
哦,我忘记告诉您了,用餐处在东馆一层,只有六点正点,十二点正点,才会提供餐饮,座位稍有缺失,请见谅。】
唐泉:……
唐泉感觉自己不是来做客的,他是来受罪的。
一下子被抛到这个地方,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只能去找这个东馆。
唐泉什么都不记得。
他记忆里只有那声惨厉的刹车声,一车人的惊呼,猛地视野里跳出的不该存在的古堡。
……这里应该就是那个古堡。
还有一些灰暗的东西…
大脑隐隐作痛,即使左手死命按着太阳穴,眼球深处仍如针扎般疼痛。
先离开吧。
唐泉想,他叹了口气。
可惜在这之前,有一点亮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看向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一枚银指环圈起一颗幽暗的宝石,正在油灯的光下折射出光。
唐泉皱起眉,他对这枚戒指毫无印象,但它却像存在了很久似的,完全没有让唐泉有任何不适感。
最后唐泉还是选择把它摘下来,和信一起,收在了自己的贴身衣服口袋里。
他望向那个木梯,然后抬头。
天花板上的正方形石板,如果没猜错,是出去的门。
唐泉感到一股极大的阻力,他看了一眼脚下的木梯,脑袋上开了一半的砖门,深吸了一口气。
“嘎啊——叽—”
灰尘扑面而来。
唐泉提前屏住了呼吸,憋着爬了出去,还是没能避免呛进一口灰尘。
石板开到一半便被两侧的铁架卡住,留下的空隙足够唐泉爬出去。
于是他也这么做了,半个身子探出去,手肘撑着地面,脑袋上罩着一个软绵绵的东西,那东西隔绝了光线,黑地看不清外面。
他就这么爬了出来,灰尘呛地他半生不死,歇了一会儿,还是活着。
他开到一半就发现了,这地下室外面天杀地罩了个地毯。
此刻唐泉手脚并用地爬出去,一时间也打不清那边离地毯边缘更近。
后方似乎有亮光。
他朝那边爬去。
重见光明的那一刻,他竟有种解脱的快感。
地毯被顶起来一块,一看就是卡住的那块石板。
这里似是一道走廊,两旁的墙壁都很高,雕着花,挂着一些不明所以的画。
壁灯几米就有一个,勉强能看得清走廊。
而他在走廊尽头。
先前他爬出来时,面对着走廊尽头,那边开了一扇门,门上挂着锁,还用生锈斑驳的粗铁链绕了好些圈。
这边是走不通了。
唐泉掀开地毯,把石板门关上后,将地毯还原成最开始的样子。
做好这一切后,他拍尽身上的灰,整理好了着装。
一切都很顺手,像是他曾经经常这样干。
唐泉心里茫然。他的理智告诉他明明不用做这一切,他却下意识觉得,不要让别人知道它是从这里出来的比较好。
这样会省去很多麻烦。
就像刚才,他把戒指摘下来了一样。
唐泉缓慢地眨了下眼,决定不去想那些。
现在,他有点饿。
走廊被封闭地严严实实,看不出外面的景色。
但他觉得时间不早了,可能没有饭吃了。
这让他很难过。
走廊上昏昏暗暗。唐泉想,这里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地图和钟表,或者说,找到东馆在哪里。
唐泉顺着走廊走,四周都很安静,甚至因为地毯的存在,他都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
四五分钟后,门出现了。
那是一扇极大的门,红木做的,精美的雕花,折射着金光的把手。
唐泉上前,没过多的欣赏,他直接推开了门。
里面很亮。
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很香,是饭菜的味道。
这是他肚子的第一感觉。
又是一道走廊,不过这道走廊比他刚才来的那条要窄地多,穿过它的那边,没有门的遮掩,唐泉一下子就看见了一张巨长无比的长桌,主座的椅子高大,其他的座椅比起它来说,都矮小上了一截。
而那张餐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二十余套餐具。
唐泉快步走过去,迟疑了一下,坐在了主座的左一位上。
他刚坐下,便听得钟响了。
“当当当、当当当”一共响了六下。
食物的香味又传来了。
从刚才他走来的走廊里,一名金发女仆姿态端正地端来食物,放在他的面前。 m.a
他之前没见过这女仆,更不知道她从哪儿来。
女仆放下前菜,餐盘叠于腹前。
唐泉瞥见她雪白的手套,打量了她一眼。
女仆似是没有收到这份打量,介绍道:“产于清平原的蒸露雪菜,配仙灵灵露熬制的番茄浓汤,主菜收割了红宝石夫人名下牧场的畜牧种,甜点由安谢莉夫人亲自烘烤,希望您能满意。”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大的排场。
想起信里那句“可以在这段时间内找到我们进行询问”,唐泉决定先开吃。
唐泉拿起叉子,随口问了一句:“夫人呢?”
女仆沉默了一下,道:“很遗憾,夫人前去领主那里了,托我给您带个口信,很抱歉不能亲自接待您。”
看起来“客人”地位蛮高。
唐泉心想着。
两三口解决了沙拉,另一位女仆便端来了浓汤,唐泉能闻到下一道便是主食,心情愉快了不少。
“这里是东馆一层?”
“是的。”
唐泉喝了一口汤,暖洋洋的香气携卷着煮的烂熟的番茄滚下喉管。
“我能怎么知道时间?”
牛排被端上,还能听到滋滋炸响的声音,黑胡椒酱汁被亲手淋在鲜嫩的牛排上,缓慢地滑下,在雪白的餐盘上靠着肉排聚集成一小团。
“整点钟会敲响。”
“唔、夜晚也是?”
“是的。”
唐泉切下一块肉,恰好连着一小截牛筋,在口中弹开。
此刻他脑子里却想着,晚上恐怕也很难睡个好觉了,除非我五点半能醒。
“东馆有地图吗?”
“很抱歉,没有。”
转眼间,半块牛排已经下肚。
唐泉一边嚼着,余光瞥见甜点已经快要端上来。
“我想要喝一点红酒。”
“好的。”
女仆转身,对后面的人吩咐了些什么。
她转回身,问唐泉:“您还想要些什么?”
可听上去却像: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唐泉品着牛肉,对这一餐的质量无比满意。
要是什么时候能不被限制着,催促着吃这一餐就好了。
最后,甜品和餐酒一同端上他的桌子,从开始到现在,唐泉怀疑有没有五分钟。
他坐正身子,拿起红酒。
“最后一个问题。”
女仆仍是最初那张脸,死硬着,一点微笑也不肯给:“那是什么?”
“现在算是什么?”
“夜幕即将降临,早点您还满意吗。”
唐泉顿了一下:“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我算是什么?”
女仆沉默了很久,终于笑了一下。
“您的问题,很遗憾我不能回答,不过等您离开了这里,自然就知道了。”
唐泉知道他很冷静,他也知道,身体像是被支配着快速进餐,美味地让他不想开口提问,面无表情的所有仆人都像是鬼魅一般,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这一切绝不正常。
“既然这样的话,你给我一点补偿吧。”
女仆想了一会儿,开口道:“除了你之外的大家都在三楼,你可以去找他们,不久之后他们将会醒来。”
“或许您想要去客房休息也没有问题。”
女仆垂下眼。
下一秒,唐泉酒杯中最后的红酒也滑入喉间。
唐泉受到不可控力的限制,闭上了眼。
再睁开时,什么都不见了。
他仍坐在左一的位置上,面前的餐盘,身边的女仆却瞬间消失。
唐泉呼出一口气,胃里被填满,却不像是饱腹感。
如果要他打个比方,那就如同在VR游戏里使用了面包把饱腹感提到最高一样,他不肌饿,身体也不餍足。
唐泉离开了餐厅,寻找向三楼的楼梯。他听从了女仆的建议,或者说他从女仆的话里听出,这里并不止他一个人。
他先前问“我们”,就是看到了过于多的餐盘。
这栋古宅,像是有太多的秘密,唐泉怀疑这里独立存在一套规则,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发生的这些甚至有些打破他的三观。
本来是这样的,但是他太冷静了。
唐泉甚至对过于冷静的自己产生怀疑。
或许是他还没见过更加让人惊骇的场景,或许他空白的记忆让他对哪里都没有归属感,以至于没有急切地,想要回到哪里的想法。
不管怎样,这一切都不正常。
他看见了旋转楼梯,通向二楼,三楼,那里没有更高的楼顶了。
运动鞋踩在木质的楼梯上,木板空洞地像里面全部是白蚁的巢穴。
他路过二楼,没有对那里抛去视线,径直往三楼去。
直到抵达的时候,他的脚步才突然顿住。
这是个厅室,简单的摆放了些椅子,靠着墙边,总体来说还算是空空荡荡。
如果不看满地的人的话。
唐泉眼角抽了抽,这些人倒在地上,各有各的姿态,全趴的,扭曲的,头朝下身子却在椅子上的。
一道呼吸声突然清晰起来。
唐泉向那边望去,一下子对上一双眼睛。
眼睛的主人倒在椅子上,头靠着椅背。比起他最开始的姿势不知道舒服了多少倍。
那双眼也像他最开始那样,蒙着一层雾,不过比起他清醒的速度要快地多,纯黑的眼睛的主人动了两三下,像是在强迫自己快点恢复状态。
半分钟后,那个人就站了起来。
唐泉讶异于他的速度,不过更重要的,是他接下来的行为。
他打量了一下周围,最终把视线定在唐泉身上。
三秒后,他瞥开视线,摸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口袋,从容地掏出了唐泉在地下室柜子里找到的同款信件,扶着下巴看完了后,塞回口袋里。
至始至终,这个人都没有讲话。
唐泉有点尴尬,他摸了下鼻子。
三楼没有什么看的,就像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舞厅。
当唐泉打量这个舞厅的时候,刚刚苏醒那个人也在看他。
他的视线在周围躺着的人身上抚过,丝毫没有停留。
最终,还是被吸引到唐泉身上。
挺奇怪的。
他想。
不管是这个地方,还是比他更先清醒的这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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