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真是命途多舛的一年，于她于她公司。
e迅写字大楼，大会议室“黑木崖”，正召开紧急会议。技术总监主持的，各部门大大小小的领导悉数到齐。
刘培培扫了一眼，没有万家齐，心想：他是个什么职位，怎么没出现？
今天的总监异常严肃，刘培培不由紧张起来。再看看其他人，似乎也不轻松。
技术总监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公司最近的情况，想必大家都知道。虽然公司拿到了投融，但对方强势介入组织架构调整，多方商讨，结果已经出来了。
我们要摘除‘危机部门’，其他部门按效益分配留下人数，离开的人会按‘n+1+X’补偿，‘n’代表什么，想必大家都清楚，‘X’与个人贡献相关。具体情况，稍后会跟各位部门主管及其它主管私聊。
此前，请各位保密。”
然后刘培培一整天都惶惶不安。
在这风口浪尖，他们“互联网金融部门”恐怕要沦为“危机部门”被摘除。就算有幸逃过一劫，他们“A科室”主要负责“p2p借贷”业务，也很难幸免于难。
现在的她，就希望能多拿点补偿了。
下午四点左右，部门经理出现在A科室，敲了敲她的桌子。
刘培培会意，尾随经理出了科室。
两人坐在经理办公室，面面相觑。
见刘培培够淡定，经理把手机放桌上，率先打开话头：“上午的会议你也在，知道喊你来的目的吧？”
刘培培点点头：“嗯。”
经理十指交握，靠在办公桌上：“现在结果出来了，我们部门被列为’一级危机部门’。”
刘培培默然，果然如此……
“不过，”刘培培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她仿佛听见了转机。经理继续，“公司努力争取后，为我们部门拿下了四个留下的名额。”w~
刘培培一挑眉，才四个？好吧……对于要被摘除的部门，四个名额已经很多了。
“那你觉得这里面有你吗？”经理不经意提问。
额……刘培培觉得这是道送命题。回答有吧，要是没有，那岂不是太尴尬了……如果回答没有，领导觉得自己消极怎么办？其实能不能答对倒是其次，主要看名额里有没有她。不过……一般这样问，十有八九是好消息。
刘培培打哈哈：“如果名额已经确定，我们可以继续谈下面的事，如果还在考虑中，那我可以争取下。”
经理嘴角一扬，觉得她挺机智的：“不逗你了，还是开门见山吧。我占一个名额，剩下三个名额全在你们科室。我选了你，剩下两个名额你来选。”
经理递过来一张纸，刘培培接过。一看是名单，十分惊讶：“现在就选？”
经理点点头。
刘培培捏着名单，很为难：“能给我点时间考虑么？”
经理直言：“不能，下班前必须出结果，明天就开始约谈了。”
刘培培只好拿起笔，但久未落下，她抬起头：“我是不是可以问些问题？”
经理看她一眼：“可以。”
刘培培摸着名单：“我们部门只留下A科室的人，那其他科室的项目怎么办？”
经理不再靠着桌子，而是换了个舒适又霸气的坐姿，即翘了个二郎腿：“这个本来下次开小会的时候说，但既然你问了，我可以提前告诉你，部门里的项目都不动，等行情回暖，我们会再招人。
不过这段时间，留下来的人要负责整个部门所有的项目，正常运行。
还有，你放心，你选的人都归你管，也不会有新需求出现，而且后面你可能要升职。”
刘培培捏了捏手中的笔：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花最少的钱，让部门活得足够久，挨过“互联网寒冬”。
于是，她心里有了计较。
刘培培先找到“小王”打了勾，毕竟技术能力一流的要留下。然后在后门选手“万家齐”和业务骨干“易哥”那里徘徊，刘培培偷看经理一眼，他会不会暗示我一下？
经理自然一脸正派，于是，刘培培在“易哥”处打了勾。
经理接过名单，看到“万家齐”没有被勾选，坐正：“上次，你跟技术总监说，不给万家齐安排工作，我以为你是有觉悟的。”
刘培培汗颜，果然领导间的消息都是相通的。
不过，她还是要勇敢说出自己的理由，有没有结果另说：“‘万家齐’本质上不属于我们部门的人，他的去留应该是其它部门的事，为什么要让他白占我们一个名额？而且，我需要一个技术能力突出和一个业务熟悉的人帮我，如果把他留下，我左膀右臂就剩一个了。”
经理摸了摸桌上的手机：“你以为，作为’一级危机部门’，为什么能有四个名额，其中三个全在你们科室？”
经理的暗示点到即止，但刘培培已经明白，留下万家齐是必然的。
她不用知道这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要了解，别说是她，甚至他部门经理能够留下，都是因为万家齐。
可笑的是，她居然想把这个功臣踢出去！
刘培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再次接过名单，把熟悉业务的“易哥”划掉，在“万家齐”后面打了勾。
刘培培把名单递给经理，在桌子下握了握手：“问个不该问的，我们公司，部门和科室这么多，他怎么偏偏就在我们科室？”
检查名单的经理目光一滞，很快便恢复如常，看着她：“既然不该问，那就别问。”
又见她不是很服气，才补充道：“你们关系不是很好吗？想知道就去问本人呐，说不定他会告诉你的。”
啊？刘培培哭笑不得，没想你是这样的经理，居然也会听八卦？
哼，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人，万家齐说什么就是什么。可别为了讨好他，把我偷偷卖了，然后我还傻呵呵地给你们数钱！
真是扎老心了，她好歹也是一个领导，这是要被下属潜规则了吗？
刘培培没好气地回道：“不想说就不说。但我话先放这里，我跟万家齐什么事儿没有，你们别卖友求荣就行。”
说完正气凌然地走了。
经理笑着摇摇头，说了句“小孩脾气”，收起了桌上正录音的手机。
回到工位，刘培培郁闷至极。打开电脑，什么都看不进去。
现在的她，急需跟人倾诉一下，但脑海里浮现技术总监那句——“此前，请各位保密”。
于是刘培培只好压下倾诉的欲望。
不仅如此，她还要佯装淡定，像往常一样“积极工作”，以防被旁人看出端倪。
直到下班时刻，刘培培才松了口气。假装认真工作可比认真工作累多了！
此时万家齐还在犹豫，是不是要先找刘培培说清楚。从收到部门经理发过来的录音，他就一直观察刘培培的反应。
经过激烈抉择，他还是来到刘培培工位旁，没什么底气：“今天要不要早点回去？”
刘培培眼皮都不抬一下，继续浏览网页。
其实从经理办公室一出来，她就想质问他。但她忍住了，决定等“大裁员事件”木已成舟，再跟他秋后算账。
因为如果她去问，肯定是要提到保密内容，时间和场合都不对。还有，她还没想好以怎样的姿态去问。
毕竟他可是帮了自己大忙呢！
但心里依旧憋屈，感觉被人耍得团团转。
见刘培培不愿搭理自己，万家齐以退为进：“那我等一下再来。”
看到万家齐回去了，刘培培开始收拾东西。她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家，没想到被他堵在了楼下。
原来刘培培一离开工位，万家齐就从另一个门走。他率先到达地库，把车开到楼下，等她。
刘培培咬了咬牙，看他的反应。那分明是心虚，且十有八九知道事情败露了。
果然他们都是一伙的……
刘培培本来不想管他，直接上的士了事的。但看到万家齐怨念的眼神，知道他一定会跟着自己。
然而偶像剧里，这种你追我赶的戏码最容易出个意外什么的……
于是她默默把订单取消了，上了万家齐的车，一言不发。
车里都被低气压笼罩着。
万家齐求生欲比较强，不过一开口，就被刘培培冷冷堵住：“认真开车。”
万家齐只好闭嘴，听她的话专心开车。
但刘培培发现，路好像不是回她家的。
万家齐专挑人少的路开，拐过好几条街，在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停下来。
刘培培看着陌生阴暗的环境，张了张嘴：她让他专心开车，他就停下来专心解释？
现在她才明白，原来万家齐本质上是强势的。以前是软磨硬泡的强势，现在则是毫不掩饰的强势。
万家齐双手搭着方向盘：“培培，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很好，连姐都不喊了。
刘培培按下车窗，让风吹进车里：“你觉得呢？”
万家齐看着她：“我知道，今天公司的事很多让你无法接受，尤其是关于我的。我也不是想为自己辩解，但我不希望你误解我，因为我的不作为和别人说的细枝末节。”
刘培培冷冷地说：“讲重点。”
万家齐心下一沉，他单手捏了捏方向盘，好似下了什么决心：“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刘培培终于愿意跟他对话，微微转过身子，看着他的眼睛：“真的问什么都可以？”
万家齐迎上她的目光：“嗯。”
刘培培抿了抿嘴：“那好，我问你，今天跟部门经理的谈话，是不是他跟你通的气？”
盯着她严肃的嘴角，万家齐再次：“嗯。”
刘培培微微偏了偏头，果然……可能是早已经猜到答案，她并没有很生气。
但他们为什么要沆瀣一气？
刘培培继续问：“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万家齐如实说：“他以前是我的同学，我来这家公司也是他内推的。”他犹豫了一下，答案过于简单，不足以描述事情的真相。
刘培培微微一愣，部门经理比她还大几岁，他们居然是同学？好吧，更加证明他很厉害。
刘培培似有所悟，原来是这样，被安排在一个熟人下面为“秘密项目”作掩护。
她不仅这样猜还问了出来。
此刻的她恨透了这种蒙在鼓里的滋味。
“不全是，”万家齐本来可以顺着她的话说，但这次他不打算说假话，“公司当时确实在找‘网络痕检专家’，也通过你们经理联系到我。不过我同意邀请却是因为私心……因为你们公司有一个我要找的人。”
这个答案推翻了她之前的猜想，开辟了一片新的天地。
而他口中，那个要找的人……
刘培培过滤了一遍万家齐在公司的关系网，貌似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当然这个信息不一定准确，就像她不知道他跟经理是老同学一样。
不过经理这个干扰选项可以先屏蔽。因为万家齐提到他的时候，语气中没有特殊的波动。相反，当他说到“有一个我要找的人”时，目光紧紧锁着她。
刘培培避开他灼热的目光：公司里，他的这些“浮在水面的朋友”里，就数自己跟他关系最好。再结合平时他的表现，他要找的那个人几乎要呼之欲出了。
她告诉自己，在证据确凿之前不要妄下定论，毕竟刚才天衣无缝的猜想被打脸的很彻底。
但她不允许自己直接追问那个人的信息。没猜对还好，猜对了……才是后果不堪设想。
她回想起云南的偶遇，回公司后他的变化，以及各种巧合。
他恰好也加班，恰好住在她家附近，甚至恰好做了她想吃的寿司。
……
一切的一切，只需要稍微确认，正确答案就昭然若揭。
刘培培告诉自己不要好奇，但她还是问出了口：“在泸沽湖相遇……是偶然么？”
这个问题看似跳跃，但当事人都知道这个答案意味着什么。
泸沽湖那次，确实是万家齐追随她去的。如果万家齐承认，那次相遇不是巧合，那不就相当于间接承认了他对她心思？
而且这个问题是她亲口问的，她一定会知道。
万家齐心跳不由加快：“不是。”
刘培培眼皮扇了几下，答案果然跟她猜的一样。
到现在为止，虽然中间还有很多疑惑，但都不重要了。
万家齐还想继续说什么。
“别说了！”刘培培打断他，伸手系安全带，“我累了想回去。”却发现安全带一直系着……
刘培培轻叹一声，演技真差。于是扭头望着窗外。
万家齐只能看到她的侧脸，但那凛然的神色，全然没有“被告白”的喜悦。
他知道这条路还很漫长，需要给她时间接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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