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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双生碧落 > 第99章 第九十九落 妙音追忆
    唐妙音不是一个完整的孩子。

    往唯物主义里说,「唐妙音」是根本不存在的。毕竟前一个世界里慕烟雅和唐晓翼并没有孕育子嗣,唐妙音乃是在世界重置初期的混沌当中,被唐晓翼以碎片化的形式收集起来,注入容器当中以后诞生的「孩子」。

    唐晓翼所收集的碎片是那时尚未找到归宿的、唐晓翼与慕烟雅夭折的孩子的灵魂,它们是零星散落在各个角落里的。唐晓翼拖着残破的躯体,甚至于不得不借助灵体的表现形式,方才尽可能的将它们敛到了自己怀里。

    他一力在时之混沌界当中构建出一处名为「时空之白驹」的摇篮,将碎片放入其中涵养,经历了那么长的一大段的黑暗的洪荒流离,终于培养出了一座具有人形的……积木城池。

    不具备自我意识,就连「记忆」,大部分也来自被赋予「父亲角色」的唐晓翼的讲述,与这座城池亲眼的「所见所闻」。

    她一开始看见的「父亲」,并不是现在的样子。

    最初,她要过很久很久才可以和父亲见上一次面。他从无垠的黑暗当中长途跋涉而来,一身风尘仆仆的破旧的灰色长袍,从长袍底下探出的手,皮肤苍白毫无血色,失水皱缩,伤痕累累。名之为「父亲」的男人有一把华丽低沉的好嗓音,像午夜里从肌肤上无声流淌过的细腻天鹅绒,只淡淡抚触她的身体。她没窥见过他的长相,但隐隐约约的知道,这个时候的「父亲」,并不好看。

    至少不如过去和将来那般好看。

    渐渐,「时空之白驹」的东西多了起来,景色充实了起来。雪白恢弘却空无一人的古代庙宇,奢华迷离的古罗马式的下陷浴池里灌满了香醇醉人的葡萄酒,黄金杯盏白银器皿,还有在午夜时分静谧盛放的如瀑的紫藤萝、一年四季每时每刻都在开放的洁白的优昙花……这是一个完美的摇篮,是一个只存在于诗歌当中的神之花园。

    她独自在偌大空旷的庙宇当中行走,廊柱、雕像、天使、恶魔、苹果树、栀子花。屋檐下飘着月光般的薄纱,一层一层拂过她的脸蛋,看不见的风扬起她的长发,卷动她的裙摆。她长时间的睡觉,无人陪她说话,她从没感觉到孤独。

    因为不懂得「孤独」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因为即使有了某种感觉也不知道该如何为之命名。

    她自诞生伊始便是八岁小女孩的模样,漆黑的长发一直长到脚,异瞳,左黑右棕,因为力量(灵魂)不完整。

    像古代的祭司守着颓圮的神庙,窥见月光下神像的面目满含悲悯,因着这世事变迁时光轮转,人类不再需要信仰神,神失了它的子民,保留着高傲的尊严等待着既定的死亡与消逝的结局。

    父亲来的次数多了,和她坐在廊下,指荷花给她看。父亲一来,浴池里便不再只蓄满红酒,而是积了一池的清水,如梦似幻的淡淡光里那朵荷花盛放得惹人惊心动魄,她只觉得恐怖。那纯粹的白与渐变的粉,一杆的风骨与宛然。但那是她陌生的时光。

    父亲同她讲母亲。给她取名叫做妙音。曼妙靡靡之音,空中楼阁遥远飘来,隔了一层琳琅珠帘,还有袅袅焚烧的香料。讲出来是沙门之空禅,实际乃是享乐载歌。(.

    母亲是人间绝色,是墙外一枝栀子花幽然洁白,垂落淡淡芬芳华美。

    父亲又谈他的初恋,顾浅漓小姐,优雅自持,却被一腔嫉妒毁去,死在牢狱当中。她与母亲曾是好友,为了爱情反目,顾浅漓小姐赢不了母亲,所以要去死。

    妙音猛然蹦出一句话:“那父亲又爱着谁呢。”

    父亲怔愣,随即一笑,抚摸妙音的柔软长发,透过她琥珀色的那个眼睛看见另一个拥有这个颜色的眼睛的女人。他说:“我爱谎言。”

    妙音默然。母亲一开始乔装打扮,背负了顾浅漓的身份接近父亲,父亲因此对她比待平常人要特殊三分。爱她的谎话与假面,就是后来真相败露,撕破丝绒布直面欺骗,父亲也依旧爱她,因为她的谎话是瞒天过海的大计划。

    就是现在世界陷入混沌,重构,一切轮回,开始,父亲也依旧深爱着那已经是过去式甚至是「不存在」的谎话。

    父亲独自在画室当中画画,白布垂落交错,一座一座巍峨画架,支起巨幅油画。画上女子手持花束,低头时额前一绺散发垂下,勾着睫毛嘴唇,颤颤巍巍扣人心弦。她头戴白纱,一身的纯洁白裙,白鸽与鲜花环绕在她身边。

    这是一场婚礼。「梦中的婚礼」。

    妙音看见这幅画,沉默不语。父亲和母亲从未举办过正式的婚礼,即使在一起了也是不明不白,没有一个名分。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居然以一己之力轻易率性的打破了原本的局面,扭转了多少人的命运,以摧毁这个世界的代价给自己重来一次的机会。

    真是,好自私。

    因为是神祗,所以就有这么多特权吗,难道凡人们便是蝼蚁,是随时随地都可以牺牲的消耗品吗,难道他们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就不重要了吗,他们就没有自己想要守护之物与对于明天的期待吗。

    母亲未免太过幼稚偏激了些。

    妙音坐在长廊下,手指蘸着水,在廊柱上写字。

    「我、不、要、爱、情。」

    因为爱情是世间最无用之物,因为有了爱情人就有了软肋,有了软肋,就再也不配成为一个人。

    人这一生所需要承担的不仅仅是所谓的爱情,还有很多很多,责任、亲情、生命……神赋予人与万物不同的生命,不是用来给人为爱情消耗掉的,天空海阔,这么多可能性都在等着人去创造实践。

    ……不是用来恋爱的。

    这一世的父亲,再不动手以武力解决事情,他选择隐身幕后,全靠头脑推算谋略,徐徐图之。

    妙音知道他为什么不再动用武力。

    身体还是那个身体,人类的躯壳还是太脆弱,无法承担使用神力需要付出的昂贵代价与事后带来的剧烈反噬。

    父亲前一世滥用神力,此刻报应天罚降临,他因此再也无法出手伤人。

    多可惜。血性男儿,一腔英勇热血,却必须压下愤怒,退居台后细细策划,非得君子报仇花上十年。

    ……

    所以果然还是打一架了事比较靠谱啊……

    *

    这次切西亚兰的寻宝游戏,因为海羽冒险队的(麻烦)原因,父亲必须得走这一遭。

    在此之前,父亲先把原本的唐小星给解决了,让妙音去扮演唐小星。

    妙音版本的唐小星,对任何对自己父亲有觊觎之心的女性都敌意十足,基于此,她又懂得要亲近沫歆,排斥亚梦樱,从而离间海羽冒险队。

    ——所以妙音。「不完整」的时候就这么可怕了,要是「完整」了,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父亲是想把海羽冒险队给招呼了,随便DODO冒险队和查尔斯王储玩去。他似乎对DODO冒险队「很有兴趣」。

    今天晚上的花车游丨行,暗藏杀机啊。唐小星——妙音瞄了一眼身边两个貌合神离的女孩子,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

    ——比不上我母亲的女人,不管是长相还是心机都比不上,还妄想勾搭我父亲?非得我父亲好好教你们如何做女人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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