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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惊世无为本篇 > 第456章 黑御邪4
    杜宇从旁看着白谣二人几乎无声的对峙,脑海中满是疑惑。

    除开身手,江湖传闻中的白凝羽,跟他现在所见的模样简直南辕北辙。

    江湖传闻中对白凝羽倾心的花虞堡主,表现更是完全背道而驰。

    这两人是旧识,也像仇人,唯独不像是有喜欢与否的情愫。

    杜宇瞥一眼天色,意识到那两人竟然相对无言超过半个时辰了,期间连站姿都没换过一个,简直让杜宇哭笑不得。

    眼前这般状况,似极了方才竹桌上那盘僵局。

    仿若没有旁人出手,好似永远无法终盘。

    可是,棋局毕竟只是棋局,人与人又岂会如此简单。

    稀里糊涂的无声争执,不是杜宇这样的旁观者能插手,一不小心就会乱上添乱。

    杜宇有些后悔留下来。

    这半个时辰的时间虽然不长,却飞快地尽了杜宇的所有耐心。

    想到二人极有可能继续这般一言不发地耗下去,杜宇都打算离开了。

    而就在杜宇生出离开念头的刹那,白谣二人都忽然开了口,并在这短暂的言语之后,再度陷入沉默。

    湛天谣这次没有任由白凝羽沉默下去。她陡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了腰间的非墨刀,朝着白凝羽一挥而就。

    断罪刀的挥斩不留丝毫情面,白凝羽神情依旧,更没有躲。

    并非是不想躲,而是他与湛氏历代族长往来过无数次,却从未遭遇过挥刀相向的情况,可以说是有些始料未及了。更何况湛天谣直接出的是十成功力,不止力道霸道,速度也极快。

    刀锋即将伤及白凝羽,他却看透了湛天谣的动作,觉得没有躲的必要,所以他从头到尾没有动过。

    湛天谣陡然扭转刀锋,任由气劲带起的利风擦着白凝羽掠过,飞向竹寮外,将竹林斩倒大片。

    湛天谣再挥出一刀,掀起许多断竹,才陡然停下挥刀地动作。

    她单手持刀,稳稳地架在白凝羽脖子上,以居高临下的口吻道:

    “你可知道我喜欢你?”

    “……”

    白凝羽微顿,口吻依旧平静,道:

    “这谎言毫无意义。”

    湛天谣无言以对。

    白凝羽就跟他的徒弟一样,轻而易举的揭穿了她。

    “那你与我打一场。”

    湛天谣改口掀起一场绝无胜机的挑战。

    “若我输了,一切照旧。若我赢了,你要与我入关。”

    白凝羽静静地等她说完,才抬起手,轻轻地拨开面前的雪白刀锋。

    “打与不打都无甚区别,入关对我也无益处。”

    湛天谣再度无言以对的。

    亦如方才那般,白凝羽说话的时候依旧没有看向湛天谣。

    他拨开非墨刀的动作也没有用至寒内力,只是拨开了剑刃的普通动作。湛天谣却感觉到莫名的巨大威胁,急忙飞快的撤回了刀锋,并向后撤了半步。

    诚然如白凝羽所言,湛天谣知道赢不了白凝羽,可她却想不出其他的法子。

    谣白二人再度陷入无声对峙,这次却只持续了短短半刻,湛天谣再度毫无预警地反手挥出非墨刀,猛地从地面挑起一道奇异的白刃轨迹,乃是她平时鲜少会用的招式绝学——撩刀。

    白凝羽还是没有躲。

    这一次并非出乎意料来不及躲,而是笃定湛天谣的刀会像方才一样陡然停下,可这一次的刀刃却直接往他前臂来了,根本没有停下的征兆,直到见了血才停下。

    殷红的颜色染红了白凝羽半条雪白衣袖,他的表情却亦如方才,好似没有受伤,更没有动手止血的打算。

    湛天谣这一刀能伤得到白凝羽,自然是没有手下留情了。刀锋与内力的余威形成的劲风,掀翻了重阳明一侧的竹篱笆,使得更多断竹被卷上半空,掀起冲天气浪。

    虽然见了血,对有至寒内力护体的白凝羽而言也只不过是皮肉之伤,不出片刻就能自行止血。只是血染白衣,看起来极其突兀,像是受了重创。

    一旁玩耍的黑御邪并不知晓这些。在它的记忆里,它从未看到过白凝羽受过伤。可它却能明白受伤对于人来说有可能就会死,黑御邪可不会允许自己的主人死。

    黑御邪的表情陡然变得非常怪诞,一瞬从天真无邪的幼童变成了凶恶的野兽。

    它死盯住湛天谣,喉间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仿若在警告敌人,也仿佛会在下一个瞬就朝湛天谣直扑过去,将她撕成碎片。

    湛天谣周身不自觉一僵。

    她的意识还感觉不到恐惧的时候,她的身体却在畏惧。

    一旁的杜宇也不自觉屏住了气息,不敢有任何动作。

    若只是杀气,那还可以当做是铲除敌人的前兆,而黑御邪周身却没有任何骇人的气息,不过是改变了表情,就能让人脊背发。好像它就是“恐惧”这种情感的聚合体,让何人对上它的刹那,都不自觉想要退怯、逃遁。

    看到黑御邪露出那副表情的瞬间,白凝羽再也顾不得其他。

    他忙用受伤的手臂拽住黑御邪,同时隔空拍开一间竹屋的门扉,抄来手掌大小的一个酒坛,单手掀去装着醉生梦死的酒坛口,递到黑御邪面前。

    “黑御邪。”

    白凝羽的动作也好,话语也罢,全都透着一种唯恐触怒它的小心翼翼。仿若生怕说错一个词,就再也阻止不住面前的猛兽。

    “记得吗?这是你喜欢的东西。”

    白凝羽小心地劝导着。

    “喝吧,只要你喝了它,你就能再长一些。”

    黑御邪的喉咙间继续发出宛如野兽咕噜般的声音,而那张明晰单纯的五官却被凶狠所替代。

    它在看到白凝羽手中醉生梦死的时候仿若见到了一种难以抗拒的东西,不由自主的被其诱惑,使得它徘徊在对湛天谣的怒气与醉生梦死美味之间,显得极为挣扎。

    白凝羽小心地把酒坛递到距离黑御邪面前,陡然停住不动,犹如布下陷阱等待野兽自投罗网。

    黑御邪当真抵挡不住最喜欢的东西的诱惑,不自觉往酒坛方向凑近了一些。

    最早一次白凝羽遇到黑御邪露出这般表情,还不知道如何应对,便直接把酒坛塞到黑御邪手中,接着,就在他递过去的同时,就被这头有着人形模样的凶物咬中了手腕。

    只是看似轻巧的一口,他的手骨就断了。

    当时的黑御邪只不过是孩童的模样,看起来也没有能伤人的獠牙,可与看上去轻巧的一口不同,若非白凝羽当即用至寒内力将其弹开,恐怕整条手臂都给咬下来了。

    白凝羽耐心的等待了一刻余,黑御邪脸上的表情才逐渐缓和下来,再度恢复犹如孩童般单纯的模样,白凝羽趁机一把酒坛再凑近一些,黑御邪终于伸出了手,从他手里抽了那只酒坛子,就着坛口喝……不!是舔。

    黑御邪单手半斜着酒坛,伸出舌头,把每一滴从坛口滴落的酒都给舔舐了个干净。

    就像是一只真正的野兽,并不知道人类的酒水如何来饮,只能用舔的。

    一坛舔罢,白凝羽急忙再抄一坛递给它。

    等它足足舔光了三坛醉生梦死,面上才露出几许醉态,踉跄的爬到了竹椅上,蹲在椅子上面,抱着自己的膝盖睡了过去,面容无比安详,甚至微微的勾起嘴角,与方才那嗜血的神情截然不同。

    杜宇和湛天谣都僵住不动,也不敢言语,都被这种怪诞的情形给怔住了。

    “湛天谣。”白凝羽看着睡着的黑御邪,首次喊了湛氏族长的名讳。

    湛天谣没有出声。

    白凝羽欲言又止。

    后来,许多人都问过杜宇:“他们二人当时究竟说了些什么?”

    杜宇的答案总是千篇一律:“什么都没有。”

    白凝羽和湛天谣只是面对而立,一动不动,直到天上一声惊雷骤响,睚欣等人也与雷声同时回到重阳明内。

    天上的雨陡然如瓢泼般落下,从万里无云到骤雨倾盆不过几瞬,就像湛天谣方才的两刀,也像瞬间动怒又忽然睡得香甜的黑御邪,都是变化莫测又无常的存在。

    睚欣带着珞殷等人步入竹寮后,顺序扫过白凝羽等人,也不与白凝羽打招呼,直接带着众人推开一间竹屋的门扉,让诸人入内避雨。

    众人犹豫了一会儿,终归还是进了屋。

    湛天谣站在雨里没有动,仿佛还在等待白凝羽欲言又止的话。

    她周身的气势变得古怪非常,是真正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君迁子踌躇在竹屋门口看了几眼,一贯擅长察言观色的她都拿捏不准是否应该去把她劝进屋内。

    “你最好别去。”风陌打断她的犹疑。

    君迁子难得没有与他争执,只是微一颔首便转过了身,权当没看见站在屋外淋雨的粉色身影。

    粉色的身影就这般站在雨里,看着白凝羽把睡着的黑御邪抱进其中一间竹屋。

    杜宇也站在大雨,看着谣白二人。

    临近傍晚时分,雨势终于渐弱,露出一丝斜阳,洒向竹寮。

    白凝羽已经给自己疗了伤,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他从有黑御邪沉睡的那间竹屋内走出来,慢慢地走向被淋得湿透的湛天谣,说出她等待已久的回答。

    “若你真的想打,就定在明日清晨吧。”

    白凝羽承应下湛天谣的约战。

    湛天谣却没有半分喜色,谨慎地问:“在什么地方打?”

    “就竹寮外的空地吧。”白凝羽答得随意且简洁。

    “一言为定。”湛天谣没再多言。

    “嗯。”白凝羽应了一声。

    几句言辞之中,听得出白凝羽并不把与湛天谣的一战当回事,仿若即将一战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

    湛天谣浑身狼狈的滴着水,面上没有分毫表情,哪怕眉毛都未曾挑高半分,与她下定决心邀约时不同,得到应允的她好似一切已经变得无关紧要。

    “杜兄。”睚欣问:“他们以一战输赢定约了么?”

    杜宇颔首,“白凝羽若输了就要跟她去虞宫。”

    “哦。”睚欣淡淡地应了一声,并不觉得白凝羽会输。

    “为何非要打?”杜宇不解,“就没有其他法子了?”

    睚欣摇头:“毕竟人和人是不同的。” m.a

    杜宇是个讲道理的人,湛天谣可未必。

    几句言辞之间,杜宇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无知无觉的在大雨里站了那么久。

    杜宇轻叹一声,他自己也莫名有些过于投入了,果然往事是谁都过不去的坎儿,就算他相信自己的豁达,却也做不到毫不在乎。

    白谣二人的战约达成之时,杜宇想了很多很多。

    他不是没听过花虞堡主倾心于白凝羽的传言,面前的情况却与花前月下相去甚远。湛天谣明显怀抱着某种非情愫的决意,仿若无论付出什么都要把白凝羽带回虞宫。明知道打不赢,还要定下这场挑战……究竟是什么能让她如此执着?

    至少,肯定不是倾慕之情。因为,没有人会向自己喜欢的人挥刀。

    不。

    杜宇想到此处陡然怔住,面上浑然天成的贵气,全然被惊愕替代。

    他忽然明白自己为何要主动提出留在重阳明,也明白对诸事心知肚明的义弟为何没有反对。

    他熟悉这般状况,更明白湛天谣为何如此。

    记忆里有一个人,也曾向憧憬的人约定了一场比斗。

    那个人是他自己。

    他那一战赢了。

    可他同时也输了。

    输得一无所有。

    杜宇终于看懂了湛天谣这个人。

    她就像是过去的他。

    未曾看清前路,就已经义无反顾的投身其中。

    太执着,太武断。

    这样的执着与武断,只能换来一种结局。

    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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