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无因真的觉得,灵鹊不去说书可真是屈才了,言简意赅,还活灵活现,换谁来听,都能听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距平王来探病已经过去好几日了,无因的情况好了不少,已经能下床行走了。不过江浣晴与灵鹊坚决不许,无因才不得不老老实实在床上躺着。
他推了推腰后的枕头,松了口气,“甚好,此事圆满。”
“那是,连夫人都以十四殿下的名义捐了几万贯,陛下知道之后,连说夫人堪为后宫表率……”
“好了,马上也要到午膳的时间了,你快去看看好了没有。”那日灵鹊没跟着进宫,也不知无因究竟是为何被玉蘅罚,江浣晴唯恐他听见堵心,便将人给支了出去。
无因笑着叹了口气,“罢了,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何必如此?既然此事已经过了,就罢了。”
江浣晴摇了摇头,“婢子只是替殿下委屈而已。”
“没什么好委屈的,到底是孤自己应下的事。”无因躺了这几日,忽然把一些事给想明白了。
从前顾襄忆也不是没被玉衡夫人罚过,只是前世并没有郓王顾慷巡河之事,他也没关心是为了什么。但那次顾襄忆伤得气息奄奄,玉衡夫人也没遣人过问,唯独顾怀来看了一次。自那之后,只要不是推脱不掉,顾襄忆便再也不愿意进宫去。~
不管是为了什么事,总之玉衡夫人是并不在意这个儿子的,稍稍不顺意便恣意责罚。
只是无因此前并未认识到,所以硬生生被冻了一场。
“不过……最后缘何是龙骧侯去劝说?”江浣晴有些不解,“若是平王与龙骧侯有这份交情,何至于求到殿下这里?”
无因并不是很懂,“此事孤便不知道了。怎样都好,横竖山南道的钱财无虞了,你也宽心些。”
说到此,江浣晴眼角都藏不住笑意,“对了殿下,郓王殿下与河间王殿下联名上奏,说是巡河事宜已毕,余下之事还需文武百官共同商议,便请旨回长安。陛下准奏,命……即日启程。”
反应了好一阵,无因才明白过来江浣晴在说什么,竟是有些茫然。w~
也说不上是怎样一种情绪,脑子里乱糟糟的。
于是他叹了口气,只淡淡地说:“也好。”
顾慷与顾襄忆等一行人脚程飞快,半个月后便回了长安。
原本顾慷也是因着赈灾之事出了岔子才被改为巡河,并不怎么光彩,尽管这回的差事办得漂亮,但皇帝也未曾有什么嘉奖,随意遣了个黄门相迎,进宫去略略说了一路见闻,也便让他们散了。
不过这几位从宫里出来之后,不约而同地都到云间院来了。
无因先前并不觉得此事会流传出去,也就不觉得远在千里之外的几人会知道此事,听闻他们今日入城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近日总是下雪,他这身子越发出不了门,便只裹了件旧衣在禅房中看书,冷不防见着这么多人,竟不知如何是好。
“阿忆,”顾慷先开口,“身子可大好了?近日天寒,吃穿用度还够不够?”
无因这才反应过来,给众人见礼,让落座之后,才来得及回答顾慷的问题,“劳六哥垂询,已经好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让你受委屈了,”顾慷感慨地道,“为了我们的事,险些让你……若是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切不可再犯险了。”
听他这样一说,无因才怔怔地道:“殿……六哥如何知道?”
顾慷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若不是无因临走前特意着人关照着无垢居的状况,或许我等永远也不知道你还遭过这么一回罪。你是为了孤的事才开罪了玉蘅夫人,若真是有什么,你想让孤愧疚一辈子?”
无因有些意外,霍然抬眼去看顾襄忆。
不过他似是心有所感,没等无因望过去,便提壶给身边的秦曜添水,低眉敛目,恰恰阻隔了无因的视线。
忽然撇清关系便罢了,出去这么些天从不曾寄来只言片语也罢了,如今人都在跟前了,连眼神也吝于给他一个……无因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于是无因想顾慷淡淡一笑,“原本想替六哥分忧,却是不自量力了,害六哥担心,对不住了。以后不会如此了。”
“姑母也真是太狠心了。究竟怎样的事,才能惹得她动这么大的气?”秦晔也是出于关切与不平,随口问了一句。
可这话却问得让无因有些为难。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得罪了玉蘅夫人。什么帮着顾慷、顾怀说话,都只是她的掩饰之辞,因为她的怒火来的莫名。
但就算是玉蘅夫人用来搪塞的话,无因也不能原样讲给这几位听。顾慷就在这儿坐着,岂不是当众打脸?
所幸玉蘅夫人与飞鸾殿乘华夫人不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看这个神色,顾慷大概就猜出了他为何为难,当即岔开话题,“也亏了无因,立时便拿了主意。如今陛下、玉蘅夫人、龙骧侯还有若谷皆大欢喜,山南道也不愁修建沟渠所需的银两,倒是省了孤的不少麻烦。”
顾襄忆欠了欠身,“殿下谬赞,山人愧不敢当。”
“你不必自谦,这一路若不是你在,我们只怕还要再晚上半月才能回来。”顾慷诚恳地道。
许是看顾慷都放下了身段,顾襄忆也下定了决心,认真地道:“殿下自幼便受名师大儒教导,胸中韬略也自然远胜于山人。但殿下宅心仁厚,凡事总不愿逼人太甚,但并非世间所有人都是谦谦君子,殿下敬他们一尺,他们却敢欺一丈。山人不过比殿下面冷些心硬些手段狠些,才能让那一帮混老了的官场油子心生畏惧。”
顾慷听罢,非但没生气,反倒哈哈大笑。末了,却有些惋惜,“孤身边的人,除了父皇与母亲,也便只有你才敢这般直言不讳。十郎啊,你这个朋友倒是交得真好。如今父皇又名我继续督办山南道各州郡沟渠管理之事,若有无因襄助,定然能让孤省心不少,可惜……”
“殿下言重了,陛下的旨意下,便没有敢不从的,殿下从前也时常处置类似事宜,经验老道,哪里还要山人一个外行在旁指手画脚?”顾襄忆拱手。
秦曜也有些惋惜,“国师为陛下测算过多少事,连刺客与那达斡王子的婚事都能测准,断没有特意挑选一个大凶之日来动工的道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大哥别忘了,倘若没有国师在,陛下说不定就听了旁的什么人的意见了。”秦晔暧昧一笑。
其他人面色都是一凛。
顾恂更是道:“这么说来,却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谨行,这话可不能随便说。”顾襄忆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然后神秘莫测地笑道:“山人虽不敢说自己测算的功力登峰造极,但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大凶之日充为吉日去糊弄陛下。”
不敢?无因拿碗的手一抖,拼命忍住了将一碗茶汤对着他的脸泼出去的冲动。
只是面上的神情便有些没收住,让顾襄忆瞧了个正着。他怔了一怔,嘴角不易觉察地勾了一勾。
顾慷搁了茶盏,“长安的冬日也勉强算是天干物燥,但这些木材却是刚从山南道运来的——山南道冬日潮湿阴冷,木材运来才几日,也不至就能自燃起来。无因放心,孤会想法子查个水落石出。”
“多谢殿下挂怀。”顾襄忆却是微微皱了眉,“只是殿下如今还领着重要差使,莫要为山人这一点事费神。”
顾慷摆了摆手,“这孤自然省得。只是原本非你之过,却无端被父皇责罚,孤于心不忍。巡河这段时日也委实是辛苦了,便趁这段时日好生歇息歇息吧。”
又说了几句,见无因都有些百无聊赖了,顾慷才笑着告罪:“只顾着自说自话,竟忘了阿忆在这儿坐着百无聊赖。你还病着,咱们也该早些回去了。只是有一句还得问问——不日便是除夕宫宴,准备什么时候进宫呢?”
经此一问,无因脸色便是一白。
毕竟在甘露殿险些丢了性命,若说提起宫中不害怕,都是骗人的。但无因也知道,按照旧例,顾襄忆也是非回去不可的。
顾慷哪有看不明白的,连忙道:“若是玉蘅夫人没有别的安排,那六哥便除夕当日来接你,如何?”
“好。”无因僵硬地点头。
顾恂又提议,“近段时日咱们也忙坏了,总该好生松泛松泛。除夕之后便是上元,长安城中必定是有灯会的。到时候便是在座的诸位,若有其他好友也能一并相邀,一道去赏灯如何?”
秦曜与秦晔并未拒绝,顾慷也爽朗答应。无因想了想,只得应了一声好。
于是顾慷又问:“无因,乘云教在上元夜可有什么特别的仪式?若是没有,你也一道?”
“山人?”顾襄忆略微一愣,眼神却是往无因身上飘去,“这不合适吧?陛下命山人思过……”
“思过又是禁足。何况那时候,这事多半都已经查明与你无关了。”顾恂佯怒道。
无因刚想说,再怎么劝也是无用的,毕竟山人要去,他大概都不想跟山人打照面。
谁知这厮却忽然微微一笑,“既然诸位殿下都诚挚相邀了,山人若是再推拒,便是却之不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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