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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美丽新世界 > 第86章 约定录音的日子
    翌日,是练习生与音乐制作人约定见面的日子。

    钟名粲原本为了图方便,想把见面地点约在Hertz大楼的办公室,但多亏他的助手小周够机灵,说钟子期也是Hertz的人,需要避嫌。最后,他借了朋友的录音棚,定在新艺术园区的一栋灰色小洋楼的顶层。

    上午九点,一行人洋洋洒洒来到楼顶,早春时节,楼顶小天台上种满了紫色的葡萄风信子,枝叶新鲜,花苞丰满,然而经行之人并无心欣赏,个个儿面色沉重。

    “来了?”

    听见推门声,钟名粲抬眼望去,他正在熟悉调音台,随手拨了几个滑键:“怎么样,环境不错吧?这里可是寸土寸金,一个小时的租金够在市郊租一套别墅……”

    他还想顺带一提自己这套类比法的依据来自他一位关系亲密的朋友,角落里一台不起眼的摄像机突然自己转了半圈,把他的话给吓回去了。

    六个小孩挤在同一张沙发里,他们组成的气压实在太低,惹得钟名粲都看起眼色来。

    昨天,陆小辰入队后,宫下秀林再次发动旧招,拒绝配合训练,一个人回宿舍呼呼睡大觉去了。

    但剩下的人谁都没打算理会他,导致直到此时此刻,宫下秀林都不知道自己该担当哪个part。

    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

    他们昨天面对最大的问题,队伍里有两个C位。

    虽说当初是因为人数太多只能分为两组,因此选出了两个临时C位,但如今走了一半人,只能留下一个C位,反倒成了更大的难题。

    起因是银河绅士地微微抬臂,温声放话:“让钟子期当吧,我退出。”

    这句话像是点燃了一根炮仗,钟子期的回应前所未有的冷酷:“什么时候轮的着你来成全我?”

    银河倏然怔住,他能感觉到钟子期的怒气是真的,尽管他脸上的微笑只让这句话听起来像是玩笑。但他思索再三,却想不通这怒气来自哪里。

    只是主动让位而已,省去了竞争的麻烦,也避免了因为竞争而伤害感情,在银河看来,这是最能规避风险且简单的操作。

    但钟子期却像是进入防御状态的刺猬,瞬间炸起浑身的刺。

    他说出那句话后,关晗白率先意识到不对劲,他赶紧出来打圆场,主持了一场现场PK,最后拉上陆小辰和金乐咏举手投票,二对一的结果银河获胜。

    之后,流程就再也进行不下去了,气氛之古怪让八面玲珑的关晗白都无力回天,最终草草收场。

    到了晚上回到宿舍,钟子期默默洗漱整理,然后爬上床睡觉。

    银河凭借自己与钟子期这段时日建立起的默契,机灵地猜测出他的怒气并不是来自于错失C位。

    为了哄闹别扭的男朋友,虽然不直却依旧拥有直男思维的十六岁少年选择夜半时分只身潜入男朋友的被窝,偷偷地、小心翼翼地从背后抱住男朋友的腰,企图以肉|体取悦爱人的心。

    钟子期侧躺着,正盯着浸染了冰冷夜色的墙壁发呆,忽然一个火炉靠过来炙烤他的背部,他下意识蜷起腿,挪动身子,贴近墙壁,距离火源远了些。

    他在生自己的气。

    气自己被喜欢的人当作同情对象,气自己本可以胜之不武却因用了公平的方式输了,气自己明知银河没什么想法却还是忍不住妄加揣测。

    他讨厌自己的多疑,讨厌自己的色厉内荏,讨厌自己明明是个废物却不甘沦为废物的无用的自尊心。

    或许是因为比赛逐渐尖锐的紧张感,或许因为总排名阶梯式下滑带来的压迫感,或许只是因为朱方雨临走前那个努力掩饰悲伤故作坚强的灿烂笑容,他重新陷入自我厌恶的怪圈里。

    “我错了,”银河贴着他的耳畔,极微弱的气息喷吐在耳根,小声地说,“虽然不知道错在哪里,但是肯定是我错了,你别生气。”

    这话要是换个人来讲,那绝对会被当成抬杠。但说这话的人是银河,保证每个字都发自真心,钟子期忽然有些愧疚。

    银河确实没做错什么啊,只是选择了一条解决问题的捷径,甚至还体贴地站在对方角度考虑,想要替他保住尊严。银河想不通钟子期满肚子的弯弯绕绕很正常,怎么自己却这么不懂事,反过来跟他计较呢?

    这样想着,钟子期对自己的厌恶又加深一分。

    “没有,你没错。”他声音好似叹息,“是我的错。”

    银河一听就慌了,这可不就是传说中最难哄且最容易踩雷的情侣吵架必备句型吗!

    他当机立断,迅速闭嘴,松开手臂,直接掀开被子钻进去,隔着一层单薄的睡衣再次搂住腰,讨好似的,用手心的温度帮钟子期暖肚子,过了会儿,又尽心竭力为他做手臂按摩,变着花的用行动证明他真的愿意认错。

    近半个小时,钟子期一声不吭,只是软绵绵地侧躺着,在银河的猛烈攻势下无动于衷。直至银河捉住他脆弱的右手腕,指尖在内侧与脉搏处摩挲时,他终于忍不住又蜷了蜷膝盖。

    声音似乎有些赧然,但被懊恼掩盖:“起开,别揉了!睡你的觉去!”

    “还有哪里不舒服?随便使唤,我自愿受罚……”

    “起开……受罚的是我!”钟子期挣扎一下,怕吵醒同屋的金乐咏,没敢用力蹬床板。

    于是这个挣扎动作就多了欲拒还迎的意味。银河愣了愣,小脑瓜忽然灵光一现,他重新捞起钟子期的手腕,指尖顺着尺骨与桡骨自下而上轻轻刮挠。

    他看起来隐约有些兴奋,困意让他话不过脑地来了句:“哇!敏感|点……”

    话音未落,就被钟子期向后一尥蹶子踢中小腿,疼得立马闭紧了嘴。~

    两个人闹了半天,最后还是钟子期妥协,允许就这样抱着睡。银河喜欢用胳膊和腿圈住钟子期的身子,像一个温暖又安全的大型夹子。

    两个人一觉睡到闹铃响,最后还是金乐咏把他俩叫醒的。

    朦胧中,俩人从同一个被窝里钻出来,钟子期先清醒过来,正不知该对俩人睡觉姿势作何解释时,他看到金乐咏蛮不在乎地笑一下,摊手耸肩,转身进了盥洗室。

    钟子期直到坐大巴车去市区的路上都在思考那个笑和那个动作是什么意思,但他不知道的是,金乐咏本来就睡眠很浅,昨晚,从银河三更半夜爬钟子期的床起,金乐咏就被吵醒了,和以往一样,默默忍到俩人闹够了才入睡。

    如此春风化雨的关怀,也只有像金乐咏这样的国际顶尖忍者才能做到,自然是不会主动告诉他们。

    当然了,金乐咏也乐得见他俩整天疑神疑鬼,就算是为他每一个睡不好的夜晚报仇雪恨了。

    *

    上午九点十五分,工作室的小客厅。

    屋外葡风摇曳。

    “唔,”钟名粲被六双亮晶晶的眼睛搞得略有负担,“就是说,你们希望我来帮你们分配part?”

    钟子期作为队长,代替大家谈判:“C位是银河,站主唱的位置,关晗白是领唱,金乐咏是副主唱1,剩下的我们三个就定不下来了,听老师您安排。”

    倒也不是定不下来,只是让他与宫下秀林、陆小辰争part,很容易发生不必要的争吵,不如干脆甩锅给制作人。

    钟名粲不知自己已经中了这只狐狸崽子的“诡计”,认真思考剩余part的分配问题,他反复翻看着手里的曲谱,沉吟半晌,抓起桌台上的一支笔,随手画了几个圈:“那这样,副主唱2是钟子期,rap1和rap2……”

    “老师,我也是主唱位。”宫下秀林焦急举手。 m.a

    钟名粲的头绪被打断,停笔抬头,目光在插话者身上停留两秒,收回视线的同时点点头:“也对,我还不清楚你们各自的实力,要么都先进去把副歌唱一遍吧,唱完了再定。你们有谁选rap位吗?”

    短暂的安静后,只有陆小辰怯生生地举起手。

    “行,你留下,跟我一起看他们打架。”钟名粲顺嘴开句玩笑。

    陆小辰不敢笑,也不敢不笑,表情尴尬地乖乖缩进沙发里。

    剩余五个人轮流进去录了一段副歌。工作室的录音设备非常专业,从踏进那个封闭式录音棚的门起,空气里的尘埃都是静止的,那种与世隔绝般的孤独感让这些尚未见过大世面的练习生无所适从,纷纷紧张起来,好一点的唱过两三遍后就能调整好状态,差一点的被钟名粲温声叫出来,让其在角落冷静一会儿再进去。

    唯独钟子期应付得来,他录得很顺利,也只有这种时候,他会觉得自己这几年偶像生活还算有点用。

    钟名粲一手捏着曲谱,一手反复拖拉音轨,眉头微蹙,似乎哪里不满意,最后托起下巴,扭头问沙发里埋头当鹌鹑的陆小辰:“你觉得谁适合唱副歌?”

    这首歌的副歌是给C位唱的,陆小辰一下子明白了钟名粲的话音,但不敢随便发表意见:“据说,一直都是银河唱的……”

    钟名粲依旧托着腮,他就像是在和同班同学探讨作业似的,充满了真实的苦恼:“是吗?你觉不觉得钟子期唱的是咱们最想要的效果。”

    “呃……”陆小辰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其实也是主唱位,只是自知争不过其他人,便识趣地退出竞争。此时他求救般望一眼录音棚的门,又扭头望一眼摄像机大哥,可惜无人回应。

    钟名粲身旁那人似乎是他的助理,眼色飞快,压低声音道:“师父,您别忘了避嫌。”

    “我有数。”

    助理应该是和他关系很好,立即跟了一句:“不,您没有……”

    钟名粲眼疾手快,已经按下录音棚的联音键,对着话筒说:“你们都出来吧。”

    助理兼徒弟周一航心中叹息,其实不管是谁唱,都没多大差别,银河担当C位也完全没问题。别人不了解师父,他还能不了解吗?这么明显的偏袒,就差直接对着镜头说出来了。

    “我想了想,其实最符合初期对这首歌曲设想的嗓音就是钟子期这样的,不需要太有力量,但胜在灵动。”笔尖在曲谱上敲出啪嗒啪嗒的声音,钟名粲继续道,“但倒也不必换C位,银河初次接触这样的录音环境,表现也很不错……嗯,要不这样吧,匀一匀,第一段副歌和第二段副歌分开,前面是钟子期来唱,后面是……”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钟老师,您能出来一下吗?”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钟名粲看起来脾气太好,这一上午,随便来个谁都敢打断他讲话。就连一旁的周一航都忍不住皱了皱眉,钟名粲却还是面色温和,循着声音望过去。说话人是一直站在摄像机旁的跟镜导演。

    “怎么了?”

    “跟您交代些情况。”大概是不方便当着那么多人直说,那位导演的表情很是尴尬,“占用您一点时间。”

    所谓的“一点时间”有点长,距离他们离开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为了省电省内存,摄像导演也都关了摄像机,出门找地方抽烟去了。工作室只剩下了六个少年和一个看上去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助理。

    这位助理一看就是个不喜静的人,眼看着六个少年坐在沙发里化为不会动的雕塑,他企图带动下氛围:“你们猜,钟总被叫去交代什么啦?”

    气氛顿时陷入更大的尴尬。

    周一航问出口就后悔了,还能交代什么啊,刚宣布匀分part就被叫停,显然这C位动不得啊!

    虽说钟名粲看起来文质彬彬特好欺负,实际上难搞的不得了,他认为一切都要为音乐服务,管你什么资本什么暗箱操作,只要是让他的耳朵不爽了,全得靠边儿站。周一航想至此,背后冒出冷汗。

    这场选秀不单纯是电视台创办的综艺节目,周一航有所耳闻。他听到的小道消息是说,这是某个神秘组织的实验项目,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小秘密,而这些秘密可能会彻底改变内娱的造星模式。

    这也意味着,练习生里至少有一人是这个项目的试验品,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那个练习生是谁,兴许就存在于眼前的六位少年里。

    为了掩饰焦虑,周一航开起玩笑:“哎呀,怎么这么久啊,不会是俩人约着去吃午饭了吧?呵呵呵。”

    楼下抽完烟的摄影导演推门而入,瞬间带起天台的阵阵凉风,捎进了隐约的人声。

    “……绝对不行,原则上……”

    当啷一声,门阖上了。将外头的声音隔绝。

    仅仅几个字而已,甚至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但钟名粲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屋内的氧气仿佛瞬间被冻住,周一航也终于闭紧了嘴巴。担心的事成真了,他难掩焦躁,抖着腿抻着脖子向门口探。

    就这样又过了一会儿,宫下秀林也坐不住了,他想去偷听外面在说什么,站起身,借口要去洗手间。

    那二人就站在工作室的小客厅里,激烈地争论着什么,见有人出来,立即收声。但还是被宫下秀林听全了导演的最后一句话。

    “您这样就太没意思了,反正钟子期出不了道!”

    如暴雨之后的彩虹,凛冬之后的暖春,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被导演亲口告知,宫下秀林兴奋得差点尖叫起来,他拼了命才压抑住内心的狂喜,低头迅速走向卫生间,把门锁上的一刹那从口袋掏出手机。

    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分享出去,他还要完成那个谋划已久却尚未实现的计划……

    经纪人的电话很快打通了。

    这些只知道通过电视监督练习生情况的经纪人总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然而身为练习生,宫下秀林敢怒却不敢言。就像此刻,经纪人听说他要恶整钟子期的完美计划,也完全没有同仇敌忾的意思。

    “你怎么也要掺和这事?”

    宫下秀林一愣,什么叫“也要”?

    “让观众以为钟子期私下霸凌你?你想怎么做,先扇自己几个巴掌,把脸扇肿了,然后去镜头前控诉?还是想让我直接帮你买词条?热一热二同时输出?”经纪人觉得他幼稚,忍着脾气问,“为什么这么针对钟子期?你的竞争对手明明不是只有那一个人。”

    “他才不是竞争对手呢,”宫下秀林得意道,“刚刚全听见了,导演说钟子期根本不可能出道。”

    意外的是,电话那头的经纪人忽然沉默了。

    宫下秀林继续道:“……不过他的粉丝还剩下不少,趁着还没滚蛋,能蹭一点是一点,反正放他身上也是浪费。”

    经纪人依旧沉默不语,只有微弱的电流代表着这通电话的存在。

    过了很久,宫下秀林已经说得口干舌燥,他的计划的确完整,他需要在自己和钟子期同时不入镜的情况下发出某些动静引起注意,再通过暗示来让观众以为钟子期霸凌自己。他查过资料,在中国娱乐圈,练习生霸凌是最能一招制死的办法。

    最重要的是,霸凌这样的事情,只要他态度坚决,钟子期几乎不可能撇干净。

    什么算霸凌?要是我做错了你带头批评我算不算霸凌?要是总和我唱反调算不算霸凌?要是你的存在碍了我的眼,算不算霸凌?

    这是个太恶毒的主意,不同于任何损人利己的娱乐圈式营销,这得是有不共戴天之仇才行。

    “他太嚣张了,我就是看不惯他。”

    然而经纪人沉默到最后也没有对他的计划表态,最后,宫下秀林有点等不及了,在他说出“你不帮我我就自己做”之前,经纪人忽然轻轻叹一口气。

    “你别给自己找麻烦了,去看看现在的热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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