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碧你先出去外面守着。”苏慕凡不答，反而转头将阿碧支了出去，阿碧本身就是她婢女，现下两人的关系虽然发展到仙侣，但阿碧始终很乖巧听话，不做多想转身就出去了。
冷无霜有些紧张，怕再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急忙拽住苏慕凡的胳膊等她说话。
“仙主大人不要着急，撑个十天都没有问题，此去襄阳最多五日路程。”苏慕凡拍了拍她握得甚紧的手安抚道，“我想问的是，仙主大人这四年与白悦妹妹相处，有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异常？”冷无霜凝起眉，开始深思，除了白悦刚上昆仑时，奇经八脉被锁之外，后面那四年两人朝夕相对，白悦倒是没有什么反常，反而自己下了山之后，对白悦的心思变了……
“白悦妹妹当初拼死了都想上昆仑，仙主大人对她的心意竟然没有一丝察觉么？”苏慕凡想了想慎重道。
白悦的心意……白悦对她的心意？
冷无霜整个人愣住，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像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自在峰前山山腰碧池初见，白悦红透了脸偷窥她洗澡，被发现之后战战兢兢地跟在她身后……
百家课毕，她夜探弟子厢房，白悦梦中那亲昵一吻……
仙门六艺大考，白悦弱不禁风剑也握不稳，跌跌撞撞地爬上?望坛，坚定地对她说要继续比下去！
长生殿内，白悦对她充分信任地要求自己帮她洗灵！
书斋看书，她握笔抄写簪花小楷，白悦甫在她腿边捧着书打瞌睡，嘴里呢喃着“师父”二字……
教白悦抚琴，她的手环绕白悦身体时，少女那微不可查的轻微颤抖……
断骨崖练剑，白悦破境时第一时间是看她的反应……
下山后，永乐村农户屋前，白悦半夜出来寻她。
忘乡镇，白悦刚从睡梦中醒来，对她的靠近一点不排斥，反而如一个娇羞的少女。自己当时反应过大，跳到一边去的时候，白悦眼中的失落……
白悦醉酒后不是没有曝露过她对自己的心意，那勾唇舔酒一事，犹在眼前……
太多了……
一件又一件，白悦对她，绝对不是师徒情谊和粘人这般单纯……
是冷无霜发现得迟了，又或者，她知道了太多求而不得的感情，当自己明白爱上白悦的时候，她甚至不敢让白悦知道，更怕白悦会知道。从而一直困在自己的感情囚笼里，完全忽略了白悦的感受和心意。
如果今天不是苏慕凡提出来，她还完全不会去往那个方面想。
“仙主大人如今已入化神境了吧。白悦妹妹这伤，定然不是自己遭遇不测，以我猜想，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吧？毕竟白悦妹妹是神机阁出身，对付自己本宗的机甲龙，能避得过才是？”肃慕凡大胆说出自己的猜测，其实在四年前她上昆仑的时候，就瞧出了白悦的心意，再离开昆仑前，她还打趣过白悦。
“你料想得不错，她是为了救我……”冷无霜无声落泪，垂眸伸手轻轻抚摸白悦的额头。
白悦睡得极沉，冷无霜动作轻得不能再轻，深怕稍微使劲，白悦就会从她手中消散不见。 m.a
“我与阿碧的感情本就离经叛道，承蒙仙主不弃，能够助我们姻缘美满。但白悦妹妹的事，还望仙主大人能仔细斟酌，若你对她无意，此次过后，定要与她保持好距离，不要让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这样只会毁了她。”苏慕凡表情严肃，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楚。
冷无霜的心狠狠揪在一起，怪她，明白得太迟了。
等白悦好起来，等她好起来，她一定对白悦表明自己的心意。
“毕竟她是你徒弟，心里存着这样的念想，对她来说是极为痛苦的。比我和阿碧，还要难上许多，同为女子便不能为世人所容了，何况她还是你的亲传弟子……”
“我也一样的。”冷无霜打断她的话，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对她，也是一样的心意。”
闻言，苏慕凡僵在当场，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真的？”
“我原也没指望，她同我一样。心中早早的，立下了要护她一世的决定。但经你这番点醒，才知道，原来从一开始，一直为之付出，努力，豁出性命的，全是她……”冷无霜语调很轻，却将每一句话，都说得珍重万分。
她深知白悦对于自己而言多么重要，又喜极而泣。原来她才是最傻的，将这份心意藏得严严实实，对于白悦，她竟然同样重要，甚至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神机阁的马车在路上跑了五天，终于遥遥望见了之前他们一起来过的襄阳城。
方到城门口，苏慕凡和阿碧便下了车。
“父亲大人应该已经在襄阳城等候你们了，我与阿碧不便前去，先往湘西去游猎凶尸，就此告辞了。”苏慕凡立在马车前，对冷无霜深深弯腰施礼，阿碧见状也跟着对冷无霜拜了拜。
“去吧，一路小心。”冷无霜对她二人挥了挥手，正要坐回马车内，宁肃却策马跟了上来。
冷无霜看他两手扯住缰绳，面露严肃之色，开口道，“听风观放了信号烟花，观中急事，我需要先回去一下，等观内事情解决了，再来与仙主大人汇合！”
“好。若是与斗笠黑衣人有关，就先用木鸽传信吧。”冷无霜伸手在怀中摸了摸，递过一只白悦的木鸽给他。
“子喻兄，告辞！”宁肃扬声对卫子喻喊了一句，便策马走了。
襄阳城门，烈日当空。
城楼下站着一个腰挂佩刀的捕快，正来回踱步。
卫子喻策马上前，就见此人身形有些熟悉，定睛一看，正是之前与他们一起去万芳院的猎花妖的赵捕头。赵捕头一见来的是熟人，立即笑着跑到他马前将马牵住，“昨日城中来了个仙门大派的车队，说是在此恭候蜀都神机阁的人。没想到竟等来了仙师您呐！”
“那个仙门大派是扬州隐月山庄的吗？”卫子喻俯身问他。
“正是正是，那风采，真是气派！当下世道乱，全靠您们这些修仙问道的仙师才能保住各方太平呐！”赵捕头点头答着，一脸恭维。
“事不宜迟，烦请赵捕头临个路！”卫子喻不暇多话，急忙道。
“那些仙师就在府衙歇息，仙师舟车劳顿，快随我入城吧！”赵捕头说完，丢了卫子喻的马绳，走到一边接过小捕快牵来的马，往襄阳城内狂奔而去。
襄阳府衙还是上次冷无霜他们来时一样，别无二致，神机阁的马车停在府衙门口，冷无霜便抱起白悦下了马。
一行人急匆匆进到府衙，跟着赵捕快去了后院厅堂。
门口有八个紫衣弟子站立两旁把守，是以闲杂人等一概不在此逗留，厅堂内格外安静。卫子喻走上前去对着厅堂的门一拜，“昆仑坐忘峰卫子喻，拜见苏庄主！”
“进来吧。”门外一个六旬老人的声音响起，门边的紫衣弟子便向内推开了门。
冷无霜抱着白悦跟在卫子喻身后，疾步入了厅堂。她举目望去，堂内坐着的正是鬓间可见徐徐白发的苏承鸿。
苏承鸿三十得子，晚年得女。自己搅了他掌上明珠的婚事至今挂怀，但眼下要救白悦，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晚辈昆仑冷无霜，还望苏庄主救我爱徒一命。”冷无霜屈下一膝就要下跪，苏承鸿皱起眉头，立即上前将人虚抚起来。
“神机阁当年与隐月山庄有恩，白阁主此番请求，苏某必不可推脱。无霜仙主言重了！”苏承鸿脸色凝重又道，“快将她放到榻上，躺着放，背朝上。老夫先给她把把脉。”
冷无霜这才稍稍安心，将白悦小心翼翼放到了厅堂侧面的卧榻上。苏承鸿挥手示意，一旁的随行弟子便拎来了木质药箱，他将药箱打开，从最底层取出一条丝绸白布，覆在白悦手腕上吊起，才悬手搭脉。
闭目半响，侧身又从药箱中取出一条裹布平铺而开，是大大小小数十枚细长的金针。转头吩咐冷无霜道，“需要热水。”
冷无霜心中紧张万分，正要转身出去找热水，卫子喻将她拦下道，“掌门仙主，我去就好，你就在这里守着易欢师妹吧。”
“嗯。”冷无霜冲他点点头，又站到了白悦旁边去，眉头紧皱望着苏承鸿。
“不必担忧，能救的。”苏承鸿抚了一把胡须，抬手取出一枚金针，点燃一只药草结子，将针放在上面熏了熏，插入白悦头上的穴位。
又取出几枚金针，依次熏了之后插在白悦背上几处穴位上。施完针，他额上已经冒出细密地一层汗珠来，从怀里掏了汗巾细细擦汗，“还好有血参汤吊命，不然只怕是老夫，也施救不及了。”
“热水来了！”卫子喻端了一盆子冒着热气的水，急匆匆跑了进来，还好他步伐很稳，盆中的水才没有溅出来。
“不是这样用的，是要喝的热水！”苏承鸿看着那盆水，老脸有些挂不住，冲卫子喻摇了摇头。
“我再去接！”说完转身又跑了出去。
“这盆就搁下吧！搁下！”苏承鸿对他已然无语。
冷无霜则站在一旁尴尬笑了笑，现在她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既然苏承鸿没有说什么，那白悦定然是有救了。
“十方镇水域的水怪我已经派庄内的人前去剿灭了，神机阁机甲□□是怎么一回事？无霜仙主有何发现吗？”苏承鸿将他手中的汗巾揣到怀里，这才抬眸问冷无霜。
“地牢里发现一个黑衣人，是位姑娘。”冷无霜经他这一问，才回想起当日的事情来。
“嗯，可瞧得出她的身法？”苏承鸿又问。
“打出来的都是符印，有点像御尸族的，我只在昆仑古志上了解过一些各门派的仙术，对此没有亲眼见过不敢断定。”冷无霜思考一阵答道。
“那就对上了，湘西御尸族石寨主有个独女，听闻在一月前凶尸作乱时失踪了。等苏某将这丫头身上的伤治好，无霜仙主不妨去湘西走一趟。人老了，很多事力不从心了。还是要靠你们年轻人……”苏承鸿话中有话，冷无霜心中揣摩一阵，若白悦没受伤，她本也是要去湘西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出那黑衣蒙面姑娘的。
“还有一事，无霜仙主近日，可见着我那不争气的逆女了？”苏承鸿没等她作答，转身望了望门口，接着问她。
这一问，到是把冷无霜给问住了。答见过？显然不利，答未见过，好像又实在有愧。
“她的性子老夫太过清楚了，若是见着了，还望无霜仙主能劝上一二，让她早日归家。其他的事，只要老夫一天没死，隐月山庄都能为她撑起来的。”苏承鸿说完，叹了口气，算是给冷无霜交了个底。
她心中这才松快一点，原来苏承鸿什么都知道。而且看他这副神情，对苏慕凡的事，已经算是默认接受了。苏承鸿这番话不免让她有些羡慕苏慕凡，不论如何，苏慕凡她爹始终会护着这个女儿，顺着这个女儿。只要苏慕凡愿意他就会为她撑起一切，而冷无霜自己如果与白悦互通心意了，又如何去过逍遥子那一关，以及昆仑整个门派，又如何包容她们……
冷无霜正想得出神，卫子喻已经取来了喝的热水。苏承鸿将胸口一枚精致的小瓷瓶逃出来，倒出一颗淡黄色药丸，丢到水中化开，让冷无霜喂白悦喝下，这才起身道，“完事了，她黄昏前就能醒来，身上的外伤不出三天就会痊愈，这两日的药老夫已经配好，每日煎服两次，不要让伤口沾水就行。庄内事多，老夫不宜久留，就此告辞了。”
“恭送苏庄主。”冷无霜对他躬身施礼，救白悦这份恩情，神机阁算上，她也自当铭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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