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时上班，按时吃饭，平静地交接工作，照例在中午发短信给沈也问好，说着肉麻的情话。
也抽空回了一趟家，在书房里找到了大学时候用的手机，万幸还能开机，也万幸在里面找到了学弟的电话号码。当时换手机的时候特意删去了一些，为的是和过去告别。只可惜那时的想法太天真，没有一个人可以和过去告别。
不知道他还是否使用这个电话号码，试探着发了一条短信，用疏离且礼貌的语气告知自己已经收到他的请柬并进行了祝福。
意外地，很快收到了回信。
学弟还是像以前一样冲动的同时带有令人羡慕的活力。先是发了“真不敢相信你给我发短信了！”，然后情绪直转急下，变成“是的，我要结婚了。”。
穆梁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那天和白昀说想要飞到他面前质问他，也只是说说而已，他并没有这个勇气，在别人大婚的日子去捣乱。
过了一会儿，学弟又发来一条短信，前面是一个笑脸符号，中间是一串省略号，后面是“你回来吗？”，最后又是一串省略号。
想必也是斟酌了许久才问出这么一句话。
穆梁举着手机，看着老旧的屏幕，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他想带沈也过去，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无论怎么说或者怎么做，对学弟来说都是一种伤害。
实话永远最伤人也最难说出。可是该说的话总是要说的，逃避只能带来更多无法预料的后果。
打字的手像是有千斤重，一个字一个字打上去，确保没有任何拼写错误。摁了发送键之后，一颗疯狂跳动的心终于减缓了速度，慢慢变成平缓的行驶。
穆梁无法猜测学弟收到这条信息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摆在他面前的之后在“我会带男朋友来”之后的“好”。
之后就是安静。穆梁有了学弟的手机号码，学弟知道了他的婚礼上穆梁会带着他的男朋友出现。
不是什么过分隆重的，必须要dresscode的婚礼，穿普通的衣服就好。穆梁下午没有工作，他甚至闲到坐在衣柜面前挑选那天要穿的衣服。
虽然是无神论者，可是穆梁仍相信两个相爱的人也许会心有灵犀。
比如现在，穆梁坐在衣帽间里挑衣服，沈也就像会变魔法一样出现在他的背后。
吓了穆梁一大跳，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被沈也眼疾手快抱住。
难得，他爆了一个粗口。
“干什么，干什么，我又不是回来捉奸。”沈也虽然嘴上还是臭贫着，可是动作上仍把瘦巴巴的穆梁抱到衣帽间中间的换衣凳上。
穆梁忿忿，推开沈也搂着他的腰的手。
“捉个屁奸，要是我出轨也不可能让你捉到。”贫，就贫，扑克脸穆梁变成了闷骚怪。
“哼。”沈也被他堵得说不出话。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双目对视。穆梁呶呶嘴，示意“你先说”。沈也是有名的耙耳朵，他只听穆梁的话。
“和陆培中吵架了，下午请假回家睡觉。”沈也实话实说。
穆梁拍了拍他身边的空位，沈也像一条可爱的、只爱主人的大金毛，乖乖坐了下来，端正得像是刚刚上幼儿园的小朋友。
“为什么吵架啊？”目光从玻璃镜片里穿过来，但是是柔和的。穆梁好似接回幼儿园里犯错误的小朋友的家长，问小朋友到底闯了什么祸。 m.a
沈也则要乖乖的，再乖乖的，把男朋友哄开心了，自己才能有好果子吃。
小朋友眨了眨眼睛，侧过身子，抓住穆梁温热的手，脸上是可怜兮兮的名为“不是我做的”的表情。
“他向我告白了。”他说，语气有够委屈。
穆梁不会很了解沈也的这个同桌，他只知道他是沈也在这座城市里唯一的朋友，他们的关系还不错，是会帮忙带早餐的关系。
并不是千里眼，也不是顺风耳，更不是陆培中肚子里的蛔虫。也曾经想过在沈也身上装一个监视器，因太过于不人道遂放弃。
知道这个消息还是讶异的。像他们这样的人，在社会上其实并不多，不然也不会被称作是“性少数人群”，更不用提那些隐藏在社会里的人，他们戴着面具，也许是戴一段时间，也许是像学弟那样戴一辈子。
他想知道沈也是什么想法，虽然对他是有万分的信任。
“你是怎么想的？”穆梁直截了当地问。
“想法？”沈也反问，靠在穆梁的肩膀上。
沉默，再是沉默，还是沉默。
穆梁不喜欢现在这种沉默，他想要知道沈也的答案，就现在。
没等某人问，沈也就说：“你也知道的，我怎么可能答应他，我这么喜欢你。”先把答案说出来之后，沈也又变成了蔫巴菜，“可能是我太粗线条了，没有看出来他喜欢我。”蔫巴了之后，又突然直起腰来说：“可是我们才认识几个月！”
穆梁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面对沈也，他总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心理再怎么成熟，他也只是一个未成年的高中生，指望他能够理解什么、辨别什么，其实是一件难事。
柔声下来，变成自己安慰他。
“喜欢就喜欢嘛，说明你人气高性格好呀！那你不喜欢他，你就不要答应他，也不要吊着他，明确一点回绝他不就好了。”听完穆梁的话，沈也撅了撅嘴，故意用毛茸茸的头发去蹭他的脖颈。
“但是……”
“而且才认识几个月又怎样，我们不也就认识了一天就——”说到这里，穆梁皱了皱眉头，然后接着说：“一见钟情。”他对这个词语的使用方式有一些疑惑。
想了想，既然可以勉强使用，那就姑且用这个词吧。
“是我对你一见钟情，然后死缠烂打，最后你终于被我的真诚所感动，答应了我的求爱。”沈也纠正道。
是吗？穆梁问自己。
到底是不是一见钟情，其实如果要问他，他也不知道。只是现在回想起当时的初见，内心仍有那种惶惑不安又小鹿乱撞的心情。
不过现在说的是陆培中的问题，主题应该回到他身上。
穆梁把沈也的脑袋重新摁到他的肩膀上说：“那人家就不能对你一见钟情了吗？而且，你们也当了那么就同桌，也有可能是日久生情啊。”
“不是不可以。”沈也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来解释自己现在的心境，他挠了挠头，“天呐，太乱了，乱得什么都看不见了。”他说。
“看不清就慢慢看，太乱了就慢慢理清。别急，我在呢。”
原本是靠在穆梁的肩膀上的，后来干脆直接躺在他的大腿上，再后来就吵着要去睡午觉了。
穆梁变成了幼儿园阿姨，不仅要给小朋友脱外套脱衣服，还要躺在床上陪小朋友睡觉，哄着他乖一点，不要一想到床和男朋友就变颜色。w~
小朋友穿着高档的大红色保暖衣乖乖抱着男朋友的腰睡觉，穆梁就趁这个时候完成一些没有什么必要的工作。
交接的事情很麻烦，主要是没有确定下一任人选。穆梁大胆猜测他们是还想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又小心求证认真做事一丝不苟，把所有工作——完成的，未完成的，甚至还没开始的，都一一列出。
另外的，关乎于公司商业机密的事，就要看上面给多少权限了。虽然他们都很清楚这支潜力股绝不能易手，那完美的接替者就只有白昀了。
交接工作只要白昀人在，一天之内就可以完成。他曾经是公司的外聘顾问，对公司里的事情都比较熟悉。
辞呈还没有写，只有这件事让穆梁犯了难。毕竟这是辞呈，是要给老李看的，甚至穆金国也有可能看到，不是什么高中情书或者高考议论文这些写作经验可以糊弄过去的。
他们都是老炮儿，都是玩套路长大的，穆梁心里想的什么他们都懂。
索性干脆一点，直接一些，告诉他们自己辞职就是为了沈也，为了他们眼里狗屁都不是的爱情。
打开一个新文档，斟酌思量了一会儿，在开头打上“尊敬的各位领导”，一切就开始得顺顺利利了。
——“……受您厚爱，至今未曾回报……”
——“……因之间对爱情的理解不同，对爱情与事业的关系的理解不同……”
——“……恕我无法继续为您工作……”
最后一句是“天下之大，自由我的去处。”，后面跟着的那个逗号莫名其妙变得很大很深，几乎成了一个大黑点。
写完觉得自己还挺幼稚的，二十八岁马上三十岁的成年男性，说出这种只有十七岁少年才能说得出来的话，总觉得有些好笑。
署名是“您的学生穆梁”。估计能好好气一阵他。
检查了两边，发现没有什么粗别字，各种言语也足够恰当，不用修改。这样有时间的时候就可以认认真真手抄一份，再亲手送给老李。更能气他。
合上电脑，沈也还在睡着。年轻人就是不一样，醒的时候活力万分，睡着的时候天打雷轰也醒不过来。
穆梁欣慰地笑，然后陪着他一起睡。
偷得浮生半日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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