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此次他是以顾襄忆的身份参加宫宴，但除了此次他是以顾襄忆的身份去见识一些别的事之外，此前所遇到的种种，都与前世别无二致。
却不知道这个刺客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且顾襄忆前世的身子弱成了那个样子，即便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云间掌院，无因也担心他空有一身高强本领而使不出来。
心里到底有些着急的，无因连忙撩起衣袍，快步往回跑。
但他现在才是顾襄忆，没跑多远，就觉得肺里一片刺痛，气息都要被挤干净一般，眼前也开始发懵。
无因不敢停，仍旧拼命往前跑，但到底是支持不住了，腿上也开始发软，不听使唤地往下跪。
“殿下这是怎么了？”蓦地有一双手扶住了他，这双手干燥、温暖而宽大，无端让人觉得心安。
无因听着声音熟悉，方泄了一口气，却又恼道：“这是做什么？哪里来的刺客？”
扶着他的顾襄忆顿了顿，然后才道：“山人方才见到刺客之时便与巡逻的侍卫示警了，应当没什么大碍。不过那刺客朝着重华殿的方向去了，那边才是十分不安全，殿下别过去了。您先在此歇息，山人这便去看看。”
无因很是惶急，“灵鹊和江……和阿浣都回殿里了，便是定澜公主等人也在，危险得很了！”
顾襄忆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却仍旧坚定地道：“山人自会查看，殿下切莫担心。诸位，可千万照看好临安侯。”
他身边原也是站着几个侍卫的，当即就答应一声。
于是顾襄忆再无别话，又发足往重华殿中奔去。
“你……”小心啊。无因原想嘱咐一句，但顾襄忆走得义无反顾，他终是将这话给咽了回去。
略站了片刻，无因终于缓和些，又见着守自己的两名禁军侍卫神色十分不耐，便低声道：“孤知道两位也挂心弟兄们的安危，不若就与孤一道去重华殿看看吧。”
那两名禁军对望一眼，似乎让无因说得有些心动。
只是其中一人还是摇了摇头，“殿下身子不好，便不要去那边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臣等实在担待不起。”
无因有些生气了，“君父遇险，怎能只知苟且偷生？若是龟缩此处，岂不是要做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怪罪下来，你们担待得起吗？”
那两人真被无因说得一愣，不由得面面相觑。
无因暗想着顾襄忆的话果然是好用，又学着他的样子，肃容道：“既然如此，还不快去？”
于是两名侍卫这才点了头，随无因一道往重华殿中去。
但顾忌着无因的身体，两人都不敢走太快，好不容易到了殿门口，却已然听说刺客已经伏诛的消息。
无因连忙与守门的宦官打听：“敢问中官，究竟怎么回事？” m.a
“回殿下的话，方才酒宴好好的，忽然从梁上就窜进来一个黑衣人，拿着钢刀，明晃晃的十分吓人，众人乱成一团喊护驾，几位王爷还有宗亲都起身护驾了。”那小宦官低声说着，“云间掌院也追了进来，带着禁军侍卫一道。那掌院也着实厉害，竟自己就杀了刺客呢。”
这宦官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只是方才闹了刺客，咸安帝心绪不佳，殿里寂静一片，便听见了门口的动静，立刻暴怒道：“谁在那里窃窃私语？”
“是微臣！”无因吓了一跳，总算飞快想了一套说辞，就在殿外高声道：“微臣方才去更衣，回来的路上就听闻闹了刺客，连忙赶过来。陛下可否安好？”
咸安帝虽然不大待见顾襄忆，但也不至认不出来。听他话说得恭敬，才消了些气，“你倒还算孝顺。喘得这么急，进来歇着吧。”
“谢陛下。”无因谢恩之后便进了殿去，想回自己位置上。
路过大殿中央，无因便见了除御前护卫之外，顾襄忆、顾怀、顾恢等人垂手而立，手上都各有一把笔直而纤细的长刀，看起来像是从禁军护卫手上夺下的。
唯有顾襄忆手上的那一把，雪白的刀刃上还淌着血珠子。
而他脚边，躺着一个黑衣蒙面人，胸前一个大窟窿，血迹将衣裳都洇得暗红，看着是气绝多时了。
他往那边看之时，顾襄忆正巧也看了过来，二人的眼神在空中相汇，一触即分。无因佯装咳嗽，飞快地别过脸去。
“脸色怎的这样红？还咳嗽得厉害，是不是吓着了？”玉蘅夫人没说话，倒是乘华夫人关心了一句。
无因不好叫她担心，连忙道：“劳夫人垂询，咳咳，不碍事，只是方才跑得太急……”
咸安帝便也瞧了他一眼，“本来身子就不好，何必着急？罢了，今日临安侯身子不适，就别挪动了，在宫里先养几日。”
原本还在想究竟怎样才好提留宫之事，没想到咸安帝倒是自己先找了理由，无因当真是喜出望外，才不管顾忭都气得哼了一声，道谢之后便回了座。
“陈进忠，你这禁军统领倒是当得越发好了，中秋家宴上闹刺客，还让刺客都跑到朕跟前了！”咸安帝冷笑一声，开始清算。
站在诸皇子与皇亲身边那个身着甲胄的高大男子吓得连忙跪地，“是末将的疏漏，末将罪该万死！”
“陛下，”外戚那一方之中却有人出了声，无因抬眼一看，但见一个身着紫袍的精瘦中年男子也走到殿中，“陈统领执掌禁军多年，一向忠心耿耿。此次之事，应当是个意外，陛下何不给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命他查出这刺客的底细呢？”
咸安帝一见此人，脸色稍稍好了些，“龙骧侯所言有理。陈进忠，你也听见了，若是明日下朝后朕没听见你来回禀刺客之事，便提头来见！下去吧。”
“末将谢过陛下，谢龙骧侯！”陈进忠接连磕了几个头，然后起身招呼禁军去处理地上的尸首。
咸安帝这才看向顾襄忆，“救驾的可是云间院的新掌院？”
“山人谢陛下谬赞。”顾襄忆早就弃了刀，一派淡定地行礼。
“倒是一身好功夫，比这个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还厉害，”咸安帝指了指顾恢与顾怀，又漫不经心地道：“听闻最初给巡夜侍卫报信说闹刺客的，也是你？”
顾襄忆恭敬地道：“也是山人。”
“那掌院是在什么地方见到刺客的？”咸安帝眯了眼，神色看着有些危险。
顾襄忆却是坦坦荡荡，“是在御苑。”
听到这话，顾怀虽不曾转头，但眼神却是凌厉地扫了过去。
其他嫔妃也窃窃私语起来。
咸安帝脸色更沉，“怎么，云间院换了新掌院，竟没人告诉规矩？御苑是什么地方，是朕的后宫！外男竟敢随意闯入，你可知这是死罪？”
无因听了这话，不由得心下一紧。
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事，毕竟也不爱进宫的。但顾襄忆是一定知道的，为何要明知故犯？
“山人未经通禀便私闯御苑，的确是死罪。”顾襄忆下跪磕头，一气呵成。
咸安帝却险些让他气笑了，“怎么，掌院就不想说说，为何要私闯御苑？”
“陛下，山人接下来说的话句句属实，只是还请陛下相信才好。”顾襄忆丝毫未见慌乱，有条不紊地陈情，“今日进宫前，山人曾经卜过一卦，八卦数坎，五行属金。坎位为东，又指水；这金么，西方属金，主位之神乃是白虎，又称战神或是杀伐之神……”
无因就看他这么气定神闲地掰扯，不由得目瞪口呆。
咸安帝却听得不耐烦了，“少跟朕装神弄鬼的！”
“是，”顾襄忆答应一声，果然言简意赅地道：“山人测算到今日宫中水气旺盛的御园暗藏兵祸，故而前去查探。”
他这样一解释，漫说是咸安帝，便是殿上其他人也不由得变了颜色。
玉蘅夫人更是拍案而起，“荒唐！有这样的大事，竟敢不禀明陛下！若是陛下出了差池，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顾襄忆似笑非笑地看她几眼，才淡然道：“夫人容禀。今日乃是山人头一次进宫，未曾见过陛下，即便想要求见也是无门。何况陛下也未曾见过山人，想来也不会轻信山人的话。再则，今日本是中秋团圆宴，若是为了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刺客就弄得如临大敌，岂不是辜负了？山人原想悄悄拿住那刺客交于陈统领处置，不料仍旧惊扰了陛下与诸位，是山人之过，请陛下与夫人降罪。”
咸安帝定定地瞧了他一阵，沉声道：“此事当真是你测算出来的？”
“天尊在上，山人不敢欺瞒陛下。”顾襄忆这信誓旦旦的模样，倒让无因恨得牙痒痒。
咸安帝却仍旧不放心，“是巧合，还是天下大事皆在你的掌控之中？”
顾襄忆微微一笑，“陛下说笑了。世间万物运行，乃是由天道支配，山人之事凡夫俗子，得窥一二便已是天尊庇佑了。”
“很好！”咸安帝猛地向前倾身，“来人，拟诏。云间院掌院无因，武艺高强，忠君爱国，又擅推演之道，特敕为我大昱国师，准自由出入宫闱，可直接面圣，任何人不得阻拦。”
什么？这国师的封号……哪里来得这么早？无因简直懵了。
顾襄忆却只是淡淡一笑，“山人多谢陛下。”
殿中其他人都争相向顾襄忆道贺。
唯独无因，却气得险些捏碎了手中的碗盏。
什么时候……他们乘云教的弟子，竟学会了算命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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