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上神也只是听过传说，真正进来了难免有些心惊胆战。
恍惚中，我听到林子里飒飒的风声。
一想到要灰飞烟灭，本上神就觉得这辈子白活了。明明学了五行，却不会走出去。真是可恨，可恨。
“你怎么跑到这处林子来了。”啊，没想到本上神临死之时，亦是有人陪葬。一想到如此，本上神便觉得其实老天对本上神也是挺好的。
“啊，你是来同我一起的吧。”我没讲那死字说出来。
那人明明在我身后，却不回答我的话。
我接着又说：“那个……麻烦你等下抱着我吧。”
虽然本上神这辈子只被那个叫慕辰的东西轻薄过。不过到底是生死一线，还是不要拘礼的好。
“你听见没？神族的男子多了去了。要不是困在这里。”我见他久久没回话，转身过去。就见着慕辰那张迷死人不偿命的脸，这对着本上神笑。
这样的际遇也能遇到慕辰。本上神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好运。
“天……天君大人，真是巧啊。”勉强的他说这些话，然后看这他那张深沉得不能再深沉的脸。本上神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的。尴尬这两个字，本上神是每次都上演。
“仙仙真是有趣，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他笑着走进我。
直到本上神被他抱住的那一瞬间。本上神才真是欲哭无泪。
“天君您能不能先放开华仙？”本上神这是自作孽，没事干嘛要说那句话。
想来慕辰也不是什么好人，一听我的话，反而下手更重了。只怕没把本上神拆掉。初初听得天君如何冷心冷面。现下想来那些个传言忒不靠谱了些。若不是这鬼林子，何以让本上神再次无依无靠？
“不是仙仙说让我抱的嘛？不要不好意思。习惯了就好了。”慕辰低着头，嘴角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本上神也不记得怎么和慕辰那厮混出了鬼林子。天晓得本上神是被他抱出来的，且被某个烈阳看到了。
那日之后，慕辰又如幽灵般的时常出现在我面前。一连好几个月，他都是悄悄的出现，悄悄的爬上我的床。不过他爬上床只有一个结果，就是被踹。虽说本上神踹不着他，可他也没拿本上神怎么地。就这样相安无事，皆大欢喜。
云海翻腾，曜日东升。转眼又是升仙大会。我也只听人说，昆仑的东华帝君是个爱闹腾的主。每年都会有修行而成的神仙，长这么大我也从未去看过那样的盛世。可以说是好奇，也可以说是无聊。上神是过了天劫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也就是凡界常说的寿与天齐。正是因此缘故，我才觉得活着无聊。整日一个人闷在屋子里研究更高深的道法。另一方面，又要到天地之间去捕获修行不能捕获的东西。
在这种堂而皇之的生存下，本上神渐渐的养成了一个凡事围观第一的原则。哪里有什么大事，本上神定是先去看看的。
东华帝君的居所不是一般的大。我天生喜欢走路不分东西，一个劲儿的走。一直走到有人为止，也正是因着这个习惯，时常惹出一些祸事。今日怕是也要入往日那般，走一步是一步了。
是怪本上神休息了万年之久，在路与路之间倒是再也找不着其他东西。老觉得东华帝君设了仙阵，本上神走了半天也没进得去、饶是在本上神倒地不走之时，有人拍了拍本上神的肩膀。
时事变了，那些个小仙也敢碰本上神了。
这下本上神可算是找着一个人闯阵了。
“正好，你与我一道进去吧。”说话亲切些，待会儿才能将他的心收起来用。
“不用怕，我是不会说出去的。”再消除他的顾虑。
久久没人答应，我伸手去拉扯：“你不说话，算是答应了啊。”
本上神心中喜不自胜，那晓得那喜却能顷刻化为悲哀。
经年不见得故人，再次出现在眼前。那份天真早已淡去，留下的是满目的疮痍与一身的伤痕累累。
手是我上去扯的，也是我先放开的。他想反抓起我的手。被我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我俩均是一愣。
“原来是南岳仙尊。一别经年，别来无恙。”没有过多的情感，取而代之的是陌生。岁月静谧，空空划过心中的那一抹暗淡。将暗淡带走，又将暗淡抹杀。这个人就是那暗淡的源泉。
南岳仙尊说起来还是我侄儿辈的。年纪却比我还长些。平日里时常跑到凡界去玩乐。因此划界之时，将他也划到了凡界。凡界四岳仙尊我同他最熟。
记得当年他同我说，他是祈夜的兄弟。他会帮祈夜。
真正到那一天之时，他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计划摆阵的四君只剩下三君。
我是厌极了他的，他只是说说罢了，却赔上了祈夜的性命。信得与信不得不过五字尔尔。终是因为我的大意，将他幻灭。
许是某种特殊的境遇，本上神居然凭着一颗不想见得心。误打误撞闯入了仙阵中，正好见到东华帝君严肃的授予众人仙位封号。
东华帝君一个神奇的神族，用一句来形容他就是，无可挑剔的神仙。无论是做事的专注，还是办事的效率。东华帝君都是神族数一数二的角儿。我与他同样是老相识，不过他从不让我碰他的仙阵。
本上神是下了五万年的决心，才跑到这里来的。今日来了就要看东华帝君做事的。做完事，本上神还是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的。未免本上神找不到出去的路，也未免东华帝君发现本上神。
“华仙你怎得在我的殿中睡着了。”东华帝君用淡淡的目光看着本上神，还一边用手去翻阅仙籍册。
在某个角落不小心睡着了的本上神，很是狼狈的走了出来。低着头数着地上的石板。明知道那石板仅仅几块大理石铺成，也要装模作样数上一数。
“在数什么？”东华帝君问道。果真是他的云淡风轻，我的毛骨悚然。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帝君也会问人这样的问题，华仙在想，过些日子帝君成亲该是怎样的热闹，到时候华仙可是要讨杯酒喝的。”我是这样想的么？东华啊，你就让我这么说你吧。
许久都不听东华的声音，多久了？一万年了吧，以前老得缠着他说书解闷。现下想来没日没夜的缠着人家，人家定是烦死了。他却也不说。我一直把他当做说书的，不管他愿不愿意。只要我这个要听书的人叫他，他就要给我说。
殿内的气氛格外的诡异。东华像是不明白，又好似明白了什么。他的目光投射到我的身上。室内的氛围渐渐的乱七八糟。我有意识的避开他的目光。
他猝不及防的拉了我的手，道：“成亲，同谁成亲？”他的声音很轻，淡淡的带着点苦涩。 m.a
“帝君!”我亟亟的看着他，生怕他做出什么反常的举动。
“华仙，你不能明白。这世间还没有哪个女子让本君动心。”东华慢慢的放开了。不再如方才那般激动。
没想到多年不见，东华的性子变得如此不耐烦。
东华我不过才一万年不见你，你看你现在这样子。
本上神现下没事可做，溜走。
“华仙，我问你个事。”
“你说。”
“你喜欢过谁。”
我无意的笑了笑：“帝君，你是喜欢上谁了么？让我去说媒？挺好啊，我说你怎么就变了性子呢。原来是这等事。”
东华明显的叹了一口气，道：“华仙你只需回答我。”
“这个……这个，你知道的，我没有喜欢过谁。即使是祈夜，那也只是只是大家都这么认为。其实……我要嫁给他，完全都是大伙说的。我压根就没太多的排斥和欣喜。”也不知是本上神活的太过无聊，还是东华闷大发的性格容易引人上钩。经他这么一扯，那些个前尘往事都浮出水面。
“祈夜魂归离恨天之时，我瞧见你虽伤心。却没有哭，诚然是这个道理。如此说来，华仙你活了这么长岁数，还保持着一颗未曾寄托的心。到底我没能看懂你。”东华叹了口气。这也算是我头一回听他叹气。
曾几何时这个面无表情，时常斥责我的人会变成这样喜形于色。
即使是在三万年前的那个夜晚，东华失去姐姐的时候。也没见着他这般奇怪，或许是我多想了，又或许我也如他说的那般，不懂。不仅仅是他不懂我，我也不懂他。相互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真正做到的又能有几个呢？
“帝君你还有什么事？”我问道。大家心里都应该清楚，在神族，他是仙籍的掌管者。权威不容挑战。同时他也是个万年冷清寂寞的孤独上神。拥有了无上的高位，殊不知，高处之苦，甚于游民。
“没了，华仙你留下来陪我说会儿话吧。”东华这次才是真正的坐下。我也同他一起坐下。
我面前东华，正襟危坐，时不时的朝我看，都是为了和我说话闹的。我也知道，这样的日子不多，所以很是享受。
谈古论今，斗转星移。能聊的都会被我们聊到。
那时，我尚未知道东华的癖好。
还以为他这个仙籍的掌管者只是刻板了些。
以为，那都是以为的。真正怎样，只有过了些日子才晓得。
“华仙最近你去了哪里？怎得不见着你人?”
我方回了自己的小屋，便见着几日都未曾见到的连溪。那日慕辰将他甩了出去，我现下都还觉得挺稀奇。本上神还没说话，他又道：“华仙那天那小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然对我用阴招。”
本上神晕了晕，什么阴招，你打不过慕辰就是打不过吧。还说这样的话，真是可笑。不过最可笑的是他也是来问本上神慕辰的事。
“华仙不知那人的事情。若是水君没别的事，还请回吧。”本上神活了这么些年，还是晓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那慕辰纵使有些无赖，但也好过连溪这般死缠烂打。
“华仙，我就是问问，你终是要同我在一起的。”连溪笑得颤抖。那笑声在空气中涤荡，使得原本神秘莫测的昆仑虚更添几分迷惘。
“水君还有甚么事。若是没了就请回吧。”我是想快点解脱的。连溪这厮纠缠我数万年也不曾对我说过喜欢二字。
如今这番光景，他怕是要摊牌了。
情爱这东西，既不是相互的。还是在初期抹杀了的好，未免以后他的凄苦，本上神就做一回坏人。
“你就这么讨厌我，不给我半点机会？”他哀婉的语气徘徊在咫尺间。那种挥之不去的愁苦，在某一刻显得格外凄凉。
悲悲戚戚的男子——连溪。正在我的眼前愣神，
这么些年了，连溪你还是不明白。我怕你，正是因为你的顽劣和执着。连溪是幸运的，当年在水君的继承与神族的联姻，他选择了继承。这辈子，就注定我不能答应他的要求。说白了，我们都是神族。可成仙，成神也是需修炼的。想寿与天齐，想半道而废，都在一念之间。
“连溪其实你还是不明白。”我叹道。岁月将我们的年少洗礼得苍白无力，我也曾想过的话本子里头的情爱。但，那到底只是故事罢了。真正实践起来，还是个未知数。
连溪见我面无表情，还想说甚。却见爹爹从远处过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了爹爹面前。
连溪低头道：“求君上将华仙嫁与小仙吧。”
爹爹冷声道：“水君是不知还是在装糊涂？小女已许配人家。这三界之中都晓得的。”
我一脸的茫然，什么人家。许了什么人家。我还没听懂爹爹的话。又见着连溪，死死的盯着爹爹。
连溪冷笑连连，道：“君上不问问华仙的意思。只说是许了人家，为何华仙现在都还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是君上要将华仙当做神族的筹码么？”
我没能将连溪的话听个清楚，只隐约听到筹码这两个字。
连溪歇斯底里的叫喊道：“仙儿你不能嫁给慕辰！”
只有我不知道，慕辰要娶的是我。迄今为止，被蒙在鼓里的只有我一个而已。
我忍住所有的情绪，淡淡道：“嫁得了天君，自是华仙的福气。何来不嫁之说？”
现下这光景，莫说是拒绝，就是我自己都不知要干什么。
慕辰。
我的心中默念了两遍他的名字。
这个和我有牵扯，和天下的女子都有牵扯的男子。
他是万人敬仰的，多好。
爹爹到底不是从前的爹爹了。爹爹的事，还有什么是关于我，而我不知道的。
我笑着对父君，道：“爹爹您说过，有什么事都会和仙儿说的。为何……”
父君先打断了我的话：“婚约自古以来就是父母之命，你既没了母亲。自然是我这个当爹的做主。”
他的话容不得别人的半点质疑。我甚至怀疑，怀疑这到底还是不是我爹爹。
良久，父君厉声道：“连溪你没事回去西海做你的水君。莫要跑到昆仑虚来拆老夫的台。老夫的女儿嫁给谁和你也没半点干系！”
连溪与父君只差一点就要打起来了。我亲眼看见连溪的眼里充满的火光。他看我的眼神也由原来的痴痴变得木然。
连溪幽怨的声音响起：“仙儿他真的有那么好？”
“他没甚么不好。”我也是一口就回答了他。“水君听华仙一句话，华仙万分感激水君的倾心。只是喜欢这东西，当讲的是你情我愿。华仙与水君委实没有那份情愿，便得请水君忘了华仙吧。”我咬了咬牙，冒出这么一段子。
连溪听过我的话之后，迟迟都没有再说话。
不知什么时候，连溪离开了，父君也离开了。我对着东方的烟霞，看到红得似血的半边天。整个心都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就在不久之前，我方得知，慕辰与我的婚约。
我明明知道那是一场交易，却也无可奈何。就好像很多年前，我与祈夜在一起。亦是如此。到底日子过了许久，我也经历了无数生离死别。情爱这东西，我既一直都没得到过。心中也无甚可想，只希望慕辰不要同我成亲。我一个人活的很好，真的。
过了几日，爹爹忽然将一把古琴交到我手里。那古琴的样子甚是奇特，上有七弦定音。下有紫龙佩饰悬挂于上，琴侧用篆书雕镂出高山仰止四个小字。我的手刚抚上那琴，就有一股磅礴内敛的气息自琴内冲出。
七万年前，我也曾见到过这架古琴。彼时，我还是一个受尽人宠爱的神女。因着和天赋这个词搭上了干系，便是整日的都能受到众人的赞赏。那架琴曾经就在我面前过好些日子。那时我总不明白什么是琴音，小仙静茹跟我说琴音这个东西过于奇妙。她说不清楚。
是了，这么些年过去了，没有哪一个人能够说得清楚，当年的情景。只有自己记得最清楚。那琴上沾染的血是乌黑的。我看见无数的人，倒在琴音之下，直到生命的尽头，他们也不晓得到底是为何。
“原来竟是华仙上神，多年不见仙骨削弱。竟认不出你来了。”
在我身前眼神极为轻蔑的女子便是从那昆仑虚下溜上来的小神仙。
我冷哼：“是了。你是谁。本上神并不认得你吧。”
那穿的花里胡哨的女子，做媚态状道：“呵呵，怎会这样。我是祝衍啊，上神不认识祝衍了？”
我接了句：“诚然如你所言。”
以往本上神也碰到过无数的挑衅千金。在这样异彩纷呈的时刻，往往是本上神淡定如初，而挑衅的跑得无影无踪。现下这祝衍却不想跑，眼见着她来到我跟前，执起一根纤细的柳条，含笑道：“上神不记得祝衍了，可还记得这东西。”
明明只是一根极细的柳条。那柳条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可我的眼前出现了某个画面。画面上一个男子正对着一个女子泼墨描丹青。女子的笑声在脑子里炸开。
祝衍抬头道：“这柳条束缚了上神的折羽神扇。那生于昆仑之下，长于天山之巅的折羽，上神现如今却又是在哪里？”
我冷声道：“哪里？你并非折羽的主人，有什么权利过问折羽的事情。”
祝衍亟亟道：“那是神器，神族的东西。”
神族的东西？她真是聪明。不过这东西还真不是神族的。
我冷哼一声，道：“东西有了主人便是主人的。你既不是主人又何苦说那玩意。少在本上神面前装得高深了。本上神出世之时，你娘都还未出来。凡事不要管得太多，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神扇折羽是上古神器，我至今还记得赠与我神扇的那个人。那个人虽在我的生活中消逝，但我也不会对任何人说起。神族的人大抵都以为那是神族兵器，以讹传讹，硬是将折羽传成神族之物。
世间万物，但凡出世之时，便少不得有些人喜欢和它沾亲带故。尤其以是这东西有关的重要人士感到骄傲。有的甚至四处寻找这个东西，找到了就刻上自己的记号。刻上了记号还不算，还想留下些什么。甚至于恨不得将自己融入那东西里头。
祝衍仍不死心，道：“死了？上神莫不是不记得了。祝衍就是死过一次，还多亏了天君救了祝衍。祝衍得飞上仙之时，天君帮了祝衍很大的忙。天君喜欢祝衍，祝衍也喜欢天君。天君会娶祝衍，祝衍也会嫁给天君。”
我原以为她只是单纯的炫耀什么。然则，却不是我想的那般。慕辰她娶她，那便好了，我原就不想嫁给他。只等着他娶了她，我就有了好法子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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