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其中也有无因，顾襄忆才趁着没什么人注意的时候悄悄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顾恢那心思重的，也不知会不会暗中遣人监视，有什么事都等到出了宫再说。
“安王殿下。”不长眼色的人也不是没有，分明顾襄忆都摆出了生人勿近的架势，他却大大方方地往上凑。好在这人身份够高，顾襄忆也没那么不想与他打交道。
拱了拱手，顾襄忆似笑非笑地道：“平王，不知有何高见？”
“小王怎敢？”顾怀亦笑，“不过是自作多情，想着殿下如今要接手清剿逆党之事，所以厚颜来问问可需要做个交接？”
顾襄忆倒是有些意外，他是从没想过顾怀会帮他的。
如今人家自己送上门来，岂有拒绝的道理？顾襄忆连忙托着他的胳膊把人往旁边一带，摆出一副借一步说话的架势，同时飞快地给无因使了个眼色，口中说道：“若有殿下襄助，自然是再好不过。却不知殿下那里的文书究竟有多少？倘若多，孤便择日上门誊录……”
“不多，”顾怀从袖中抽出一张纸，竟是早就备好了的，“小王草拟了一个名单，都是还未曾细查的可疑之人，若是殿下不弃，尽可以按着这单子上的人去查。”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顾怀竟然已经料到了他会用这事来做文章。看来如果一意要与他为难，将会是个十分棘手的劲敌。
一边胡乱想着，一边一目十行地扫过单子，顾襄忆的眉头慢慢地拧了起来——这单子上的人倒是不少，且相互之间几乎可以说是八竿子也打不着。其中还有好几个家中都与柳赫一样，即便存了不轨之心，也是不会和秦家合谋的。顾怀录了这么个单子……
“好教殿下知道，孤久居宫中，对外间的情形几乎可谓一无所知。敢问平王，在此之前捉拿下狱的都有些什么人？”顾襄忆谨慎地问道。
顾怀却是爽朗一笑，从袖中取出另一张纸，“人数太多，孤也记不明白，便随时备着以便查问。不想陛下那里没用上，倒是在殿下这里用上了。”
顾襄忆也管不了许多，一眼看去，只见除了开头几个的确是家眷都时常与玉蘅夫人走动的，其余的人却与方才那一张差不多少。
甚至顾襄忆在想：只怕是他那母亲与舅舅在世看到这名录也会十分惊愕自己什么时候人缘变得这样好了。
“对了，其实小王先前所查，也不单是秦氏谋逆之事。”顾怀抄着手看了许久的热闹，见顾襄忆仍旧有些参悟不过来的样子，才忍不住开了口，“想必殿下也知道，只要是对陛下大不敬，便视同于谋逆的。”
顾襄忆眉梢一挑，却并没有多言，只向他拱手，“多谢平王提点，孤省得了。听闻昨日那浮屠毁得厉害，平王要修缮定然需要下大力气，孤就不耽误平王的差使了。”
竟然就这么下了逐客令，顾怀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却见顾襄忆不为所动，只好苦笑道：“小王告辞了。若是殿下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送走顾怀，顾襄忆的脸色仍旧没好到哪去，无因看得有些担心，便上前来，低声问道：“怎么了？”
顾襄忆对谁甩脸子也不会对无因甩，连忙松了松面皮，只对他挤出一抹笑意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吧。”
无因对他倒是言听计从，一直快要走到宫门口，才想起来问：“准备去什么地方呢？”
“清风楼。”顾襄忆嘴角一勾，那笑容怎么看怎么狡黠。
“嗯？”无因迟疑了。
这清风楼乃是长安城中数一数二的酒楼，等闲王孙公子达官贵人都会去那处吃酒听曲，顾襄忆说要去，本是没什么不对的，只是在这个关口说要去……
顾襄忆神色不变，“好容易出宫一趟，一出门就开始办差使，也太苦着自己了。”
无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一下子也软了下来，轻轻点头，“好啊，听说清风楼的糖糕做得很好，我请你尝尝。”
看着他认真而温柔的神情，顾襄忆忍不住大笑，“放心吧，我如今就算是想买几本稀世曲谱也是眼都不眨一下的，区区几块糖糕怎的还要你破费？走吧，听说那里的素宴也不错。”
横竖还不到结账的时候，无因也知道自己的口舌远不如顾襄忆，便懒得和他争，准备到了地方再做计较。
只是大庭广众之下，两人也不好有什么亲密的动作，再一直当散步一般就太没意思了，无因便忍不住问道：“方才平王给你看了什么惹你这么不高兴？”
无因倒是一直在朝，只是顾襄忆也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专心政事，想了想，才问道：“从顾恢交代顾怀清剿逆党余孽开始，都有哪些人遭了毒手？”
“这就可多了，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无因倒是认真地想了想，“不过我看到底是有些蹊跷的——裴统领说他们家的一房姻亲也被清算了进去。说起来裴家这次平叛有功，即便没有封赏，但他们家怎么也不致与秦家勾连的。”
顾襄忆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问：“那你可知这裴家的姻亲在获罪之前都有些什么举动？”
“这……”看得出来无因是真的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提不起兴趣，也难为他刻意去记了，“先前有一御史上书，谏言清剿逆党之事牵连实在太广，有动摇朝政之嫌，恳请陛下莫要再深究，只诛首恶便是。这话朝中许多人都赞同的，或是当殿复议，或是上书请求。后来那御史被人弹劾贪墨，便流放岭南了。裴家的姻亲似乎也在朝中附议过。”
顾襄忆一想便是这么回事，心中的恼恨便不由得更深了几分。
若是六哥还在，何至于此……
“你怎么了？”大约是顾襄忆的表情太过狰狞，无因忍不住放低了声音。
顾襄忆连忙笑了笑，“无事，你继续说。”
无因有些莫名其妙，“就是这么回事，完了呀。”
“啊，我走神了，真是该死。”顾襄忆作势要抽自己一嘴巴，然后向前头一指，“清风楼到了，快些进去吧。”
无因有些担忧，到底也没多说什么，只能跟着他进了酒肆，然后任凭顾襄忆点了一间最幽辟的包厢。
“外头不是也挺好的吗？何必要破费？”无因小声嘟囔，“又不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顾襄忆心思一动，却不敢表露，只岔开话题，“外头吵吵嚷嚷的，没得败味，好菜需得细品。什锦绘、烧素鸡、芋艿熊掌……还有什么想要的么？”
“还不到午膳的时间，要不了这么许多。”无因进来之前倒是看了一眼水牌，凭着记忆道：“水晶龙凤糕、玉露团、荷叶包似乎还不错，让店家弄一点来尝尝吧。”
二人三言两语点好了菜，没等多久便端了上来，顾襄忆倒是张罗着不停地给无因布菜，于是无因这才放松下来，道是今日真的不过是顾襄忆在宫中憋得久了所以需得出来好好放松一阵，便认认真真地品尝起清风楼的菜品来。
清风楼既然能在各地美食云集的长安脱颖而出，当然是有过人之处的，这饭食便做得很好，用素菜做出的大菜，若是不说，却真的就与肉食无异。
一口气咽下最后一块芋艿，顾襄忆摸出一方丝巾替他擦了擦嘴角的酱汁，笑着问道：“国师大人吃好了？”
无因有些脸热，连忙接过帕子自己胡乱擦了擦，“我……失态了。”
“无妨。”顾襄忆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抬手推开窗户，“要是吃好了，就起来干活吧？”
捏着丝巾，无因有些愣愣的，“做什么？”
顾襄忆探头往下望了一眼，“三楼，不高好像比寻常的小楼要矮上一些。不知武功高强的国师大人能不能带着小王从这儿安然无恙地跳下去呢？” m.a
“你说什么？”无因也走到窗边，探头往下看了一眼，“好好的大门不走，为什么要从这里跳？”
“你想一出门便又带上一条尾巴吗？倒是白瞎了我花这么些银钱。”顾襄忆半真半假地怨怪着。
无因一下子就听明白了——顾恢派人在外头跟踪他们了。
虽然跟踪的人也不会做什么，顾襄忆更是干不出什么出格的事，但身后跟着人，总归是让人厌烦的，无因飞快地盘算半晌，又问道：“到底想去哪里呢？”
“怎么，能不能下去还与我想去哪里有关系？”顾襄忆失笑，“是不是孤说要去红袖招，国师大人便能如有神助？”
无因看他戏谑的神情，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却还是道：“要去这里？那你告诉我在什么方向吧。”
顾襄忆竟不知这老实人没看出自己在揶揄他，一时气结，半晌才指了个方向，“去昭明宫，在那边。”
“好。”无因脸上红了红，却一把扣住顾襄忆的腰，“三楼带着你下去实在太弄险了，若是摔伤便不妙了。指个地方，山人便带殿下做一次梁上君子了。”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