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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将进酒by唐酒卿未删减版 > 88、帝师
    清风徐来,凉夜生寒。

    萧驰野适才的杀意都让这一声“二郎”驱散了八分, 他沉默半晌, 在凉爽里平复了心绪。

    沈泽川再看回葛青青,面上没有半分慌张, 说“想要运转这么多的白银,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够做到的事情。他办得再g净, 也不能瞒天过海。今夜就召集人手出城, 先去琴州, 沿途细细打听, 把近两年厥西往东北的大货买卖都记录起来,让人敷陈给我。”

    葛青青收到消息后一直忧心忡忡, 但见沈泽川谈笑自若,不禁心下稍松,也稳住了情绪。

    “晨y, ”萧驰野肩头挂着袍子, 示意道, “先带他们去阒都会同馆, 悬挂中等马匹的牌子,配给缉拿江洋大盗的公文, 就说大盗流窜厥西, 禁军不便出都追拿,便委托给了锦衣卫。明早我亲自去趟兵部和刑部,做个呈报。”

    城门已闭,不能随意出都, 锦衣卫又涉及缉查逮捕的重任,平时出都外勤都要先禀报刑部和都察院,然后等候批复。萧驰野这是给了葛青青带人出都的理由,免了刑部的后续责问。

    葛青青得令立刻就走,晨y披衣带路,两个人先行出了宅子。

    沈泽川穿得单薄,萧驰野把人牵回来,带进门时看他还在沉思,便说“先生的事情和薛修卓也脱不开关系,但他既然肯把人转移走,就说明先生对他而言还有用处,他就不会贸然对先生痛下杀手。薛府里藏的事情太多,我得想个理由,从皇上那里讨一份搜捕特令。”

    “想要出动禁军,必须得是证据确凿的大案,现如今的试探还是要靠锦衣卫。”沈泽川没有坐回原位,他见天se不早,便知道今夜又难休息,于是倒了杯酽茶,却只含了一口,剩余的都给了萧驰野。

    萧驰野喝完了,说“薛修卓事事谨慎,平常外官归都孝敬的冰敬,他也一概不收。他任职都给事中期间,在都察院言官眼里最g净,甚少受人弹劾,所以就算是锦衣卫,恐怕也难以找到理由去查他。”

    “大张旗鼓地查,就会打c惊蛇。”沈泽川把玩着茶杯,在苦味里思量着,“他在明处,我们在暗处,薛修易这步棋只要藏好了,我们就仍旧是进攻的那一方。宫外事皆好说,但是宫内事,却要更加留心。他既然已经对皇上起了杀心,又有慕如风泉姐弟俩相助,对皇上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让人不得不防。”

    萧驰野想了一会儿,说“风泉不是才成了司礼监掌印太监么凭他的资历,必定会受内外朝一起责难。福满顶在他下边摩拳擦掌,海良宜又厌恶宦官,风泉如今担任的掌印,可比不了潘如贵时期的权势。让他内外受困,自顾不暇,他就没有余力再替薛修卓办事。”

    “稳住皇上也是关键,”沈泽川说,“皇嗣一事,不能传出风声。”

    李建恒登基以来,多受言官的苛责,又接二连三地出事遇险。他没有漂亮的政绩,在民间的名声也不如先帝,如果皇嗣一事走漏了风声,必定会人心浮动,从哪方面讲,都不利于维持稳局。

    “不论薛修卓手里握的是真龙还是假龙,”萧驰野抵着骨扳指,盯着琉璃灯,“大周的皇帝都只能是李建恒。即便日后要立储君,那也得立李建恒的儿子。”

    萧家如今略胜花家,又保持着势头。萧驰野走得稳,在离北的萧既明也守得稳,他们跟世家在中博、启东暗地里博弈,大家打得不激烈,就是因为有直臣海良宜一派居中调解,勉强稳住了二虎内斗的趋势。然而海良宜最大的屏障就是李建恒,李建恒肯信他、敬他,知道他的不二心,所以在拉锯战中没有立刻倒向太后,并且朝中的大小事,李建恒都肯拿出来与海良宜商议,这就是海良宜跨入新朝后稳坐内阁元辅的根本原因。

    李建恒这个人不重要,但他登基以后,“李建恒”就变得至关重要。他在明枪暗箭里居于中心,他就是三方共同制约对方的牢笼,他也是三方共同攻击对方的匕首。

    薛修卓已经浮现出来了,沈泽川在寻找突破点的空隙里,也要忍不住去想,薛修卓的背后还有没有人。

    j日后小雨,薛修卓休沐。

    他着着天青实地绸袍,拜会了小楼里的齐惠连。齐惠连大嚼着饭菜,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薛修卓没有上桌,行的也是弟子礼。他见纪纲坐在窗前磨石头,便对左右说“纪老伤势未愈,忌口辛辣,去让端州的厨子重新做一桌菜肴。”

    “不必劳驾,”纪纲吹着灰屑,沉声说,“我不吃。”

    薛修卓没有开口,那伺候的人便已经退下去嘱咐厨子。薛氏是晋城大家,吃不惯中博风味,这端州的厨子,是他专门为纪纲聘来的。

    楼外小雨淅淅沥沥,四月有娇杏,院里的粉白都被雨打成了泥。齐惠连吃饱喝足,擦拭了嘴,起身看那院里的凄凉,说“甭费那功夫,他纪纲犟得很,不吃就是不吃,你叫人备点馒头咸菜让他充饥就行了。”

    薛修卓含笑“二位前辈来我家中做客,我不能轻慢了去。”

    “那你打开门,”纪纲给石头雕着鼻子眼睛,“我们自个儿能回去。”

    薛修卓神se不变,说“近来春寒,我看沈同知自己都尚无定居之处,又如何能安顿得好二位前辈”

    “你少在咱们跟前拿腔拿调,囚禁就说囚禁。”齐惠连走j步,脚踝上的铁链跟着发出声音,他说,“我这辈子让人囚来囚去,也快到头了。我老,他残,你把我们两个老弱病残拿在手中,是想g什么”

    薛修卓亲自俯身,为齐惠连拾起他拨在地上的筷子,拿着帕子擦拭,说“先生过去是彪炳春秋的人物,本享有身后受太庙供奉的尊荣,可惜跟错了人,在那昭罪寺里装疯卖傻二十年。如今,我想请先生再做帝师,一来可以弥补先生当年没有看见太子登基大典的遗憾,二来可以洗清先生的冤屈,让先生重整衣冠,堂堂正正地回到万众眼前。这两个理由不够充足吗我是尊敬仰慕先生的人。”

    “再做帝师,”齐惠连拖着铁链倒退一步,喉中发出笑声,“你想要我再做帝师你好大的口气如今四海升平,当今皇上名正言顺,有那海仁时看顾辅佐,还要我齐惠连g什么我又疯又傻,根本当不了大用”

    薛修卓搁下筷子,说“先生受人污蔑,才会落得如此下场。太后在永宜年间把持朝政,导致大周朝纲颠倒,贪官横行。咸德年间更是如此,花、潘狼狈为j,在阒都,在八城,在整个大周兴风作,各地百姓苦不堪言。而后中博兵败,六州哀鸿遍野,饿殍载道。先生在昭罪寺里空度二十年,如今出来了,却已经失去了当年挥斥方遒的豪迈英气,连与海良宜一争高下的心也没有了吗”

    齐惠连转身,扶着窗,看那雨水敲打着杏花,沉默须臾,说“二十五年前,我是想要与海良宜争个高下。我们同赴科考,他那般不起眼,我却连中三元。我少年得意,不懂官场迂回,受人构陷,被贬斥出都,自觉无颜见渝州父老,便沉郁了j年。后来海良宜提拔擢升,太子却没有拜他,而是把我从渝州迎回阒都,从此我便做了东宫太傅,兼任吏部尚书。海良宜这一生都败在齐惠连名下,可他是个君子,太子自刎时人人喊打,唯独他还存有挽回之心,就冲这一点,我不如他我们之间没有高低,只有相惜。可叹苍天无眼,我们是即便道路相同,也仍然不能共事的人。我受困二十五年,你说得不错,我如今已经没有再与他一争高下的心了。”

    薛修卓也沉默下去,房间里只有雨声和纪纲雕琢的刮磨声。雨下大了,杏花掉得更纷乱,在泥水间铺就一残粉。

    “我这辈子只教了两个人,都是倾尽毕生所学。我自负才高,不肯将就,正是这样的恃才狂傲,才害苦了第一个学生。”齐惠连望着那残瓣脏水,犹如望着自己潦倒的半生。他说“我齐惠连到底不是神仙,有两个学生足够了,别的人,我教不起。”

    纪纲剧烈咳嗽起来,用帕子掩了口,埋怨道“关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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