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片刻，白悦倚在椅子上闭眼睡着了。冷无霜轻手拾起桌上的瓷盘碗筷，慢步走到殿后厨房，将她剩下的洗涮事宜做完。才又悄悄回到殿内，从床上拿了自己的薄被，仔细给白悦盖好，少女睡得像一只贪恋阳光的猫，手枕着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陷入沉睡。
冷无霜想她定是前些日子用功过剩，又参加了这场决定命运的六艺大考，负伤在身，乏力至极，遂没有叫醒她，独自一人出了门去，登上书斋六楼，欲埋首书中消磨光阴。w~
书斋盛满了阳光，冷无霜置身其中，取了几本灵、器认主和阵法书籍，坐到案几边蒲团上，点燃沉水香，仔细阅看起来。
正看得出神，忽觉怀中一物骚动，她低头探看。吞吴自她衣间飞出，金光大作，瞬间化为孩童身形，稳稳当当地站到檀木案几前，伸了个懒腰。
“你睡醒了。”冷无霜见是吞吴，无怪乎继而埋头看书。
“在你胸前绵软处自然睡得香甜。”吞吴俯首趴到案前，把脸凑到她书前。
冷无霜翻了个白眼，合上书放在案前，目光落到吞吴脸上，“你是天生缺根筋吗？每次都把揩油的事说得这么一本正经。”
“揩油是何意？”吞吴端坐回去，浓眉大眼仔细看她，冷无霜面上微有些挂不住，本是用来讽刺吞吴的话，对方却完全心智未开听不明白。
“这么说吧，就是占我便宜！”冷无霜伸出食指和中指在案上敲了两下，对着吞吴挑起眉毛。“这样还不懂的话，上万年你也是白活了。”
“你还记不记得，你吃了我的肉，轮起占便宜来，也是我被你占了便宜。哼。”孩童脸带不屑，双手环抱在胸前启唇反击。
“事出紧急，我那也不是为了救你吗？”冷无霜见他气呼呼的样子十分可爱，伸手过去揪了揪他圆乎乎的小脸。
“你这叫强行迫我认主！”吞吴将她的手从脸上扒拉开，一脸严肃，“我心里可是不服你的！我们顶多，顶多算是……萍水相逢！”
“你这家伙，过河便想着拆桥，神灵认主后，便与主人灵脉相连，除了追随我，你还想干嘛？”冷无霜嬉笑起来，翻开面前的古书，反过来推到对面的吞吴面前。
吞吴瞠目结舌，没想到冷无霜这么快就追根究底查到了他为何会跟她出了百岩洞，当即一巴掌拍在书上，“谁要追随你，你这么弱！我是没办法。”
“好了别瞪了，眼珠不疼吗？”冷无霜喜笑颜开，拿出香镊子，捣了捣紫金香炉里燃了一半的熏香。
“而且我这不叫追随，我是看你年纪尚轻，才大发慈悲与你结伴同行，万一你遇到什么麻烦了，我才好出手相救，怎么说你也是我主人的传承者，不看什么面和什么面来着？”
“不看僧面看佛面。”冷无霜将目光移回自己面前的阵法书籍上，只手打开，一边回答吞吴，一边继续看书。
“对，就是不看僧面看佛面。我这么关照你，你是不是也该回报回报我？”吞吴又起身凑了过来，把头放在她书上，阻止她看书。
冷无霜甚是无奈地笑道：“那你说说，怎么关照你？”
“你师父不是告诉你了吗？神灵认主后需要主人供奉，不然你身体里我的部分会反噬你，我的灵脉占了凡人的身躯，若没有供奉，我的修为也会受到极大的损伤。此事有违天道，所以你，你得供奉我才行……”吞吴憋红了脸，自诩看不上冷无霜，要他提出这般让对方供奉自己的要求实在有些薄面难为情。
冷无霜心头想笑，但也未再继续刁难他，伸手在指尖一划，葱白的指上出现一条细微的小口子，露出点点指尖血来，冷无霜赶紧伸手，冲着吞吴的嘴边送去，生怕这滴血即刻凝固了她又得从来一次。十指连心，指尖取血还是有些疼的。
吞吴没了声响，血送入他嘴里时，冷无霜见他瞬间脸红得快滴出血来，盯着自己魂游天外兀自出神，抽回手，吞吴周身立刻金光大作，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急忙问道，“怎么了这是？你没事吧？”
“没事……”吞吴突地背过身去，敛去了身上光芒，不再看她。
“那这就算完事了吧？”冷无霜试探性地问。
吞吴半天未应，等他再开口，只轻声吐出两字，“完了。”
“好好，你放心，我每日都会记得给你喂滴血的。”冷无霜起身走到他面前，只手搭在他肩膀上，知道他难为情，想要化解他的尴尬。
吞吴闻言点了点头。
“师父——！”书斋外一个女音传来，冷无霜立刻弯了弯嘴角，她的小徒弟睡醒了。
再看吞吴，已经又变回石头，被她牢牢握在手里。
冷无霜不作多想，伸手就要将它放回怀中，突然想起吞吴之前说的那番话，不免又尴尬些许，转而将其放入了袖中。
“我在七层。”冷无霜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对着楼下的人说道。
“好的，那我去三层看书去。”少女冲她俏皮地眨眨眼，一头扎进门中消失不见。
冷无霜还是怕她看书时有什么不知道的，强行运转灵力感知，遂将案前的书全部收起，放回原处，举步下了七层。
两人在三层撞见，白悦匆匆稳住身形，差点和她撞个正着。
“不用这么急，书这么多，一时半会儿也是看不完的。”冷无霜耐心教导她，又踱步到与六层一样的檀木案几前，点了香，从案下拿出宣纸铺平，镇纸放好，研磨准备抄书，“你随便看吧，有什么不懂的就过来问我。”
“好。”白悦对她拜了一拜，走进书架上，开始找书看，无奈这书架上的书实在太多了，她转悠了一圈儿实在不知从何看起，有些沮丧地往冷无霜案前来。
“师父，书太多了，我要从何看起啊？”
“有道是修行先修身，你先前在蜀都都看过些什么书？”冷无霜未抬眸，继续研磨。
“蜀都的书都是些机甲机关术法的内容，灵修类的少之又少，阁主偶尔传授一些，也不多。而且我一直以为，机甲比修仙来得有趣的多！”白悦谈及机甲，口若悬河，“像我这样初窥门径的弟子呢，可以做一些小玩意儿，传信的木鸟啊，洗碗的木车，啊，还有可以帮忙拿东西的机关兔！可好玩了！若是资历颇深的，就可以造一些仙器，庞大的机甲战士，不用灵力也可以载人上天的机关雁！”
“机甲之术确实有它的神奇之处，但遇到灵修境界高出许多的高人，这些机关就再无任何用处，只能化作一摊不能动弹的零件了。”冷无霜对她说的丝毫不感兴趣。
“所以修仙问道虽然乏味，但也是让人心往神驰。”白悦见她为感兴趣，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制品，往案上一摆。
冷无霜瞄了一眼，是一只小巧的木头兔子，五官雕刻得十分生动，还安装了两颗黑黝黝的眼睛，刚一落在案上，那眼睛就在圆圆的眼窝中打转，似乎在四处打量环境。
冷无霜瞧着这兔子，倒是有几分别致，她方放下手中研了一半的磨，伸过去托起兔子，未料这机关木兔还能开口说话，用着粗糙难听的声音道，“谁，谁谁在动我。主人，主人，有敌人。”
“哈哈。”冷无霜不免觉得特别好笑，她伸手戳了戳兔子浑圆的腰身，又拉了拉兔子的耳朵，“这个是怎么做到的，甚是好玩。”
“在蜀都，大家都会做一只机关兔，用来帮自己勘探一些难以触及的东西，比如我的发簪掉到了床底下，总不能爬到床下去捡，我就让机关兔进去帮我拿出来。”白悦说得兴致勃勃，冷无霜听着似乎也颇有道理，这样一来确实方便许多，虽然她从来不会将自己的东西落到床下去。
“这些小玩意儿，你闲暇无事的时候可以捣鼓，无伤大雅。”冷无霜终于赞同，白悦拍手欢呼，“那师父，我应该从哪里看起啊？”
“这几日你伤势未愈，正好蜀都本就擅机甲机关之术，你去右边第七个架子，那上面存放了一些关于机甲机关之术的书籍，也是元婴阶段可以涉猎的，就权当温故知新吧。”冷无霜指了指右边的第七个书架，“对了，上面有一本《未柯机甲秘术》，我年少时觉得有趣，翻看过，你可以拿来读读看。”
“什么？！未柯大人的秘术书！我曾听阁主提过，未柯乃蜀都神机阁创始人之一，凭借出神入化的机甲术，官拜长安总府，封侯入相，是神机阁一脉的大人物！但他生平所著书籍寥寥无几，很多术法早已失传！昆仑竟然有所收录！”~
“当然不是真迹，是昆仑某代掌门仙主誊抄的副本，内容无二而已。”冷无霜见白悦兴奋不已，心中也有一些高兴，即刻道，“我向来没什么门户之见，对各种奇门秘术也涉猎一二，你放心的看。”
“师父！您真是太厉害了！”白悦立即起身，奔到第七个书架前去找书了。
冷无霜磨好了磨，抬手在宣纸上开始默写雅仪录打发时光，白悦找到书，回到她案前，两人相对而坐，一个埋头看书，另一个人专心写字，一下午很快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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