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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三国两世陌上花 > 第175章 四十九帖:雨恨云愁 离人放逐到边界 3
    会稽城城门楼的守兵抬头看看上面依旧高悬着的于吉的头颅,突然间打了个冷战。那头颅挂了这许久,每日日晒雨淋的,都有些风干了,都快看不出个人形了,看上去又凄凉又恐怖。怪的是,自从把这头颅挂上城门,似乎于吉这个人和这个死人头就都被人遗忘了一样。孙郡守不发话,别人也不敢摘下去。

    当初于吉老道也不知道怎么惹急了郡守,竟连夜把他给斩首了。后来没人提这个茬儿了,于吉的头就一直悬在城门上。可这玩意儿毕竟又不是什么装饰物,若是作为警示他人所用,这两个多月了,用处也该发挥得差不离了吧。天天总挂在这儿,毕竟不好看不是。

    守兵们自己也都觉得奇怪,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也像是没看见这死人头一般,主管城门的城门校尉都不闻不问。甚至就连孙郡守攻克皖城归来,后来大婚队伍又绕着会稽城内走了一圈儿,这死人头仍是无人问津,就一直高悬在城门楼上。无论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晦气。

    可今日里不知怎地,城门校尉就像突然醒转过味儿来,一来就连声唤人,让守兵们把人头弄下去。“一个个的,一点儿眼力见儿也没有!这脑袋挂多久了还不摘?非得老子亲自说话才中用么?”

    守兵们嘟囔着,上了城门垛,一脸嫌恶地把人头够过来,也不敢细看那人头眼睛边儿都烂了,好像还睁着呢,嘴角好像还在抽抽着乐呢,还一股子腥气。按理说,这两个多月了,就算有臭味儿也该放没了才是。

    守兵们不及细想,忙拿了块破布,憋着气息把那人头包好之后又请示城门校尉,“校尉,这东西……如何处置是好?要不要……跟郡守禀告一声儿?”

    “滚蛋!郡守刚刚成亲,给他说这丧气的事儿作甚?这点子小事儿还要他操心费神?”城门校尉低头想了想,那于吉活着的时候,在会稽也没少救治军民,似这般惨死也是可怜。他心中善念一动,把那黑布包抓过手里。“给我罢,他那尸身在城外乱葬岗子里埋着呢,我知道在哪儿。死都死了,好歹得个全尸,我去给他凑个囫囵的。”

    三更。会稽城外乱葬岗。

    幽幽几团青蓝色的磷火窜过,偶尔传来几声夜枭和野狐的吠鸣。一包隆起的坟头土下,突然伸出了一只干巴巴的死人手。手臂掏开新填松软的坟头土全伸了出来,露出了一截绛红色的法衣。干尸一般的于吉,摇摇晃晃地从土中一节节钻出来,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站得僵直。他一只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头,从嗓子眼儿里发出乌鸦一般嘎嘎的干笑声。

    那头颅早已不堪再被称之为头颅,堪堪只剩下一个形儿。脖腔子和身体连接的部分,只有两只铁钩勉强一前一后地勾连在一起,那是城门校尉的善心之作。原本的一头银发已经变成乱蓬蓬的枯草,眼皮早已烂得卷了边儿,死白的眼球暴突出眼眶。鼻子也塌进了面骨之中,两片嘴唇已被贪食的水鸟叨走,露出森森的白牙和灰突突的牙龈。面上和身上的肌肤皱皱巴巴地勉强贴合在骨架上,看上去形销骨立几近骷髅。

    过去仙风道骨的于吉,如今已变成了僵尸于吉。当日他在临行前一瞬咬破了舌尖,暗自催动了复生的咒语,强行将一条命魂和主管人性恨意的恶魄,生生地锁在了被砍下的头颅内。残存的一颗头颅每日在会稽城头日晒雨淋,鸟啄虫生,于吉忍受着凌迟一般的苦楚,使得他的怨念积聚得更深,念力也更为强大。所以他才能一灵不灭施下障眼法,一时间令所有人都对这颗头颅的存在视而不见。

    他在等,他要亲眼看着孙策茫茫无知地娶了他人,也要亲眼看着纪采薇黯然离开,才是他报复的最好时机。

    好不容易,时辰已到。于吉撤了那障眼法,又用残存的法力催动城门校尉的一念之仁,将他的头颅与身躯重新拼合起来。虽然只是两道铁环勉强勾连着,但足以令他尸身再起。终于等到这复仇的时机,僵尸于吉虽然神智不如生前清明,但仍记得自己苦苦坚持到现在,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强施这逆天之法,即便尸身能复生效力也很短暂,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从破损的法衣衣襟里摸出两道符,舌尖一点血吐在黄色的符令上,手指就着黑色的血又画了几道咒语。符纸开始燃烧,于吉也不知痛,僵直的手攥着两道燃烧的符开始踏罡步,口中含糊不清地念念有词。

    明月夜,乱葬岗。僵尸于吉直挺挺的身体,骨节已经难以弯折,那身绛红色法衣在月色的映照下,已经褪色成惨淡的水红色。他撑着这样一身皮骨和愈加肥大的法衣,生硬地做着近乎可笑的动作,然而此情此境看上去又是那么可怖。

    终于,符令燃烧殆尽,僵尸于吉的几根手指也烧焦了,发出一股刺鼻的糊臭味儿。他身体最后晃了一晃,颓然扑倒在新翻开的坟头土上。脖子上的皮肉早已酥烂,铁钩禁不住活动牵扯,到底豁开了一个,脑袋再一次脱离了身体,一多半儿挂在了肩膀上。这次,他是真地死了过去。

    不多时,从尸身的身下,蜿蜒游出一条黑底银环的大蛇,吐着黑色的信子,向着不远处的山林中飞快地遁去。待到快天明时,于吉残留的尸身就被附近的野狗掏得七零八落,再也看不出这到底是谁。

    孙策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起初是每当快要睡着的当口儿,耳边就传来一声闷闷的男人的嘶吼,让他一下子睁了眼坐起来,带着一头一身的冷汗。大乔发觉夫君神情有异,忙也起身温柔地抚着孙策的后背问道:“夫君……是做噩梦了吗?”

    孙策心口堵得慌,大乔的手非但没有安慰到他的精神,反而让他觉得心内更为烦躁。他不动声色地挪开自己的身体下了床榻,胡乱抓了两件衣服披在身上。“没事,可能是喝了酽茶。你……先歇着吧,我去书房呆一阵,免得搅得你也睡不踏实。”

    大乔看着他开了房门,还关切地问他:“夫君……要不要吃点夜宵,妾可以……”

    “不必了,你歇息吧。”孙策头也没回,径直奔着书房走去。他知道他不该对大乔如此冷淡,她没做错什么,她是个贤淑的好妻子。可今晚不知为何,他对着大乔的柔情蜜意,不仅毫无感觉,甚至还生出了一丝不耐的反感。到了书房点起了灯烛,孙策自己一个人躺在书房的睡榻上,他的心反而静下来了,觉得身体轻松了很多。

    闲来无事又睡不着,孙策在书堆里捡了一本《诗经》,随便翻看着。他之前是从不看这些东西的,他甚至都很少看兵书。他的谋略他的战术,似乎是与生俱来天生就会,他根本不必啃这些死书本和故竹简。至于这些诗词歌赋,他更是从无兴趣,他又不指望着成为什么诗赋大家。他只是想借着这些小情小调的诗歌,让他能尽快入眠。

    一目十行地看着,孙策就觉得这些诗歌是在无病□□。刚想把书抛下,眼睛突然瞥到那篇《采薇》,似乎说得是兵旅思乡返乡的诗,他才耐着性子又看了下去。采薇采薇,薇亦作止。采薇采薇,薇亦柔止。采薇采薇,薇亦刚止。采薇两个字接连三次的回环往复,使得他无心再看正文,他始终觉得,这两个字他一定很熟悉,而且还很重要,可他又想不起来任何人和事。

    采薇,采薇。孙策口中犹自喃喃念叨着,一阵睡意却不受控制地袭来。他手中的书掉在了榻旁,眼睛一闭,就沉沉地睡了过去。可当他再醒来的时候,眼眶里早已盛不下满眶的泪水,眼泪流得他的鬓边早就湿透。他蓦然坐起,呆坐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采薇!昭姬!”

    过去一年多的记忆如钱塘江的狂潮,一夜之间一股脑全部打回来,孙策全身冰透。他终于明白最近一直困扰着他的、缺失的那一部分是什么了。他居然忘了她,他居然丢了她!他居然在皖城班师凯旋的那一天,眼看着她和小蔻就在眼前,却像个痴人一样毫无知觉。他居然在周瑜府门前与她相见不相识,还给了她成亲的请帖。他居然……当着她的面,兴高采烈地与大乔成亲。他想起来了,人群里,她在那里看着自己。那是她,那一定是她!

    临去攻打皖城的时候,她告诉过他,她的小字就叫做采薇。她说,她要等他回来。后来他回来了带着大乔和小乔。他怎么会这样做?他为什么不认识她了?她会多难过多伤心?对了,她人呢,她在哪?还在羊?府上吗? m.a

    孙策回忆起前几天在周瑜府前,看到她那双泫然欲泣的眸子,终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那是她对自己的失望和不舍。她如今还在羊府吗?再想到那天她决绝离去的背影,像是宣告着她已离开,孙策瞬间如堕冰窟。

    来不及再继续沉溺在悔恨之中,没时间追究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孙策满心冰凉,但又不愿放弃最后一丝希望。他一把扯开书房的门,疾奔向马厩牵了马,一路向羊府狂奔而去。

    她还在,她没走,她不会走的。没见到自己,连句告别的话都没说过,也不问问自己为何变了个人,她不可能走的。

    自己才刚刚成亲一天,她还来不及走,是不是?如果他是她,怎么可能抛下过往一切,就这么轻飘飘地走了?

    他对她的救命之恩,她还没报答呢,怎么能这么没良心就走了?

    他与她曾经拜过天地拜过会稽山,她怎么可以背信负义?

    他变成这么混蛋的人,做出这样无情的事,她怎么甘心不来质问清楚就走?

    他也说过,要走就一起走,她又怎么舍得自己一个人走?

    孙策在马上,泪水飚了一路。可无论他怎么找理由安慰自己,怎么替她想那些不走的借口,他都隐约知道,她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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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暂定稿,嘎嘎新,非存稿。于吉最终被我定位成一个蛇妖,对的,传说中王莽就是当年刘邦斩的那条大白蛇托生的。于吉本身就是蛇妖,修炼成人形不容易。孙策毁他肉身,于吉死前喊过这一句,不是白喊的。一两千年道行毁于一旦,他当然是不肯放过孙策的。偏偏孙策又是个不爱江山的,那么断了他的情,就是对他最狠的报复。现在于吉打回原形,回山接着修炼去了。孙策和纪采薇呢,后续还有点儿虐心的。

    还有就是,从今天开始,从头修文了,不必要的删掉,有新的想法会加上或改动,大家有时间可以再回头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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