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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小说 > 正则堂传 > 第128章 陆离三
    自从两人谈过后,肖愈就哪儿也没去,一路陪着平鸷进入豫章郡南昌县。至于他要做什么,平鸷问起后,肖愈就摇摇头一言不发,于是平鸷也没有再说起。

    平鸷说:“子都总是缠着我,问你和我的以前的事,不久前,我刚给他讲完你和我去汉中的事。时隔这么久,再次和你同行,好像回到了以前,跟做梦似的。”

    肖愈柔声说:“不是梦,我回来了,不会再走。”

    平鸷“嗯”了一声,翻身继续睡。

    闹了半天,原来说的是梦话。

    这一夜下了很久的雨,淅淅沥沥,洗去路边树木上累积的尘土。平鸷睡得很踏实,肖愈却一直在烙烧饼。

    等第二天一早,平鸷一睁眼,就看见肖愈的两个黑眼圈。

    平鸷愣了愣,笑道:“你昨晚没睡?”

    “嗯。”肖愈说,“没睡,听你说梦话。”

    平鸷不相信地望着他:“你别骗我,我从来睡觉不说梦话。”他转念一想,自己也没和几个人同榻共枕过,就算真的说了梦话,也没人知道。

    肖愈:“唔。”

    平鸷揉了揉太阳穴:“那我说什么了?”

    肖愈迅速穿好了衣服,站在榻边:“没听清。”

    平鸷还是一脸不信,他摇了摇头,就看见肖愈腰带上挂着一支笛子。他伸手摸了摸,有些怀念:“这笛子你一直带在身上么?”

    肖愈伸手摸了摸系着笛子的带子,平鸷以为他是要把笛子取下来,没想到,肖愈赌气似的将带子系了个死结。

    平鸷:“……你这是要干什么?”

    肖愈不容置疑地说:“我的。”

    平鸷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他还是如此痴迷于这支笛子。他说:“给你就给你,反正我有你给的笛子,上面还镶了一块羊脂玉。”

    肖愈:“好。”

    说起笛子,他忽然想起在建康青竹居,再次遇见贾飞弦,就把这件事说给了肖愈听。肖愈许久没有吱声言语,他好像有些不高兴。

    平鸷敲了敲他的脑袋:“怎么又摆出一张臭脸,哪里又惹你不高兴了?”

    肖愈握住他的手腕,说:“不要再去青竹居。”

    “为什么?”平鸷不解道,“我只是去修笛子。”

    肖愈又重复了一遍:“不要去青竹居。”

    平鸷不再逗他,认真地说:“其实我见到贾姑娘也觉得很别扭,但上次笛子出了毛病,我实在没办法才去的。”

    肖愈又动手去解带子,他亲手绑的死结,解了许久。

    平鸷带着笑意看他折腾,也不打算动手帮他。等肖愈把笛子攥在手里,小半天已经过去。

    “你就自己折腾吧,绑得死死的,现在又想解开。”平鸷说,“又没人和你抢。”

    肖愈闷声说:“不绑死,害怕让别人偷了。”

    平鸷哑然失笑,论谁胆子再大,敢偷肖愈的东西,这不是找死么。可肖愈说的十分真挚,他又不想戏弄。

    肖愈将笛子搭在嘴边,轻轻吹了一首曲子,吱吱呀呀不成调子,等吹了半天,平鸷才反应过来,是《雉朝飞》。

    平鸷哭笑不得:“听你吹这么一首曲子,鸟全都被吓走了,还怎么飞。”

    “那就不要飞了。”肖愈十分镇静,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破烂技术羞赧。

    平鸷忍得住肖愈的乱吹,旁人忍不住,隔壁气的哐哐直砸墙:“干什么呢!吹什么吹,我家小子都憋不住尿了!”

    肖愈丝毫不理会,把曲子吹完了才完事,隔壁也就一直砸墙砸到他结束。

    平鸷想,肖愈在外面乱跑了几年,脸皮是越来越厚,轻轻一戳戳不破。

    来南昌县还有公事要做,不能每天逛街遛鸟逗肖愈。康无罄贪污案摆在眼前,平鸷是朝廷命官,拿朝廷的钱,做朝廷分派的事。

    揭发者说,康无罄几年前任职豫章太守期间,勾结当地商人,压低茶叶价格,让自己人悉数购买。等大大小小的茶山都被垄断,再将茶叶价钱肆意翻倍。

    康无罄做事十分小心,就算垄断茶业,再提价时也是慢慢提,还引入外地极其昂贵的茶叶品种,两者对比,竟然没人觉得这件事有问题。

    除此之外,在担任扬州刺史后,康无罄变本加厉,甚至贪污库银。

    平鸷思索:“我觉得垄断茶业这件事做得太利索,可能不是康无罄的主意,而是与他合作的商人想的办法。”

    他负责说思路,肖愈就负责说“你说得对”。

    还有消息说,与康无罄合作的商人,除了茶业外,还包揽了此地大大小小的酒楼。

    平鸷:“去酒楼看看?”

    “嗯。”肖愈说。

    两人上街打探一番,听算命的瞎子说,南昌县有三家酒楼最为有名,鸿运、如归、生辉,东家姓白。

    平鸷的脸色有些好看:“这白家是哪里人?”

    瞎子手里摇了摇铃:“临县鄱阳。”

    平鸷一手扶额,当年鄱阳县一出闹剧,让他现在都觉得头痛。贾飞弦能出现在建康,估计不是什么巧合。要说在两家的明争暗斗中,白家把贾家逼走,平鸷也信。

    肖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平鸷迅速处理好情绪,准备前往最近的如归酒楼看看,却被算命瞎子拉扯住。

    平鸷心领神会地给了瞎子几个问路钱,瞎子却不要,他神神叨叨地说:“天煞孤星,孤星耀世。”

    他只说了八个字,但让平鸷觉得,从头发丝儿不舒服到脚后跟儿。他还是执意留下了钱,拉扯肖愈转身离去。

    进了如归酒楼,占据二楼的好位置,点了一桌饭菜。平鸷问了小二几句话,却没打听出什么特别的消息,只是说东家如何如何有能力,如何如何做到日进斗金,还说到对面的沉碧楼,名义上是个妓院,却总是抢酒楼的生意,云云。

    平鸷听到这话,只是平淡地笑了笑。他又问了问南昌县最近现状,小二挠了挠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结果。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平鸷夹了一筷子浔阳鱼片,大快朵颐。肖愈抬眼瞅了瞅他,也吃了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酒楼还额外赠送了一壶茶。平鸷一边品茶一边思索,白家做事滴水不漏,从这边很难查出有用的东西。他正这样想着,酒楼下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平鸷坐在二楼往下望,酒楼伙计干净利索地清理出一条道儿,都弯着腰走开,生怕挡了路。平鸷很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进酒楼吃个饭,都要摆这么大的谱儿。

    前面一个侍从领路,后面身穿繁琐华服的公子哥儿就跟在后面,神色慵懒而不屑。

    平鸷拿茶杯的手登时抖了一抖,肖愈瞥了一眼那位公子哥后,死死地盯着平鸷。

    这世界就是这么小,先是见到了贾飞弦,然后在南昌县打听到白家,然后,还在这家酒楼里遇见了鄱阳县的纨绔公子哥——假白水暮。

    假白水暮打了个哈欠,不满地说道:“这么麻烦做什么,吃顿饭而已。”

    侍从说:“白大爷说了,您要是再不好好吃饭,就别再去对面。”

    假白水暮叹了口气:“我怕了他了,行吧行吧,赶紧端上来,别浪费我的时间。”说着,他磨磨蹭蹭走上了二楼。

    平鸷把手里捏了许久的茶杯缓缓放在桌上,他心里自嘲道,自己还没滕芷兰的本事,把茶盅捏碎糊自己一手血。

    “要避开他么?”肖愈问。

    平鸷想了想,说:“不用,正好借着他,说不定能得到什么消息。”

    话音刚落,人已经走了过来,正好和平鸷打了个照面。假白水暮漏出一丝惊讶,复而又笑嘻嘻地走到平鸷面前:“这么久,几年不见,平公子是越来越温文儒雅了。”

    平鸷笑着说:“许久不见了,白公子可好。”

    “不怎么好,都找不到有趣的人陪我玩。”他的目光在肖愈身上停留了几秒,说,“怎么,你身边换新人了?”

    肖愈眼神像是闪过一丝寒光,他一句话也没说,但身边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

    假白水暮笑了笑,他不请自来地坐在平鸷身边,说:“和上一个性格差不多,还是你就喜欢这一款。”

    “嗯,我就是喜好这样话少的人,不然太聒噪的话,惹人心烦。”平鸷道。

    假白水暮知道他是在骂自己话多,他毫不在意,继续观察肖愈:“哎我说,除了性格冷淡,长相也和前一个有那么几分相,不会是兄弟吧。”

    平鸷眼珠一转,忽然恶趣味上涌:“你又说对了,他们就是兄弟俩。你再看看,他与他兄长,到底哪个更俊些?”

    肖愈:“……”

    假白水暮还真的认真比较起来:“虽然时间比较久,可能记忆有偏差,但本公子可以确信,眼前这个更好看一些。”

    肖愈的脸色简直好看,假白水暮摸不着头脑:“都夸你好看了,你怎么还是这张死人脸。”

    平鸷乐得合不拢嘴,而假白水暮更懵了:“你到底在笑什么,小心别笑岔了气。能得这么一对兄弟青睐,你本事不差。”

    等平鸷平复笑意,假白水暮没打算回自己的雅间,他喊了小二,又添了几道佳肴,皆是酒楼的招牌。

    佳酿斟了三杯,假白水暮举杯说:“以前的事都是玩闹,能重逢皆是缘。我很是想与你交个朋友。”

    平鸷接过酒杯,望着他不吱声。

    “你早就知道我不是白水暮,也不姓白。”他说,“我姓康,康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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