芫舞忽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见他双目灼灼地望着自己，脸上一热，忙轻轻挣开他怀抱，快步走到桌旁，随手斟了杯茶饮下，没话找话地道：“冬亭呢？怎么没见到他。”
云夜轻笑了一声，道：“他身份已经暴露，我已让他离开晋国。”习惯性地揉了揉她发髻，问道，“你们现下藏身何处？可安全？”
芫舞道：“一个非常隐蔽安全的地方。”见他注目望着自己，想了想，拉着他衣袖道，“师傅严令我不准透露落脚之处。我保证非常安全，东方珏绝不会找到。”
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穆白与敬侯图谋之事必是抄家灭族之罪，她可不想让云夜搅和进来。
云夜皱眉道：“对我也保密吗？”
芫舞一脸歉疚地道：“师命不可违。”
云夜伸手将她鬓边的一绺碎发拔到耳后，叹道：“真拿你没办法。”
芫舞怕他继续问下去，正想着转移话题，忽见对面墙上挂着一幅女子的画像，忙上前细看，却见那画上女子梳着堕马髻，身披紫色纱衣，面似芙蓉，眉似远山，含笑望着指间的芍药花，眉宇间说不尽的妩媚风流。
芫舞只觉得此女子十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似笑非笑地望着云夜：“倒是我孤陋寡闻了，除天下四美之外，竟还有这般绝代佳人。”
云夜听她语气颇为吃味，哑然失笑道：“你再仔细瞧瞧，她是何人。”
芫舞依言又细看起来，忽惊讶地睁大了双眼，指着画上的女子惊骇地道：“师……傅……？她……是穆白！！！”
云夜点了点头，道：“她本名叫红袖，是楚王的侍妾。”
芫舞疑惑，本朝似乎没有一个王爷封号为楚。
云夜解释道：“楚王是先帝的二哥。永平七年，犯谋逆罪被贬为庶人，同年四月，于宗正寺自缢身亡。”顿了顿，又补充道，“楚王谋逆之罪是由其心腹之臣吏部侍郎，也就是如今的安裕王郭骜告发！”
芫舞恍然，怔怔地望着画卷上拈花微笑的美人，很难将她与心狠手辣，面目狰狞的穆白联系起来。
不知为何她忽想起花圃里那片年年如约而至的无情之花，似鲜血染成的花瓣妖艳得近乎诡异。她想起穆白望着彼岸花时的神情，那般的忧伤，那般的喜悦，仿佛望着那个生生世世不复再见的良人。
云夜轻声道：“她为复仇而来，以她的武功和使毒手段，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王府杀了安裕王简直易如反掌。安裕王至今安然无恙，显然她想要的不是安裕王的命，而是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芫舞笑道：“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云夜却道：“四大辅臣中殷相已死，武城侯近年来韬光养晦，闭门不出，只剩下敬侯可以与安裕王分庭抗礼。你师傅曾命你杀殷隆及梁国二皇子，意图挑起殷相与安裕王的争斗，让敬侯坐收渔翁之利，我若没猜错她早已投靠敬侯，此刻你们必藏身于敬侯府中。”
芫舞心中佩服，不愧是再世诸葛，果然猜得半分都不差。她笑了笑道：“真的什么都瞒不过你。”
云夜神色凝重地道：“小舞，你师傅的血海深仇与你无关，不要再替她卖命。”
芫舞笑道：“那是自然。她和安裕王之间的恩恩怨怨我可不想掺和。”
云夜握着她微凉的手，再次提起旧话：“你先暂时住在我城外的别院，等我处理完安裕王的事，我们一起离开晋国。”
芫舞沉默了片刻，忽笑靥如花地道：“好啊！”
云夜有些意外与惊喜，笑着揉了揉她发髻：“这才乖！”
鼻端忽地闻到一股奇异的幽香。
云夜脸色微变，震惊地望着她：“小舞！你……”
他对她向来没有任何防备，等发现不对劲时已然来不及，立即运行内力，吃力地吐出两个字，“解药。”
芫舞扶他坐在椅子上，微笑道：“师傅答应我一年之期到了便放我自由，再等我三个月。放心，我一定毫发无损地回来见你。”
云夜很想将她按到怀里狠狠地揍一顿，无奈药力发作，慢慢地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芫舞蹲下身子，无限依恋地将脸贴在他膝上，轻声道：“我一定会活着回来找你。”
柔和的灯光照在他俊美如画的脸庞上，虽在昏睡之中，却眉头轻蹙，仿佛在气恼芫舞的出尔反尔。
芫舞伸手轻轻抚平他眉心的褶皱，蹲下身子，无限依恋地将脸贴在他膝上，轻声道：“我一定会活着回来找你。”
楼下的歌舞不知何时散了，画舫内鸦雀无声，唯有窗外传来潺潺的水流声。
芫舞不敢久留，深深地看了云夜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去。
*********
夜阑人静。子时的梆声突兀地响起，守夜的婆子们灌了些黄汤，睡得死沉死沉，芫舞大摇大摆地从她们身边经过，悄悄地溜回雅院，却见穆白正坐在灯下擦拭着宝剑，见她进来，冷冷地道：“既见过面，该说的也都说清楚了，下次再敢溜出府，休怪我不念师徒之情。”
芫舞在她对面坐下，讪讪地道：“师傅，我可什么都没透露。”她心想，云夜那么聪明，他自己猜出来的可不关我的事情。
穆白冷笑道：“窥一斑而知全豹。你当‘再世诸葛’的名号是混叫的么？”~
芫舞刚从云夜那里得知她背负的血海深仇,心里对她起了些许的怜悯，乖巧地道：“师傅放心，在生辰之前我不会再去见他。”
穆白冷冷地哼了一声，将手边的堆漆描金卷草纹长盒推到她面前：“闲来无事做了些小玩意，就当提前给你的生辰礼物。”
“谢谢师傅！”芫舞喜滋滋地打开堆漆描金卷草纹长盒，却见里面有一副银丝镶嵌琉璃珠耳坠，一支雕芙蓉花银钗，一个天青色葫芦小瓷瓶。
她向来不喜珠钗首饰，耳坠与银钗做工虽十分精致典雅，却入不了她的眼，径直拿起天青色葫芦小瓷瓶，打开瓶塞，一缕沁人心脾的幽香扑鼻而来。
芫舞立即狗腿地道：“这是疗伤圣药，既是师傅所炼，定比那九转□□丹那要厉害。”
穆白冷笑：“九转□□丹算什么？这两颗玉露丸我花费了八年，用了无数名贵药材才炼成，你且仔细收好。”
芫舞惊喜，穆白向来自负孤傲，她既这般说，这玉露丸的功效绝对不在九转□□丹之下。
穆白拿起雕芙蓉花银钗，轻轻旋转，钗头与钗柄竟自动分开，钗柄中空，内暗藏着白色无味粉末。
芫舞这才发现这支小小的银钗之中竟然暗藏玄机，只听穆白淡淡地道：“这是失魂引，中毒者一个时辰之内，无法言语，无法运用内功，五识虽在，魂魄已失，便是内功混厚之人中招，也需一刻钟方能解开。”
芫舞大喜若狂，心中油然生起一种失魂引在手，天下无敌的感觉。她小心翼翼地将芙蓉花钗重新安回去，又兴奋地拿起银丝镶嵌琉璃耳坠，把玩了片刻，取下中间镶嵌的琉璃珠，轻轻一掰，珠子一分为二，珠内亦藏着褐色粉末，不由两眼放光地望着穆白问道：“师傅，这是什么毒药？”
穆白道：“傀儡散。中毒者一刻钟之内会变为你的傀儡，任你操控。”
芫舞就像得了糖果的孩子般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那对耳坠，兴奋地问道：“师傅，这些毒药有解药吗？”
“解药和配方都在盒子的夹层。”穆白见她一派天真的模样，不知想起什么往事，脸色瞬间阴冷，有些疲惫地挥手：“回屋睡去。别在这里吵着我。”
芫舞得了这几样宝贝心情极好，丝毫未察觉到穆白的异样，抱着堆漆描金卷草纹长盒欢天喜地地走了。
*****
冬去春来，庭院里的桃树又开始抽出嫩绿的新芽，几只乳燕在檐下呢喃细语，和煦的阳光筛过镂花雕窗，投下一地斑驳的花影。
粗粗一算，芫舞在敬侯府住了将近两个月时间，每日练练功，跟着穆白配制各种毒药，悠闲得就像来此处度假。
这日戌时的梆声刚敲过，从未露面的敬侯突然拜访雅院，芫舞心中明白，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敬侯与安裕王这一仗怕是要开始了。
敬侯两鬓斑白，干瘪苍老的脸庞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看起来就像个慈眉善目的老者，他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芫舞，问道：“这位姑娘看起来有些面熟，我们以前是否见过？”
芫舞脸上涂了特殊的药粉，肤色蜡黄，与平日清丽的模样相差甚远，不信他能认出自己就是东方珏身边的丫鬟，遂十分镇定地道：“民女从未见过侯爷。”
敬侯将信将疑地呵呵笑道：“人上了年纪，记性就不好了，许是我记错了。”
穆白沉声问道：“敬侯深夜前来，可是郭贼那边有什么消息？”
敬侯混浊的双眸闪过一道精芒，笑道：“的确有个好消息。陛下下旨明儿去夷山行宫小住一个月，昨夜安裕王与其党羽秘密商议，决定在行宫刺杀陛下，欲篡位为帝。”
芫舞闻言觉得荒唐可笑，安裕王如今权倾朝野，女儿郭宸妃又深得帝宠，且身边有云夜为他出谋划策，他怎么可能发失心疯去弑帝篡位，招惹各路藩王讨伐自己呢？
穆白亦显然不信，皱眉问道：“消息可靠么？”
敬侯神秘地一笑：“此消息是一位极得安裕王信任和倚靠的谋士透露给我，绝对真实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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