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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我家丞相又在担保 >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覆辙
    饱受鄙夷之人,做着最不引人注意的举动,在场其他贵女们眼皮都不挑一下,很是不以为然。

    舒棠倒是刻意留心了几眼,毕竟有前世的例子在先,舒澜的一举一动她都不得不提防。

    不过见她确实是走到炭炉边,拎起煮水的铜壶往里加沸水,舒棠便收回了视线。

    也是,大庭广众朗朗乾坤之下,这么多双眼睛,她给茶加第二遍水,难道还能加出什么花样不成?

    还是不要太过于草木皆兵了。

    于是舒棠便缓缓收回视线,可当她再次融入进贵女们的交谈时,却不由得生出几分心不在焉。

    须臾,舒澜提着茶壶回来,将其放置在桌面上,自己继续缩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有她先前一系列的不堪行为,外加身世低微,在场十数贵女没有一个人愿意和她打交道,甚至连过多的注意力都不愿浪费在她身上。

    这也就无形当中给她的恶行减低了很多难度。

    她去时提着茶壶的手微微颤抖,回来的时候竟异常的稳。

    与其说稳,倒不如说僵更合适些。

    除了手臂,同样僵的还有她的整个身躯,只可惜在场的人并没有一人发觉。

    许是蜜饯吃多了,?得慌,又或许是谈及别人家趣事时吐沫星子横飞,蛮费口舌。

    禁军统领家的小姐聊得欢畅,因她父亲职务之便,大肆讲了一通宫中轶闻,说的久了口渴,起身去提茶壶……

    这时,舒澜却像被针扎了一样,嗖地从椅子上窜起来,按在壶上:“还,还要再等等,二道茶本就淡,还要再泡一会才有滋味。”

    禁军统领家的小姐不悦娇声道:“我又不是要品茶,我口渴!无味就无味,权当是喝白水了。”

    舒澜心下慌张不已,后背满是虚汗。

    她心里害怕,很不想让人动这壶茶水。可无奈对方逼得紧,她又没有理由拒绝。

    后来转念一想,对啊!正因为是刚泡着,还没味道,这时候喝也未尝不可,兴许什么都喝不出来,那样便不害怕伤及无辜了。

    于是她连忙提起茶壶,亲手为禁军统领家的小姐斟茶。

    她提的妥当而平稳,半点都不会乱晃,让人不由怀疑,这舒澜嫁去侯府到底经历了什么?难道被按头学规矩了吗?怎的此刻竟莫名端庄起来……

    “算你识相。”禁军统领家的小姐瞪了她一眼,捏着茶杯猛吹了几口,滋的吸溜一口。

    舒澜很稀奇的没有乍刺儿,倒完还低眉顺眼问另几个贵女:“姐姐们还有要茶水的吗?”

    “来点吧。”

    “我也要些,先晾着。”

    几杯茶倒下去,壶里还剩了点底,现在任谁说再要点,舒澜都能以茶倒完了为由来搪塞。

    现在事情办与不办,决定权都在她的手里。

    这样想来,她不由舒了口气,额角挂着良久的一滴冷汗也终落了下来。

    她用帕子沾沾额角和侧脸,暗中悄没声儿的看向舒棠。

    只见对方安稳坐于众女之中,眼眸浅浅垂着,但头却似乎永远不会低下。

    身为贵女当中的幺蛾子之首,活成了旁人眼里的教条之外,她的任何举动都是凭着自己脾气来,从未有过任何顾忌。

    自小到大,她总一副目空一切的样子,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想要,可却偏偏什么都会主动奔向她而来。

    至于其余人在明面上侧目她,编排她,非议她,对她的做派嗤之以鼻。可私底下又人人压抑着内心的骚动,说不出口的羡慕她,想成为她……

    所以说才讨厌啊!舒澜暗中紧紧攥拳,将指甲掐进了掌心的细肉中。

    舒棠今日着浅艾绿色褂裙,裙摆一角绣着金丝团菊,墨绿缎窄窄一条包边,颈上带着一串编绳结,直直垂到胸口处,末端坠着几颗玛瑙。 m.a

    有丞相府珍奇玩意的点缀,再加上为她梳洗打扮的姑姑是宫中出来的,对于穿衣搭配,头面妆发很是在行,所以自她成亲后,无论何时何地,站在人群中装扮仪态都是拔尖儿的。

    舒澜此刻近近看着同为舒家女儿的姑母,两人不过差几个月,命运却是天壤之别。

    自小舒棠被宠的高傲,不羁,虽说没什么歹毒心思,也不好与人攀比,但在那种不掩饰的情绪之下,无意间流露出的坦率,就会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

    这便是心态问题了。

    身处于高处望低处,即便对方做事坦率,也不会过分多心。

    然处于低处仰望高处,哪怕对方的做派只是常态,但她不做掩饰,落入在低处之人的眼里,便会认为是炫耀与张扬。

    舒澜看舒棠,从始至终都是后者,所以这些年才会任由那股妒忌挥发,逐渐积累成痛恨。

    可……

    她此刻苦着一张脸,手中反反复复揉搓自己的丝帕,心里万分纠结。

    若说恨舒棠……的确是恨,但为什么恨呢?难道只是觉得命运不公吗?

    命运的事又不是自己能选择的,就算心中不平衡,那也不能算作是舒棠的错啊!

    更何况还是她自己不甘寂寞,忍不了贫苦,私下里勾搭上了姑母的未婚夫婿……

    她当时明知道舒棠有多爱慕徐衍,却依旧一意孤行,按理说应该是她有错在先。

    至于后来舒棠态度忽然转变,毫不留情的挤兑她,苛待她,近乎是不留活路的对付她,这确实可以成为舒澜恨舒棠的理由。

    但她转念一想,如果自己是舒棠,遇到这种事,可能反击报复的会更加厉害!

    最难以置信的是,以舒棠的脾气,事后非但没打她没骂她,还把徐衍给了她,现今还带她来踏青泛舟。

    这样想来,好像一直都是她在对不起她这位姑母。

    而身为姑母,舒棠对她所做的已经很手下留情了,现下她居然还要……

    不,不行,那可是会闹出大事的!

    她不能因为这点小矛盾,从而闯下无可挽回的祸!

    如果真的那样做了,得手与不得手,大将军府和丞相府都不会善罢甘休的!那样她还能若无其事的安稳度日吗?

    舒澜做出决定后,站起身,意图将最后一点茶水倒在自己杯中。

    滚烫沸水泡发,时间久了,按理说早该起了作用。

    她若倒在自己的茶杯中,只要她不喝,肯定也不会有旁人喝,随后再去倒掉泡了第二遍的茶,换上新茶,事情就会被掩盖的天衣无缝。

    就在她起身拿着茶壶就要收回手的时候,远处那人目不转睛盯看了半天,见到这一幕,不禁低低嘁了一声:“废物!。”

    原本一遭波折就要这么落幕,可偏在这时候,众贵女吹捧舒棠,聊到了丞相身上。

    左右无非是权势地位,相貌,品格,外加对舒棠极好,一时令所有待字闺中的贵女都动心不已,说什么也要比量着这个标准来寻。

    有个身着藕色层纱流仙裙的姑娘讨好地说道:“贺丞乃天下才俊之首,与舒小姐不知有多般配!这样看来,还要多亏侯府徐大公子的乱搞之恩,不然怎能因祸得福,让人分清何为鱼目?何为东珠呢?”

    “是啊,品行不端的相互祸害作罢,像舒小姐这样高贵的女子,自然是要配天下最好的男儿!”

    舒澜握着茶壶的手重重一抖。

    合着,她与徐衍成亲是为天地除害,而徐衍是鱼目,舒棠的贺嘉遇却是东珠?

    舒澜咬咬牙,心中刚压下不久的愤恨又铺天盖地涌了上来,反而比之前更盛。

    没做半刻思索,她手中晃了晃茶壶,让里面的茶水充分均匀,随即将壶嘴离开自己的茶杯,毅然决然的倒向舒棠的茶杯。

    她咬着后槽牙,声音却格外顺从温婉:“最后一遍茶,澜儿就不要了,请姑母用吧。”

    温热的茶水从壶嘴倾泻而出,汤色澄亮气味幽香,此刻正是解渴的好时候。

    舒棠狐疑的看着舒澜,对于她突然的转变有些不理解。

    说实话,这杯茶舒棠不太敢喝。

    前世吃了大亏,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在但凡是舒澜做的事,她都不自觉抵触提防。

    但鉴于糕饼茶叶,茶具炭盆,乃至这里任意一个物件,都是丞相府所准备。另外舒澜全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看似并无任何差错。

    而且在场贵女们也都喝了同一壶茶,喝下去有一会了,现下并没有什么不妥。

    更何况……两人之间就算再苦大仇深,总不至于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做手脚。

    如果舒棠今日真出了什么好歹,连带着殃及其他一众贵女,那么舒澜这蠢货,便是一下子得罪了京中权贵的半壁江山……

    除非她是想同归于尽。

    不过依舒棠想,舒澜应该没有那么无脑,她刚得偿所愿嫁入侯府,正过着曾经梦寐以求的日子,怎么可能自寻死路?

    更何况她死了不要紧,家中还留有一对父母呢!难不成要让京中半数权贵集火到那对夫妇身上,闹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

    为了可有可无的所谓仇恨,丢掉命,舍弃掉好生活,举家倾灭,怎么想怎么不值得!

    于是舒棠卸下戒备,端起茶杯。

    热气袅袅升腾起来,打在她的脸上,龙井的香气光是闻上去都清润沁人。

    她看了看其他贵女,又低头仔细端详几眼茶水,没看出什么不妥。

    舒棠这个人一贯如此,偏还不信这个邪,浅浅抿了一口。

    嗯,是茶水的味道,没有其他奇奇怪怪混入其中。

    继而她又喝了一大口,嗯?

    想多了,还是茶水,的确就只是茶水而已……

    心下暗自记着时辰,久久之后,没有哪里痛也没有哪里不适,她这才放下茶杯。

    在她放下的同时,有两个人提到嗓子眼的心也落下了。

    怀揣着心事草草听了几句闲谈,这时丞相府下人走来,立于她身侧轻声说了句:“夫人,快到晌午了,咱们的客船等在岸边,您和小姐们边泛舟边用晌饭吧。”

    舒棠本身对这些并不大感兴趣,无奈自己先前是那样说的,总不能事办完了就拆台,活生生把安排减下来吧?

    看着雀跃期待着的贵女们,她只得颔首:“好吧。”

    “不过咱们人多,一艘客船怕是乘不下,各位姐妹自行搭伴,一定要玩得尽兴才好。”

    语毕,姑娘们就叽叽喳喳起来:“我要和舒姐姐同乘。”

    “我也和舒小姐同乘!”

    “人家也是……”

    舒棠听得摇摇头,当真觉着讽刺又无奈。

    这里的某些人,前世可是对她避之不及呢!就像躲瘟疫一样,谁都不愿沾染她分毫,今日摇身一变倒成香饽饽了?

    她笑笑,平淡道:“大家先游湖吧,不必等我,我去唤一唤漪公主。”

    众人听闻也不再强求,毕竟放着公主不管自己去享乐,当真不是举办人该有的做法。

    于是大家跟随丞相府下人的指引,按耐不住喜悦的情绪,脚步轻快的各自为伍登上客船。

    客船临离岸前,她好像从哪隐隐约约听到了句:“今日不知怎么,头有点昏昏的……”

    舒棠左耳进右耳出并没有在意,转过身提起衣摆,往凉亭的方向走去。

    经过方才那一番不愉快交谈,其实她并不是很想和林知忆继续打交道。

    无奈规矩摆在前头,无论出于她主办人的身份,还是臣女臣妻对皇室的敬重,今儿这个台阶她还偏得让林知忆下来。

    行至衔接凉亭的拱桥,舒棠走得极慢,磨磨蹭蹭,心里烦躁得很。

    遥望着凉亭之中婉约的人,分明予人万千美好感,此刻她却偏觉得嫌恶至极。

    走到拱桥中间,春末夏初的耀阳在头顶上高照着,不知是被阳光晃得还是如何,她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嘶……”舒棠手里撒开衣摆,一把扑上拱桥的石质围栏,轻扶着额头,由于眩晕,痛苦的闭上眼。

    再睁开之际,视线里的景物都变得旋转变幻,连踩在脚底下的拱桥都像是转了个儿,跑到了头顶上一般。

    “怎么……怎,怎么回事?”她浑身开始麻木,失去知觉,连口中的舌头都僵了,说话变得不听使唤。

    她想喊人,可怎么开口就是喊不出声,最后连胳膊腿都僵硬麻木失去知觉。

    而此时此刻,她身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冒出一个人影儿,蹑手蹑脚,步步紧逼。

    冰冷颤抖的手象征那人的紧张和畏惧,可看着舒棠毫无防备地瘫倒在桥墩上,无论她曾经多嚣张跋扈,叱咤风云,可此刻手无缚鸡之力,生与死,不过是自己的一念之间。

    于是那人一咬牙一狠心,双手在舒棠的后背上用力那么一推——

    “咕咚!”

    随着水花的激起,一抹浅艾绿落入湖中。

    宛若一团含蓄的茶苞,投入沸水中后逐渐舒展开身体。

    六片裙摆在身前身侧绽放漂浮,绣在上面的金丝团菊随水波摇曳生姿。

    她秀发飞舞松散,头饰也随之漂浮到水面……

    远处一人噙着笑欣赏这一系列事件的发生,眼见着水面上波澜微弱,甚至根本没有,显然已无挣扎的能力。

    对拱桥上面色惨白惊慌失措的人使了个眼色,随即两人飞快离开,撒开腿往无人的地方跑去。

    而水里的舒棠被湖水呛得鼻腔酸涩,内心又急又怕。

    她悔不当初……

    踏青泛舟,湘湖,落水,一切简直与前世如出一辙!

    不过前世她是心死,不挣扎,也容不得她挣扎。今日却是全身失去知觉,手脚麻木,连话都说不出。

    难道这就是命运的束缚和摆布?任凭她再怎么样都逃脱不掉吗?

    她好怕,真的好害怕啊!

    两世为人,前世遇到那般对待,受屈辱冤枉,受背叛惨死。

    哪怕有幸得以重生,也拼尽了全力去改变自己的命数。

    结果……注定就是注定。

    她以为她会化身神明,哪怕不拯救他人,只拯救自己。

    最后却是,她谁都救不了,包括自己。

    前世的今日,她死在湘湖,今时今朝,她又将重蹈覆辙……

    可父母怎么办呢?两个哥哥又该怎么办呢?他们那样宠爱她,曾经生死离别的痛苦都留给了她,这一世要让家人再体会一遭那刺骨的滋味吗?

    还有阿遇……两人好不容易突破了原有界限,还以为以后可以更进一步呢。

    他那样在意她,迁就她,试图为她遮风挡雨,如果她就这么离开了,他又会不会难过呢?

    ——

    你说……水下,会有泪吗?

    舒棠缓缓闭上眼,似乎觉得有暖流自眼中涌出,在水下蔓延开来……

    泪是咸的,湖水也是咸的,还那么苦,那么涩。

    她且当是尝到了湘湖的泪水,体会它不可言说的痛彻心扉。

    这里,或许也有她前世留下的泪。

    意识慢慢变得模糊,呼吸阻断,胸膛里某些东西似乎枯竭了。

    不过,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可人总是要告别的不是吗?

    或许她早在前世的今天就该离开,上天让她在世上又多活了一遭,与父母兄长亲昵,与阿遇相知相许,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水中,舒棠流着泪,哭着牵起嘴角。

    骄傲了一辈子,死,她也不要死得难看。

    同时,她也笑自己傻,区区匹夫,竟还试图与天与命数争斗?

    当真可笑!

    ——

    “噗通——”

    巨大的入水声打破沉寂,利落突破水中阻力,银鱼般矫健。

    舒棠迷迷糊糊中被声响惊动,双眼迷离地睁开一道小缝,意识模糊。

    她隐约见到一个玄色身影向她游来……

    水下,衣袍极致包裹他的身躯,待到游近,墨发丝丝晕开在水中。

    他拉过舒棠,一把按上她的后脑勺。

    霸道不由分说的贴合上她的唇,随即,从一缕到源源不断的气息渡过来。

    霎时间,胸膛里某些逐渐死寂的东西又活了过来,仿佛久旱逢甘霖,枯木又逢春般。

    舒棠拼命要活下去的念头,使她迫切想索取更多,以缓解这种窒息枯竭感。

    随着意识恢复少许,她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孔。

    那眉眼,鼻梁,一切的一切。

    “……!”舒棠猛地将眼睛睁大。

    脑中深处,有些东西突破了阻碍,还有些东西,渐渐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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