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多时小厨房里便送来了几样精致的小菜，还有几道一见就知道做起来十分不易的点心。
正好顾忭从书房回来，闻着香气就喊着肚饿，伸手便要去拿。玉蘅夫人却是眼也不眨地一筷子敲了下去，“才去了书房多久就饿了？没规没矩的，下去洗手。”
“阿娘，你竟然为了一块糕点就要打我！”顾忭不依不饶地叫了起来。
漫说是无因，便是玉蘅夫人自己见了，也忍不住黛眉紧蹙，稍稍带了些怒意，“便是你饿了，也该洗了手用箸来。这是我特地为陛下准备的，陛下还不曾动，你哪敢……”
“阿忭才多大，读了一天的书，早该饿了。芬娘何必怪他？”外头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声，“何况二十四孝中尚有亲尝汤药，儿子替阿耶尝尝糕点，有什么打紧？”
这声音太熟悉，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甘露殿里一屋子的人，连带顾念湘、无因与玉蘅夫人都行了礼，顾忭却混无所觉一般，扑上去就要咸安帝抱他，“阿耶来了！太好了，终于可以吃东西了！”
咸安帝当真抱了他一把，只是顾忭有些重了，咸安帝看着也不像是个身强力健的，这才作罢了。只是咸安帝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反倒是笑嘻嘻地拉着顾忭入席。
无因不知咸安帝对着其他皇子是否也是如此，但他想顾襄忆是绝不会如此的，连玉蘅夫人也不会纵着他多吃一块点心。
到底是宠妃，规矩对于玉蘅夫人母子来说就形同虚设，咸安帝与他二人同席而坐，同案而食，便与民间的一家人一样。顾念湘与无因便只能一人分得一个小食案，远远地坐到角落去。
幸而咸安帝到底不是顾忭那样的半大小子，天不怕地不怕的，什么大寒大凉的物事都照吃不误。看着他身子也不大好，玉蘅夫人给他准备的菜式也比较滋补，无因才好放心地用饭。
只是没吃两口，玉蘅夫人便挟着一块豉油鸡送到咸安帝口边，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妾听闻近日有突厥使臣入长安？”
原本是对玉蘅夫人虽给的食物来者不拒的，但这回无因却见咸安帝愣了愣，眉心也微微皱起，“哦？朕今日并不曾听闻龙骧侯入宫过。”
看来咸安帝并不是特别喜欢这位舅兄的。只是玉蘅夫人恍然不觉，仍旧要喂，还轻轻一笑，“兄长这几日忙着调配江城水患所需物资都抽身乏术了，只怕都要不记得还有妾这么个妹妹。不过是今日见着了永泰，和她闲聊几句，才听说驿馆好似有突厥使臣来。想想也是，突厥新败，应该来和谈的。”w~
咸安帝这才神色一松，“的确是来和谈的。”
“陛下，既然突厥是来求和的，咱们大昱即便要端架子，也不能太高不是？”玉蘅夫人嗔怪似的说道，“听说突厥使臣都入城几日了，却迟迟不曾设国宴款待，说出去只怕是对我大昱声名有损啊。”
咸安帝终于咬住了那块鸡肉，慢条斯理地吃了，才道：“败军之将，也配这样礼敬？”
顾忭一直在埋头吃饭，听到这话，还忙不迭地应和了一声。自然是遭了玉蘅夫人一个白眼。
无因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忽然觉得咸安帝迟迟没让玉蘅夫人知道此事，或许还真不是怕她闹，而是咸安帝自己也没把突厥放在眼里，想要挫一挫他们的锐气呢。
只是平王击败突厥那一仗他知道，胜得不易，若真是如此轻慢突厥，可能会惹怒突厥。
也难怪朝臣并没有一力劝阻权倾后宫的玉蘅夫人之女出嫁。
玉蘅夫人搁了筷子，柔声道：“陛下，都晾了好几日了，该谈还是要好好谈不是？”
“好端端地忽然说起此事，莫不是爱妃还有什么条件？”咸安帝也是十分了解枕边人的，就知道她不会直言劝谏。
“陛下说什么呢！”玉蘅夫人佯怒，“妾也只是想替陛下分忧解难不是？陛下冷了突厥这么久，许也是遇上什么久谈不拢之事了吧。不过也是，日日去鸿胪寺坐着，突厥使臣也绷得紧，自然不易松口的。依妾愚见，有一法子能让他们松懈下来。”
咸安帝眼神一亮，“哦？”
玉蘅夫人笑道：“听闻突厥人从小就擅骑射，自诩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不如咱们就办一场马球会，请突厥使臣出席，再请他们下场。妾记得朝中有不少马球好手，教他们输得心服口服，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猖狂。”
咸安帝大喜，“妙啊！爱妃果然妙计！”
无因这才发现，原来玉蘅夫人得宠不光是因为美貌，且实在是会说话，专挑咸安帝爱听的说。
偏偏顾襄忆不是这样，无因不爱听什么他就说什么，也难怪在宫里这样艰难。
略出了一会神，那边咸安帝便在安排马球会之事了，“此事宜早不宜迟，最好三日内便能定下来。爱妃，近年来宫中大宴等都是交由你操持的，你……”
“妾保证办得妥妥帖帖的。”玉蘅夫人说着，又想起一事，“陛下，却不知中秋那日的刺客……”
一说起此事，咸安帝又怫然不悦，“陈进忠这废物，查来查去也查不出来刺客究竟打哪儿来，不配做这禁军统领！倒是副统领裴保恒能干，一接手就有了眉目。你呀，得空好生同龙骧侯说，才这把年纪就老眼昏花看不清人了？”
那日见龙骧侯替禁军统领说话，无因便猜到他二人之间有些关系。想想也是，前一世龙骧侯造反，还是这位陈统领替他开的宫门……只怕顾襄忆如今回来，不愿再重蹈覆辙，已然开始早做打算了吧。
先前还以为他只是一门心思往上爬，却不料还是一箭双雕之计。顾襄忆不愧是顾襄忆。
玉蘅夫人被咸安帝说得有些讪讪的，只低声道：“是，妾这次一定万分小心，定不让那些乱臣贼子有可乘之机。”
顾忭想来吃得差不多了，便将嘴一抹，“阿耶放心，前几日穿着礼服，实在施展不开拳脚，待到马球会那一日，儿一定寸步不离地守在阿耶身边，保管他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敢来犯！”
咸安帝这才被逗笑，“好啊，阿耶就看十四郎的身手了。”
上头那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无因觉得十分尴尬，抬头见顾念湘也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便示意她一同起身，前去请辞。
咸安帝原本也不大待见这二人坐在跟前，只一挥手，便打发人去了。
出了主殿，顾念湘便要与无因告辞。
无因其实与她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到底还有几句话，就算是为了顾襄忆也要吩咐的，便叫住了她。
这几日无因都没太搭理她，顾念湘被她一叫还有些惊讶，“哥哥？”
“定澜，你……”无因想了想，决定问得简单些，“你会打马球吗？”
顾念湘更惊讶了，应当是顾襄忆从前没问过她这些，“倒是会一点的。哥哥是想……”
想什么？无因略略一思忖，才想顾念湘是在玉蘅夫人身边长大的，自然见惯了她与顾忭母子俩的掐尖要强，连忙道：“不是。突厥使臣来和谈，不会带着女子来的。”
顾念湘“哦”了一声，神色有些失望。
无因最看不来她这样，更不知道顾襄忆素日到底如何同她交流的，有些烦躁地挠挠头，好容易憋出一句话，“你素日……打马球，有哪家的娘子是时常与你一道的么？”
顾念湘的神色便更加郁郁，“哥哥知道的，谁也不爱理我。不过永泰心眼好，她一向是会带着我一道的。”
也是，顾念湘也从小不受待见的，养成这样怪不得旁人。
只是她说顾沅沅么？这样一来无因倒是放心些了。就看顾怀疼爱妹子的模样，顾沅沅也是知道内情的，想必顾怀会再三交代不让顾沅沅下场去出风头的。若是顾沅沅也不去了，没人搭理，顾念湘应当不会自己想不开下场去吧？
只是无因仍旧不大放心，到底还是交代道：“那马球会那一日，你便好生跟着永泰，莫要到处走动。”
这嘱咐没头没脑的，顾念湘有些迟疑。
无因少不得又要解释：“我也是那日见着……薛家郎君路过宫墙下便被砸了之事有些担心罢了。马球场上人多手杂的，那一杆过来力道又大，被打着了可不是玩笑。”
也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顾念湘竟是很开心的样子，“是是是，多谢哥哥提醒，定澜记得了。”
好吧，看起来她还是挺在意顾襄忆的，稍稍得了句关怀便能开心成这样。
不过顾襄忆也够关心她了，顾念湘竟是一无所觉的样子，否则他那日负气不理会，顾念湘就该发现不对了。
想到这儿无因便有些头大。这两兄妹，也委实够别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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