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耀笑呵呵的，“突然造访，没打扰到你们母女吧？”
母亲一边请赵光耀坐一边回道，“老赵说的哪里话，都是自家人，说什么打扰不打扰。”
赵光耀放下手里拎的东西，被母亲一通埋怨，“来就来了，还带东西做什么。”
“也不是啥贵重的，路上看到就随手买了些。”
许陶陶去倒茶，母亲陪着赵光耀聊天，“听陶陶说你回国了，我还想着带陶陶去拜访下你，没想到被你赶了先。”
“你是大教授，忙得很，哪能劳你大驾，我和陶陶早就见过几次了。”
许陶她插话，“上次靓源工人罢工，多亏赵叔叔帮忙，我原打算亲自登门致谢，一直没抽出时间，赵叔叔可别怪我。”
“有什么好谢的，我也没做什么，还是靠你们年轻人努力，才解决了问题。”
母亲听到他们提及靓源，岔开了话题，“老赵这次回国待多久？”
“最近就准备走了。”
“这么快？”
“家里的房子出手了，事情基本都办完了，老伴在国外一个人带孩子辛苦，一个劲催我过去。今天过来，就是走前看望下旧交。”
母亲有些伤感，“你这一去，是不打算回来了？”
“没什么事，应该就不回来了。孩子孙子都在那边，人一老，心里挂念的可不就是孩子孙子。”
虽然母亲岔开了话题，许陶陶却很想就靓源最近的事情咨询下赵光耀的看法，他是商界老人，即便退休，眼界和资历也有很多可以指点自己的地方。
许陶陶倒好茶，在母亲旁边坐下，试图慢慢将话题转回来，“赵叔叔，您最近见过吴叔叔吗？”
“你说志刚啊，我上周去看过他。”
“吴叔叔恢复得怎么样？”
“差不多了，上次见他，他一个劲念叨着要回靓源工作，我还劝了一会，人年龄一大，伤筋动骨就很伤身，他这次骨折住院，人明显苍老了。可他说，心里挂念着靓源，实在放不下，想趁着还有点精力，继续为靓源出一份力。”
许陶陶有些赧颜，接手靓源后，她对吴志刚的工作谈不上满意，借着他生病一事，逐渐起用丁远。如今听到吴志刚对于靓源如此上心，钦佩他的同时，不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惭愧。
母亲接了话，“身体是最重要的，得养好才行，别留下病根。”
赵光耀道，“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他非说没问题，医生都放他出院回家养了段时间了。你说，人跟人就是不一样，像我这样，心思早早地被儿孙占据，老吴却还是一副热血模样，不佩服不行啊。”
母亲笑道，“人各有志，自己过得舒心就行。”
许陶陶道，“幸亏还有吴伯伯在，要是您几位元老都走了，我遇到问题都不知道找谁指点。”
赵光耀很和蔼，“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比我们的老经验先进得多，我们能指点的不多。”
话已至此，许陶陶索性直接抛出了问题，“赵叔叔，靓源最近遭遇的风波，想必您一定听说了。”
赵光耀没直接答话，看向许陶陶母亲，似乎在斟酌该不该谈论这个话题。
母亲叹了口气，“我去洗些水果，你们聊。”
许陶陶继续问道，“当年我父亲出事后，靓源也经历过不小的舆论风波，是怎么度过的？”
“既然你问起，叔叔就卖老说几句，有些话可能听起来不是那么顺心，但确实是客观情况。”
“您请说。”
“当年的事情，虽然闹得大，但根结只在你父亲一人。”
赵光耀没有多说，许陶陶却明白这句话的隐藏含义。当年靓源的风波由父亲引起，父亲被抓后，只要消除掉父亲的痕迹，撇开靓源和父亲的联系，父亲引发的不利影响自然消弭。而今的局势，对她个人的攻击虽然恶劣，但最严峻的问题在于公众对靓源产品质量的质疑，这才是动摇企业立身之本的关键。
许陶陶艰难开口，“以前，靓源确实没出过质量问题。”
“这不是你一人的责任，你不要自责。话说回来，当年我们应对得力，还有个关键因素在于靓源的企业前景。”
赵光耀的话点到为止。当年许陶陶父亲入狱，靓源虽然遭遇巨大危机，但大家明白，只要许总的负面影响淡化，拥有质量、工艺等多项优势的靓源绝对能再度辉煌，因此很多人愿意在困境时给予靓源相助，以低成本的雪中送炭换取后续可观的合作收益。但是现在，靓源经营效益惨淡，发展前景不明，商业伙伴的相助自然也不可和当年同日而语。~
许陶陶的话接的艰难“不管怎么说，靓源也算滨城的老牌企业，当真就……”
赵光耀沉默了下，“陶陶，不瞒你说，我来之前，去找过了几个商场的老友，你知道，我退休前凭借靓源的影响，结交过一些人。这两天，眼见靓源的舆论态势越来越严峻，我虽然已经不理事，但作为一个老靓源人，实在是坐不住。”
许陶陶急切地看着赵光耀，“结果如何？”
赵光耀摇头，“所谓的品牌都是虚的，大家关心的只有盈利，没有利益空间，就没有人愿意相助。”
许陶陶不甘心，“靓源之前一度走到破产边缘，这些实际问题是解决得不好。可是现在已经转型，未来有很大的希望改善。”
“这些话，我怎么可能不和他们讲。但希望和落实之间毕竟存在不确定性，人家一句‘你们先度过眼前的难关’就把我堵回来了。”
许陶陶心知赵光耀说得不错，比起扶持一个一度即将破产、如今转型效果也未完全显现的企业，更务实的做法是将资源倾斜给已经壮大的企业。
赵光耀欲言又止，“而且……”
“而且什么？”
“恐怕靓源不仅得不到商业上的帮助，还得应对……”
“应对什么？”
“只是我的猜测，你姑且听听。如今，政府很注重消费者权益保护，出现这么大影响的产品质量事件，没准会介入调查。”
“靓源是无辜的，那几件服装确实是仿品。”
“你们目前有确凿证据吗？”
许陶陶摇头。
“没有证据自证，就不能拒绝调查。一旦公信部门介入调查，消费者会更加相信靓源产品存在问题，靓源的舆论局面将更难应对。”
赵光耀的话，让许陶陶的头垂了下来。
赵光耀见状，叹了口气，“我这人，和你爸不一样，没他有拼劲。这么多年，经历了靓源许多事，我看问题难免悲观，也早早抽身离开，给你留下这么个烂摊子。叔叔心里说不愧疚是假的。不过，事情没准不会那么差，你别被叔叔的悲观影响。叔叔只是觉得，你爸出了事，我没护住，总不能让你也这么一直风里雨里的，这几天，看到网上的那些评论，我气不顺啊，你好好一个女孩，我亲眼看着长大的，那些人怎么能那么说。”
“叔叔您别这么说，路是我选的，我不后悔。”
赵光耀顿了下，叹道，“虎父无犬女，你和你爸一样的有拼劲，比我的孩子强多了。”
“叔叔您别自谦了，您的孩子可比我厉害多了。”
赵光耀摆手，“不是我夸你，做事最重要的是志气，你有志气，好好干，没准很快就有转机。”
许陶陶苦笑，“借您吉言。”
母亲洗水果回来后，他们没有再谈靓源的事。叙旧完毕，赵光耀离开前，看着许陶陶母女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不管什么事，记得先护住自个。”
家里只剩许陶陶和母亲两人时，母亲将果盘推到我跟前，“吃点水果。”
“妈，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别的不论，你赵叔叔的最后一句话，我是同意的。”
经过刚刚和赵光耀的谈话，许陶陶的状态不算好，听见母亲说得如此直接，脱口而出，“你想让我怎么做，在这个节骨眼上放弃靓源吗？”
母亲没有说话。
许陶陶觉察到自己语气的不好，缓了缓又道，“妈，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现在不是好端端待在家里吗？和外界的通讯也被你断绝了，那些指控都看不到，你不用担心。”
母亲叹了口气，“别人都说你像我，可我知道，你的性子其实更随你父亲，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
许陶陶试图活跃气氛，“既像你又像父亲，正好说明我是亲生的嘛。”
母亲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去睡会吧。”
“好嘞”，许陶陶装作爽快地答应。
一进屋，她全身的力气好似都被抽干。网上的谩骂、赵光耀的谈话、母亲的伤心，如山一样快要将我压垮。许陶陶背靠着屋门，坐在地上，思绪纷杂，为网上言论的不堪悲愤，为靓源的前景堪忧，也暗恨自己陷入这样的局面让母亲担心。
门铃再响，外面传来隐约的说话声，许陶陶已经连出去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没一会，她的屋门却被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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